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時泛泛而過,及至第二日朝陽初升,招搖山麓便響起了通徹天地的戰鼓聲。
兩軍對陣,端的是氣勢磅礡。
絨族大軍雖長途跋涉,然經過兩日休整,再加上上次莫名慘敗,士氣之高昂,頗有些背水一戰的架勢。
騰珂端坐在汗血馬上,抬眼望著遠處喬軍中的那個人,挺拔的眉眼漸漸眯成一條縫隙。
「此戰,必勝。」騰珂說的咬牙切齒,恨意盎然。
周遭的士兵仿佛也受到感染,高聲大呼,「必勝!必勝!」
這群草原雄鹿之師的氣勢,已被觸發到了頂點。
還有對面的喬秉淵把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卻並沒有太大的起伏。
他的目光掃過戎族大軍的隊列,之前副將的話語再次浮現在他的耳邊。
戎族大軍人有幾何,喬秉淵心知肚明,但此時放眼望去,只看隊列,便知確實有部分人並未在這其中。
但這少去的人數並不龐大,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場戰斗。
若是騰珂當真兵分三路,大可沒有必要。
對于這個多年的宿敵,喬秉淵十分了解。
作戰時若是能一鼓作氣,騰珂絕不會分為兩步。他英武果斷,又十分勇猛自傲。絕不是會效仿他人之輩,何況騰珂雖是猛虎,卻也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猛虎。
上一次喬秉淵也只是鑽了他的空子,但這一次,既然兩軍都已準備好大戰一番,騰珂自然不會分出如此少數的人來作為後續部隊。
喬秉淵轉頭看向旁邊的副將,兩人目光相接,均是默默點了點頭。
戰鼓滔天,隨著騰珂一聲令下,兩軍幾乎在同時動了起來,相接之處,殺聲震天。
近身肉搏,必是生死之戰。
若不是有人犯我邊疆,熱血兒郎又怎會離家遠征。
戎族的士兵恨意滔天,可喬軍之中也不輸分毫。
斷臂殘肢很快便鋪了一地, 可騰珂卻突然發現了一些異常。
戎族的士兵大都以騎射為主,勇猛異常,兩軍對壘,他本有十分的把握。
可眼下喬軍好像特意避開了他們的鋒芒,所有人都是甫一接觸就立即遠離,避開正面交鋒,卻總是最大可能的突然偷襲。
所以戰爭進行到一半,戎族的士兵已然損失不少。
騰珂冷哼一聲,率先撤了兵,可這一舉動反而讓喬秉淵面容更加肅穆起來。
「將軍。」副將雙眉緊縮,面上顯然也不輕松。
喬秉淵半眯著眼,看著眼前戰而又退的騰珂,默然退回了營地。
「範軍師可已率輕騎離開?」
大營中寥寥無幾的士兵見喬秉淵回營,立即繃直了身體,「稟將軍,軍師已開拔三個時辰。」
「好。」喬秉淵與副將一起進入大帳,沉穩的面部才現出了急色。
「提交給朝廷的奏折,可有回應?」
「」副將沉重的搖了搖頭。
大戰當前,騰珂雖然有些狡詐的心思,可喬軍也並不是什麼吃素省油的,來回過招必不可少。
可最讓他們擔心的卻是糧草問題。
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士兵沒有糧。
一群餓的軟塌塌的士兵,就算敵方沒有狡詐,也是難以應對的。
可當初戶部批復的糧草,說好了是以分批抵達的方式,以減輕行軍輜重,加快速度。
可到了第一批,卻沒有了第二批的音訊。
他們幾萬人的隊伍,眼看著糧草日日減少,卻得不到補充。
這才是喬軍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
「附近城鎮能調集的糧草都已發出了調令,可幾年來戎族多次進犯,燒殺搶掠,邊境幾城也沒有多少存糧。」
副將早已派出調糧令,可也不過是微末之薪,根本撐不了幾天。
「戶部怎麼說?」喬秉淵聲音低沉,渾身都帶著一股肅殺。
「一開始說是無糧,後來便再無回音了。」
副將的聲音還在繼續,喬秉淵胸中卻被激起了一陣翻騰。
「張徵!」
砰的一聲,喬秉淵狠狠拍在了桌案上。
喬秉淵雖然用兵唯險,可他其人卻十分穩健,很少有如此失控之時,顯然此次戶部所為,是徹底動了喬秉淵的逆鱗。
副將看在眼里,也只得默默垂了頭。
他們此時山高水遠,戰事當前,名都不給糧,無異于要他們死。
他們從出發開始就催促著糧草,可戶部卻遲遲不發,也不是沒有懷疑,這其中有什麼貓膩。
可他們是為定邊境而出的師,天下百姓看在眼里,戶部竟然還敢翻臉不認人。
不畏敵人的喬軍,卻要在出矛之時,被自己人斷了後路。
這的確是滑天下之大稽。
招搖山上漸漸溫熱,大帳內卻一時間陷入了冰冷的沉默。
「所以騰珂如此試探,就是為了消耗我們。」
喬秉淵的聲音從低沉中透出絲絲咬牙切齒的嗜血殺意。
「你是說,戶部張徵跟戎族勾結?」副將恍然大悟。
「為何不呢?騰珂自傲,但他也十分記仇,既然他為這次大戰做好了準備,又怎麼可能只是單純的招兵買馬。」
他們能夠離間戎族的人心,騰珂又怎麼會想不到去提前斷掉敵人的後路。
「可是,如果這次我們敗了,那邊境幾城皆會淪陷。即使戶部可以扣押糧草不發,皇上他」
說到此,副將話語中的掙扎之火漸漸熄滅。
皇上。
他又何曾問過朝政。
「唉。」副將長嘆一聲,仿佛被抽去了全身力氣一般,手下撐扶在桌案上,整個人的光彩都暗淡了許多。
白沐辰為帝十年,白國從一個泱泱大國,漸漸式微。
國內流民四起,邊境再三進犯,大廈搖搖欲墜。
可作為一國之君,白沐辰卻連上早朝都是對臣民的施舍。
如此之帝,雖有忠者,卻也不少人早已恨之入骨,揭竿而起者無數。
可奈何,白國之中,有一個安林。
他表面上被人詬病霸權朝政,卻也一一按下了國內各種的躁動不安。
慢慢地,百姓恨安林,反而比恨白沐辰還多。
朝中忠臣,恨他籠霸皇上,以下犯上。
鄉野黎民,恨他在白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無人能推倒白沐辰。
安林就像一個迷,受盡世人唾罵,卻仍舊穩穩矗立在那里,看著白國在白沐辰的手中漸漸腐爛成泥。
他抬手就可以碾死皇帝,卻不奪位。
他閉眼就能讓宮外的各方勢力,群雄逐鹿,卻不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