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醫生，對于眼前這受傷的人，會天然的有一份關切。
直覺上，江來並不覺得這小孩子會是敵人，但槍傷……這小子怕是招惹了不好惹的人。
「江醫生肯給我這樣的人治傷？」
「你這樣的人？」江來輕笑，他能感受到對方的驚訝，終究還是個孩子才是，「怎麼樣的人？」
「既沒讀過書，也沒錢付醫藥費，身上還髒……和你們這干干淨淨的，不是一路人。」
對于在上海灘鼎鼎大名的江醫生，他自然是知道的。
聖約翰畢業，留學兩年，回來後以超出老外的醫術聞名中外，甚至，引來了其他國家的專家交流學習，當時，可是引為一段佳話的。
他也曾遠遠的看過同仁醫院，嶄新的大樓，嚴密的保衛……他連進去都很難。
江來听著這少年的話，失笑，「身上髒不髒的，洗一洗就好。不過，如果你做過壞事，例如殺人放火，那麼，我幫你治好後，會請巡捕過來。」
「你才殺人放火呢！」少年一下激動起來，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一下子又嘶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氣，而後又嘀咕著，「我雖然做過偷兒，但是殺人放火的事兒，我是不做的。」
「大勇，帶他回醫院。」江來笑笑搖頭，「姚叔，你找人打掃一下。」
「哎，知道了，少爺。」姚老大應下，小少爺，還是心善。
隨即，江來去另一個房間拿了醫藥箱，看著跟在楊大勇身後的少年，約莫一米六不到些，身子精瘦，看上去就沒有幾兩肉，血已經沾滿了他整件汗衫，看上去駭人無比。
楊大勇看著這樣的孩子，也是嘆口氣，「你啊，幸好遇到的是江醫生。」
「過來。」江來把醫藥箱放在小馬扎上，隨後指了指另一個小馬扎，示意對方坐下。
少年看著江來打開了醫藥箱，「你……真要給我治傷？」
「不然呢？」江來不太懂，這樣的孩子，防人之心竟然這麼重。
「我沒錢！」
江來︰……
「我知道。」江來的動作沒有停下，準備了酒精和棉球，拿了鑷子，用酒精沖了一下，而後看向對方，「坐下啊。」
「哦。」少年這才慢慢悠悠的坐下。
「把衣服月兌了。」江來又道。
「我……」少年登時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見到其他三人不解的目光，又倔強的道，「傷口在肩膀，為什麼要月兌衣服？」
「女孩子？」江來怎麼會不懂這個動作的含義，目光往對方喉結上看，果真……並沒有小男生的特征。
「啊？女娃兒？」楊大勇震驚。
姚老大也是驚訝了一下，見著這孩子的反應，也確信了，「剛剛倉庫里昏暗，如今再看，倒確實是個囡囡了。」
少年，不……少女只是把頭往一邊撇，在底層，以男孩的身份，更容易活著。
「行了，大勇，姚叔，你們先出去吧，你跟我進來。」江來指了指旁邊的房間，順道著把醫藥箱又給拿回去了。
……
出于對這個時期女孩子的尊重，江來並沒有強讓這孩子月兌去上衣，不過，還是用剪刀把傷口附近的衣服給剪了，不然，暫時的消毒也是白用功。
「子彈還卡在里面，按這個深度，大概率是卡在肩胛骨了。」江來一邊消毒，還看到了傷口中黃澄澄的子彈，皺著眉，「你招誰了？」
少女沒有回答。
江來也就不再問，消完毒，用干淨紗布一裹，簡單的包扎了一下，「去醫院，給你做手術把子彈取出來，不然，你這手以後得廢了。」
「嗯。」少女這才嗯了一聲，而後點頭，「錢，我以後會還你的。」
「還我？靠什麼？偷嗎？」江來三連反問。
這世道吃人，他知道。
但當他知道這孩子還偷過東西時，心情是復雜的，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少女能走上正途，畢竟，她才十幾歲。
「你！」少女氣急，一下站起了身子，腦袋一下磕在了江來下巴上……
江來正給對方包扎著傷口，被這突如其來一下，卻是牙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差點兒眼淚都掉出來，張著嘴呼了好幾口氣，也不知說什麼好。
另一只手把少女按在椅子上，而後繃帶打了結，這才往後退了兩步，「去醫院！」
說完，自己就往門口而去，可身後並沒有動靜。
江來看了一眼，結果就見到眼淚水在這孩子的眼眶里打轉，內心嘆氣，被槍打中都沒哭，現在倒是哭了，「對不起，是我話重了，並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覺得，你這樣的年紀，還有大把的未來，應當走正途的。」
可對方，依舊沒有說話。
江來嘆氣，「走吧，去醫院。不管怎麼說，子彈得取出來，人，得活下去。」
……
車上，楊大勇一直從後視鏡里看坐在後排的女娃，又看了看江來，「江醫生，你是不是給她換藥弄疼她了？」
江來︰……
「沒有，這小家伙硬氣的很。」
「那俺瞧她怎麼哭過似的？」
「你看錯了吧。」江來知道少年人的心性，倒也沒有特地去揭開這個傷口。
「哦，也是，傷口一定很疼，這女女圭女圭啊，又好強。」楊大勇隨即表示理解，听江醫生說，子彈還在傷口里卡著骨頭呢，一定是很疼的。
他見到這樣的小姑娘，就會想起虹虹，虹虹當時受傷，一定也很疼。
「傷口才不疼呢！」後座，少女氣急。
江來忍不住笑了，無奈搖頭。
楊大勇也笑，「對了，你叫啥名字？俺叫楊大勇，旁邊的是江來江醫生，俺們總不能只你你你的叫吧？」
「清雲。」
「清雲？」楊大勇點頭，「你今年多大啦？」
「15！」
楊大勇又應了，「家里還有什麼人？」
「沒人了！」清雲將腦袋瞥向窗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答，或許……是的確沒有在這兩個人身上感受到什麼不尊重。他們看自己的目光，稀松平常，就好像看一個普通人一樣。
既沒有嫌棄，也沒有其他目的。
她再度想起三年前，師傅葬禮上，那些老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師傅沒了之後，她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
急診，江來找來了艾樂，畢竟，這是個15歲的小姑娘了，有個女醫生在，小娃子也能比較放松。
「艾醫生，搭把手。」
「好的，江主任。」艾樂沒有其他疑惑，雖然不太懂為什麼江來帶回這麼一個髒兮兮的病人，但還是應下了，隨後對著傷者道，「跟我走，登記一下信息。」
「什麼信息？」
「身份信息，名字，年齡，住址……」艾樂解釋了一下，「還有身高體重，這是基本信息，我們用藥的時候需要計算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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