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般的臉頰上帶著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瓊鼻櫻唇,綴上額間一點艷紅的朱砂痣,端的也是美艷不可方物。
只是此刻她的眼眸,在搖曳的燭火照映下,滿溢著的悲傷無奈,卻生生讓這容顏,憔悴了幾分。
「小姐。」一直跟隨在側的婆子見少女如此,便出聲安慰道︰「此去甘南,路途遙遠,小姐可要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
說著,婆子也忍不住眼中盈出了點點淚花。
想來自家小姐的一生就沒什麼一馬平川之時,從生下來就有道人說她命硬,要找一個戎馬將軍嫁得才能好生安養,在那之前最好不要留在府上。
但好在因為素日里吃齋,一直住在寺廟之中,也因此才堪堪躲過了一劫。
可她原本是一個世家的小姐,長到這麼大沒享到什麼榮華也就罷了,現在更是要遠赴異族他鄉,去過那榮辱未知的日子。
「若是當時,老爺多加把勁,能提前跟那驃騎大將軍周清攀上親,也不至于如此」
因為感傷,婆子的話音里帶著嘶啞,手上卻仍是十分溫柔的給少女梳解著長發。
「是周將軍不願,也怪不得爹爹。」少女低低地說著,「如今到了此種田地,也只有那戎族才有我們的容身之地。只是,听說戎族首領騰珂,已有四十歲,不知我此去」
少女懷春,要突然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求生存已是不易,嫁給首領已經是她最好的歸宿。
她倒不在意那首領會嫌棄她,畢竟她自己的姿色,多少還是自信的。
可一想到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是一個年逾四十的男子,少女的心里,仍是有著陣陣失落。
四十歲啊,就算她的父親也不過才比這個年歲大不了多少。
「小姐莫要煩憂,此事也說不定會怎樣。听說那首領騰珂還有一個胞弟,是他母親老來得子,比那騰珂首領還小二十歲,尚還未婚娶,跟小姐倒是相得益彰,以小姐的姿色和才情,說不定到時,首領會把小姐許給他的胞弟也未可知。」
听著婆子的寬慰,少女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許期待。
而在這夜色之下,名都之內一向寂靜的青木殿內,竟也是暗潮洶涌。
月色快到中天,青木殿里已是寂靜無聲,唯有二樓的書房畫室之中,仍舊亮如白晝。
安林隨意地伏在案上,神情專注的仔細描畫著筆下的女子。
她眉眼彎彎在自己面前奔跑的樣子,仿佛仍在昨日,耳邊飄蕩的還是穿越歲月的歡快笑聲。
可今日,便已是物是人非,難尋舊顏色。
單憑這一支筆,又如何能夠描摹那一剎芳華?
安林的筆下頓了頓,眉峰微微蹙起,心緒的起伏牽連著那日的舊傷,讓他只覺得胸腔中一陣翻騰,便有一股熱流要從口中洶涌而出。
「噗!」
一口鮮紅,正正噴落在畫中女子的身上。
原本已經描畫好的淺藍衣物,轉眼間就毀于一旦。
安林幾乎在瞬間就想要抬手去擦,可手抬到一半,卻又生生凝在了半空之中。
「罷了。畫了你七年,咱家還以為永遠不會忘記,可終究也是畫的越來越不像你了,這般無用之作,留著又有什麼用。」
安林長嘆一聲,無奈的笑了笑,終是把桌案上的畫卷抬手仍到了一旁。
樓梯上踩著咯吱咯吱的聲音,那聲音很輕,像是怕會驚擾到誰,又像是帶著原本的溫柔。
「安林。」這一聲含著淺笑的呼喚,像是從剛才的畫中穿透而來,跌宕著層巒疊嶂的歲月。
安林從桌案上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的容顏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美,可卻在隱約間總給人一種不知人間煙火的開朗和樂觀。
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微笑著的,每日見面都是這般無憂無慮。
那年名都城外,山寺桃林一見,那樣清澈的笑容,讓原本刻意接近她的安林,都怔愣了許久。
機敏如她,見年輕男子看著自己發愣,卻一點也不害羞,反而極其坦然的走到安林面前,咯咯笑著遞給他一串桃花。
「你也是來看桃花的嗎?給你。」
那聲音便是如現在一般,透徹,甜美。
只可惜,七年歲月一晃而過,時間總是最無情。
原本已經刻進骨髓的容顏,可現在,即使在夢中,她的眉眼都已經沒辦法看的如此清晰了。
安林緩緩伸出手,他想要去觸踫眼前這張讓他亦愛亦毀的臉,就像是從前一般,能再與她走一段詩酒年華。
眼前的女子還是那般甜美,可卻在看到他伸出的手時,眉眼中露出了點點期待。
安林仿佛驟然間醒了,他無奈的笑笑,把伸到一半的手快速輕撫上來人的發頂。
「夜深了,公主不趕緊休息,來這里做什麼?」
這是書雨公主,不是她。
若是她的話,對自己的觸模又怎麼可能會有期待,必然是要佯裝生氣與他拳腳一番的。
即使面目變的再像,也終究復刻不了那個人。
「安林,你」見到安林這麼快眼中就又恢復了清明,書雨公主神色間帶著深深的失落。
片刻之後,書雨公主的聲音終于再次傳來,「沒關系,我可以等你愛上我。」
安林收拾桌子的手在這句話後頓了頓,可也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公主說笑了。」
「公主年齡尚小,對依賴之情尚且分不清楚,這話可不能讓別人听去,否則安林一個閹人,可承受不了天下百姓的」
「我能分清楚,你知道。」夜色掩蓋下的書雨公主,好像與平日不同,又好像實在壓抑了許久,看著安林的目光中,盡是決絕。
安林低下頭,沒有再看眼前的那張臉,只覺得嗓子中仿佛帶著一股子辛辣,刺痛的讓人極其不舒服,「公主若是在怪當初張笑庸的事,咱家可以戴罪立功,另為公主尋覓良人便是。」
桌子上沾染著斑駁血跡的凌亂紙張已經收拾的差不多,安林的話語也到了尾聲,「如今這般,大可不必。」
「好。」沒想到,書雨公主答的也是干脆,正當安林微笑著抬頭去看時,書雨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臉色再次陰沉了下來。
「那我便以公主的身份,賜選于你做我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