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仔細感知,便能覺出腳下的溫熱並不均勻。
或許是因為前幾日的雨,地面尚未干透,也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
蘇九娘停在一處,面上無悲無喜,默然掃過巷子中的一草一木。
最終卻在一處灰色牆磚上停留住。
巷子里,青磚黛瓦,那磚倒也與別處並無太大不同,乍然看去,都是一樣的冷寂。
可怪就怪在那磚並不十分平整,左下角有一處極小的突出,末端泛著一絲極不顯眼的綠。
像是被什麼東西不小心擦過,又像是雨水季節,磚縫里滋生出來的細小青苔。
可蘇九娘半眯著眼,眼神凝聚在這綠痕之上,心中卻是大為震驚。
或許別人不知道,蘇九娘卻清楚的很,那綠痕並不是別物,也不是什麼青苔初絨。
而是穆王府中慣常用的暗器之毒,此毒無色無味卻見血封喉,肉眼見之,便是一抹幽綠。
這處綠痕極細,細到讓人難以察覺。
可那毒蘇九娘用了十幾年,又怎會不熟悉?
即使單憑這樣一抹細小的擦痕,她也能頃刻作出判斷。
——尹三郎跟人動過手,而且敗了。
那綠痕擦過牆壁時,帶起細小的顆粒,可能擦痕極淺,根本就不是尹三郎平日的實力。
倒更像是被人壓制,無意間射出。
在明面上,名都乃至白國境內有多少高手,蘇九娘心如明鏡。
可若說能以如此優勢,絕對壓制住尹三郎,卻著實少之又少。
可尹三郎畢竟到白國時間太短,有人就已動了手,這說明留給他們的時間著實已不多。
現如今,尹三郎亦不知去向,但必然還是活著。
若是對方是白國中人,只是單純的想殺死他以儆效尤,那大可以讓他橫尸當場。
可尹三郎雖然敗了,人卻失蹤了。
不僅如此,就連打斗的痕跡也被人抹的如此干淨。
若不是蘇九娘認出了毒,怕是在這巷子里多走數次,也不能想到昨夜里此地發生的事。
蘇九娘倒不畏懼尹三郎落到別人手中,會走露出什麼消息。
畢竟穆王府對死侍的訓練和嚴格要求,蘇九娘清楚的很,背叛穆王府的後果是沒人可以承受的。
更遑論尹三郎。
可對方做的如此謹慎,其目的也定不簡單。
許是見蘇九娘,目光灼灼地盯著一處,這許久時間都未曾動,鋪的伙計也終于湊了過來。
「這」幾個伙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愁眉不展。
這處擦痕實在過于細小,店鋪的伙計們未曾注意到蘇九娘倒也並不責怪,只是現下,耽誤了時間,怕是想救尹三郎已是難上加難。
「無妨。」與店鋪的伙計相比,蘇九娘倒是淡然很多。
「以他的心思,是生是死早有抉擇,無需擔心。」
蘇九娘這話若是讓常人听了,定覺得有些無情,可仙雲閣中的伙計,與蘇九娘一樣,來歷隱秘,大家一听蘇九娘這話便已盡安下心來。
對殺手而言,一人之生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所要保衛的任務,有沒有泄露之嫌。
這一番查看之後,蘇九娘心中有數。便轉身出了巷子,未再做停留。
「新來伙計或許是迷了路,不必驚慌,且做好你們自己的事,由我來處理便好。」
蘇九娘淡然吩咐了幾句,便帶著小青準備離去。
可正在此時仙雲閣中,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蘇九娘將要邁出仙雲閣的步子,也被來人當場阻攔了下來。
「仙雲閣的少東家。」
進門的是一個穿著錦衣袖緞的少女,面容雖生得嬌俏,對下說出的話卻帶著濃濃的不屑與挑釁。
「你是誰?」
自家夫人被欺負了,小青自然是第一個不允許,面對這少女的不善,仙雲閣的伙計還未反應過來,小青便抬步擋在了蘇九娘面前。
那少女雖穿的錦衣華服,可行舉之間,卻不甚大方,一看便是一個下人模樣。
「既然來了仙雲閣,竟如此與我家夫人說話,你可曾有禮教?」小青把她來回打量了一番,說起話來也不再留有余地。
「哦。」
那女子微微一笑,低頭施了個禮,算是賠罪,可面上的鄙夷卻絲毫沒有減少。
「你……」
小青看的生氣,正要再說,卻被身後的蘇九娘及時拉住了。
名都城的人雖然都知道仙雲閣是蘇九娘名下的產業,可真正認識蘇九娘的人卻少之又少。
可這女子剛一進門,開口就能叫出蘇九娘的身份,很有可能與帶走尹三郎的人有關。
仙雲閣今時不同往日,就算不為尹三郎,只為玄罡策能有足夠的時間順利到手,蘇九娘不得不對她多些包容。
「不知姑娘前來找我,有何貴干?」
蘇九娘繞過小青,將自己整個人都展現在了那女子面前。
面上雖然十分淡然,但心中卻在暗自猜測著女子的來歷。
「貴干可當不得,不過是受了我家主子的令,特意來提醒下夫人。」那女子話語如人,總是帶著股淡淡的不屑。
可話說一半,具體要提醒什麼,卻突然停頓不說了。
小青的急脾氣,登時就鼓起來了,「提醒什麼?!你倒是說啊。」
小青著急,那女子卻是不急,看著小青這幾乎要抓耳撓腮的樣子,反而輕叱了一聲,低低笑了起來。
蘇九娘冷眼看著女子,眉眼間卻早已了然。
「說話說一半,你是不是有病?」
小青本就生氣,此時見那女子一味只笑,根本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整個人更是急了。
說話間就要再次上前,想要與那女子爭執三分。
「小青。」蘇九娘從身側及時拉住了小青。
再次抬眼時,蘇九娘面上已然帶上了往日的薄笑。
「即是你主子讓你來的,必然是想讓我去見一面。你如今在仙雲閣如此態度,就不怕有朝一日,我會伸手,殺了你?」
蘇九娘面上掛著薄笑,可話語卻越說越是低沉。
到最後的幾個字,生生讓人在那笑面之下,听出了一股陰森的味道。
連著那女子也頓時瑟縮了一下,轉眼間,身上那些仿佛長在骨子里的不屑便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