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見安林沒了吩咐,一個人悄悄退了出去。
沒多時,大理寺便得了詔令,把張笑庸給放了出來。
此時,周清窩在家中,正遠遠看著西南方的天空出神。
身後的下人們在屋子里進進出出的為他收拾著行囊,周晚意不時的指揮吼叫,讓周清也忍不住撇了撇嘴。
蘇九娘今日趁著陽光正好,早早帶了小青到仙雲閣里,要采辦夏日的衣物。
小青一一模著仙雲閣呈上來的柔軟紗絲,或渺如仙霧,或芬芳長留,或絲滑如水,樣樣都是精品。
「這太奢侈了吧。」小青悄悄咽了口口水,對每一匹都愛不釋手。
「你去挑幾樣適合我的款式,用這些絲絹做幾件夏衣,你自己也做些。」
蘇九娘對小青吩咐著,正遇上店小二從樓上下來。
「喬夫人,掌櫃的在二樓等。」兩人打了個照面,店小二仍是十分熱情,臉上笑意盈盈。
可這次,蘇九娘雖然面上仍舊淡淡的,卻在店小二轉身之後,又抬眼打量了他一遍這才上樓。
「這幾日不來了,可是有所進展?」
秋南與蘇九娘也已經十分熟絡了,兩人見面,沒有了之前的拘束,秋南起身行了一禮,便直入主題地笑著問道。
蘇九娘沒有立刻回答,坐在椅子上抻了抻,把秋南遞給她的茶水喝完了。
這才緩緩說了起來,「進展倒也是有的。」
蘇九娘看著秋南淡如秋菊的臉面,還有她清冷的氣質,臉上露出了些不忍。
可最終,那個名字,她還是緩緩吐了出來,「喬貴妃。」
這三個字,讓秋南瞬間變了臉色,手中的茶杯也 啷一聲掉到了桌上。
剛沏的茶水隨著秋南的動作,灑了一桌子,騰騰的冒著熱氣。
「掌櫃!」是店小二的聲音。
秋南抬眼看了看轉眼就到了樓梯口的店小二,輕笑著搖了搖頭。
待店小二再次下了樓,蘇九娘才又繼續說了起來,「不虧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你倒是平靜的很快。」
秋南听後,慘淡的笑了笑,像秋菊敗落一般。
但話語間並沒有難過,仍舊帶著幾分清雅,「不愧是穆王手下的第一細作。」
說著,秋南整理了下桌子上傾倒的茶盞,又默默換了一副。
「這也不難猜。我一直便知你與喬秉淵相熟,何況, 你一向不問世事的模樣,上次來卻神情多有異色,是因為晉王之死吧。」
秋南雖然流落市井,但舉手投足一看就曾是大家閨秀,蘇九娘從喬秉淵處入手,想查,卻也不難。
「是。」
說起晉王,秋南神色間再次萎靡起來。
自己被識破了身份她尚能接受,但骨肉離世她即便決心離了那個朱門皇院,也是一樁難以承受之痛。
「我也听聞過喬貴妃與禁衛軍有情之事,怕是我們仙雲閣的店小二,也不是一般人。」
蘇九娘這話說的十分隱晦,她只說是有情,但卻沒說,那禁衛軍與喬貴妃真正的關系。
那店小二雖待人和樂,但遇事時,神情間的殺氣卻是怎麼也隱不了去的。
這是長期與人為戰才會有的殺氣。
小青听來的傳聞中,那個在貴妃進宮第一夜,被皇上點名跟喬貴妃結合的禁衛軍,世人沒有誰再提過。
可誰會知道,他會在強迫之下,生出了逾越之心,竟對貴妃生了情愫。
這麼多年,她生,或者死,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側。
對于蘇九娘所說的店小二的身份,秋南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只是笑了笑。
「看來這世上有些東西,真的是躲不掉的,天涯海角,都躲不掉。」
「我以為只要我死了,便沒有人會記得了,卻不想,還是有今天這一幕。」
秋南說罷,只是淡淡的笑著,可眉眼中的悲傷,卻濃的化不開。
可蘇九娘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她的手指緩緩地在茶盞的邊緣劃著,眉間輕輕地皺了皺。
「 你出身喬府,鐘離氏就藏身在喬家之事,為何隱而不報?」
秋南是穆王安插的眼線,按理蘇九娘與她也只是伙伴關系。
無法要求她去做什麼,可若是她對有些事明知而不報,那就不能怪蘇九娘用些非常手段了。
果然,秋南听到蘇九娘的話,那張秋水般的眸子上,以往平展如畫的眉終于漸漸皺了起來。
「鐘離氏?你看了那本家譜?」
「你果然知道。」
蘇九娘劃著杯盞的微微頓住,眼中一閃而逝些許厲色,「那本家譜雖然看著十分簡陋,名字也寥寥幾行,可一本毫無價值的家譜,又如何值得你喬家如此收藏?」
「若是我沒記錯,鐘離玄罡有一子一女,其女,便是叫鐘離杳,也就是,那本家譜中連續三代同一個名字的,鐘杳。」
蘇九娘把袖中仿刻的木簪,緩緩放到了秋南面前。
那木簪正是喬成之靜室內玉簪的樣子,古樸的紋路帶著曾經鐘離氏的繁榮和不可一世。
不想,秋南卻突然輕輕笑了一聲,「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疑心我的。」
說罷,秋南悠然地垂下眸子,端起茶盞終于喝了一口。
可再抬眼,卻又是原先那個淡如秋菊的小掌櫃。
「鐘離杳手里沒有玄罡策,她只想隱姓埋名活下去而已,所以這事就算我告訴你,也沒有用。」
「什麼?」這回,倒是輪到蘇九娘驚詫了。
她曾經懷疑過,鐘離杳隱姓埋名,藏在喬府的目的,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蘇九娘怔愣了片刻,腦海中峰回路轉,「所以玄罡策,在鐘離子肅手里。」
「是。」秋南把手中的茶盞放下,看著眼前的蘇九娘緩緩嘆了口氣,「可百年來,沒有人知道鐘離子肅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