187、對弈

作者︰以天之名003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冀州。

丞相府。

皇甫中聖筆直地站在議事廳外,寒風呼呼,卻奈何不得這個三朝元老瘦弱的身板。今日很意外地不上早朝,原因好像是皇上新得什麼新奇的玩物。大司徒一大早便接到丞相的傳喚,一刻也不敢怠慢地趕了過來,早飯都沒顧得上吃。

大淵王朝官階設置有別于前朝,以往都是丞相凌駕于三公之上,權勢燻天,而大淵建朝後新增三個超一品官階,分別是大將軍、大司馬、大司徒,丞相與大司徒管政務,大將軍與大司馬管軍務,四大重臣互相制約管束。

按理說,大司徒與丞相級別相等,他郭效忠憑什麼傳喚同為超一品重臣的皇甫中聖?其實一品跟一品總是有差別的,就如習武者,一品四境,境境不同。大將軍許歸朝卸任後,大司馬郭鴻圖獨掌軍務,三大重臣中,郭氏兄弟佔了兩人,皇甫中聖要是不听話,下一個遭殃的便是他了。

皇甫中聖在心底給自己安慰,再堅持幾年,找機會就退了,不用看這些人的臉色。

吱呀一聲,議事廳門開了,大司徒郭鴻圖走了出來,「皇甫大人,丞相有請。」說罷揚長而去,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樣子。

皇甫中聖走進議事廳,依照往常,來到了偏廳書房。

房中桌上擺著棋盤,郭效忠正坐在棋盤前發愣,沉吟良久後呵呵一笑,將一枚白子落了下去,指著棋盤說︰「皇甫大人請坐,鴻圖沒下完的棋,你接著替他下。」

皇甫中聖應了聲是,取黑子捏在手中良久,在心中再三推算演練後,才落子,落子後便不能悔棋,仍不忘再確認一遍。

皇甫中聖不敢大意,因為他的對手是郭效忠。

郭效忠是聞名天下的圍棋高手,他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主要得益于他的棋藝。別人讀書他學棋,年少成名,聲動九州。恰巧皇帝也是位棋痴,于是招他留在宮中陪著下棋。郭效忠不但棋藝了得,溜須拍馬也是不遑多讓,身無功名的他才能一步步走上人生巔峰,權傾朝野。

郭效忠的成功給世人以警示,讀書考取功名和從戎獲取戰功並不是出人頭地的唯一途徑,學一門手藝也是挺不錯的,比如作畫、木匠、書法、馴獸等等,世人的思想開闊了許多,影響深遠。

眾所周知,郭效忠精于棋藝,更尊重對弈,凡是不認真與他對弈的,保不準下場會很慘,據傳有個尚書被郭效忠臨幸博弈,那家伙居然耍小聰明給下棋起家的丞相大人放水,落得個五馬分尸的結局。

所以皇甫中聖才會格外小心,半點都馬虎不得,落子後順帶問了句︰「敢問相爺找下官何事?」

「皇甫兄,咱們都同朝為官三十年了,不要這麼客氣。」郭效忠笑呵呵地落了一子,「還別說,皇甫兄這棋藝可是精進不少呢,比郭鴻圖強多了。」

皇甫中聖說了聲不敢。

郭效忠緊盯棋盤,隨意一問,「你知道郭鴻圖剛才來找我說什麼嗎?」

皇甫中聖搖搖頭說聲不知。

「我二弟啊,他說想當大將軍,胸中憋了二十年的話,他終于說出來了。」郭效忠哈哈大笑,該下棋落子卻不耽擱,「鴻圖已經是大司馬了,與你我同為超一品大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許歸朝卸任後,軍權由他一人把控還不夠,非要爭著做個什麼大將軍,有意義嗎?」

郭效忠冷哼一聲,神情里滿是不屑。

皇甫中聖先是一愣,眉目色變,隨即表現得很自然,繼續下棋,「大司馬的擔憂是有道理的,我听說朝中多位皇子都覬覦大將軍之位,除八皇子是武痴,卻無領兵才能,其余十多位皇子皆是碌碌之輩,難堪大任,若是將軍權交予他們之手,西蠻國的鐵蹄早就攻破玉門關了。」

「皇甫兄還是一如既往地耿直敢言,這麼大不敬的話也敢說。」郭效忠笑道。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就算是在皇上面前,我也敢這麼說。大司馬武功卓絕,戰功赫赫,帶兵打仗冠絕華夏,若是讓他兼任大將軍,更利于軍隊的統籌指揮,我看可行,只是……」

郭效忠猛地抬頭,「只是什麼?」

「就恐人言可畏。」皇甫中聖不敢去看他,假裝低頭落子,竟錯走一步,幸好沒被發現。

良久,郭效忠都沒說話。

郭氏兄弟中,老大郭效忠是丞相,老二郭鴻圖是大司馬,老三郭奉義手提涼、甘二州,尤其在許歸朝卸任後,郭家實實在在的權傾朝野,坊間更是有傳言,這大淵江山遲早得姓郭。

大淵軍隊皆屯于五府,只有大將軍的虎符能調動,郭鴻圖這個大司馬只是個擺設,所以才想當大將軍,郭家現在缺的不是權力,而是真真切切的兵權。

「上回皇上召見我,隨口提了句甘州牧和大將軍人選的事,好像還沒有中意的人,說實在不行就將南名王霍江東召回來。」皇甫中聖又說。

「哼,霍江東!許歸朝都斗不過我,他行嗎?」郭效忠冷笑道。

皇甫中聖連忙奉承道︰「相爺說得極是,那霍江東不過一莽夫,成不了氣候。」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對于霍江東,不能大意。我今天找你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甘州牧和大將軍空缺一事,甘州牧暫時由我三弟兼任,不能換,至于大將軍之位,我二弟做不了那就空著,但是絕不能讓霍江東做。如果皇上問起此事,咱們要達成一致意見。」

「謹遵相爺吩咐。」皇甫中聖又道︰「相爺找我還有第二件事?」

「豈止第二件,還有第三件呢。」郭效忠咧嘴一笑,繼續道︰「我三弟寄來書信,聲稱甘州牧府參議滕曜叛國通敵,已被打入死牢,不日便要問斬。我听說那滕曜是你的關門弟子,可有此事?如果是自己人,打個招呼就放了。」

皇甫中聖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搖手道︰「不是不是,滕曜這名我都不曾听說過,怎麼會是我的弟子。通敵叛國這是重罪,必須要斬。」

郭效忠哈哈一笑,落了一子,假裝恭敬道︰「謹遵皇甫大人旨意。」

皇甫中聖一笑而過,神色卻極度不自然。

「皇甫兄,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咱們做過的那件事嗎?」郭效忠的語調忽然間變得很沉重。

皇甫中聖怔了一下,點點頭。

二十幾年前,郭效忠是大司徒,皇甫中聖還官居三品,只因一個人的死,二人才能雙雙步入仕途巔峰,屹立于大淵王朝,此人便是前宰相雒川。

「我听說雒川沒有死。」

皇甫中聖聞言猛地抬頭,發現郭效忠那雙鷹眼凌厲如刀,似要插入自己心髒一般,失聲道︰「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他喝下毒酒的,一整壺毒酒,怎麼可能活。」

郭效忠冷哼一聲,「沒準皇甫兄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呢?」

皇甫中聖起身,猛地跪在地上,舉手道︰「天地可鑒,日月為證,我皇甫中聖但有半句謊言,天打五雷轟。」

郭效忠起身走過去,俯身將他扶了起來,「跟你開玩笑的,都多大年紀了,還這麼容易激動。今日找你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相爺請講。」皇甫中聖再坐到棋盤前,捏著棋子的手都把控不住,如坐針氈。

「胡察爾死後胡罕即位,徐漠煙貴為皇後,按理說應當能勸住胡罕,讓西蠻不對我大淵用兵,為何玉門關外的蠻軍越聚越多,若不是傅甘州有鳳鳴留下的月沖擋著,蠻軍早就入關了。」郭效忠說罷嘆了聲氣,顯得很無奈。

「自漠煙公主入西蠻之日起,我已寫過整整十二封親筆信,看來公主對大淵的怨恨是不容易消解的。」皇甫中聖嘆道。

「我有一策,可助徐漠煙回心轉意。」郭效忠瞧了眼皇甫中聖期待的神情,繼續道︰「你兒皇甫瑜與公主自幼青梅竹馬,若能讓皇甫瑜入西京,與之朝夕相伴,時時勸說,沒準還能促成大淵與西蠻的結盟呢。」

皇甫中聖聞言愣了好半晌,強忍著沒流下淚水,哽咽道,「相爺,真的沒其他辦法了嗎?老朽可就只有這麼一個獨生子。」

「只是入西京為官,又不是去死,激動什麼。為國解難,為皇上分憂,皇甫兄,你應該感到榮幸啊!」郭效忠笑得很陰險,很奸詐,仍不忘提醒道︰「千萬不要忘記那件事,雒川是被你毒死的。」

「相爺,你贏了!」

皇甫中聖放下手中的棋子,踏著沉重的步子出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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