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太常寺,馮吉踏上了等候在寺外的自家牛車。
比起翩翩駿馬,馮吉更喜歡用遲鈍的老黃牛來拉車。
因為黃牛脾氣溫順,牛車行駛平緩舒適,且牛的負重比馬更大,可以拉動更寬闊的車廂。
將紫檀木車門打開,馮吉躬身鑽了進去,對著車夫吩咐道︰「回去吧。」
而後馮吉關上車門,坐在了鋪有貂皮的溫暖坐榻上。
「馮郎,事成了嗎?」榻上還坐著一年輕的明媚女子,正是當今開封城中的名妓,鳳鳴館的行首秦蕊。
秦蕊今日淡妝輕抹,身著淺紫色繡花小皮襖,頭上挽著簡單的隨雲髻,髻上一支白玉簪子,別無其它裝飾。
馮吉望著秦蕊小巧秀氣的鼻尖,輕聲笑道︰「有我出馬,自是水到渠成。」
牛車之前剛到太常寺門口時候,車廂里僅有馮吉一人。
不過馮吉也不以為奇,秦蕊一向神出鬼沒。
秦蕊拿起右手邊的一個白色紙袋遞給馮吉︰「這是馮郎前日令奴家搜集的情報,今早剛剛搜集完畢,奴家便給馮郎送來了。」
「難為你了。」馮吉接過紙袋,語氣柔和。
馮吉剛要拆開紙袋,卻想起了什麼︰「我記得是讓你搜集國子監五十二名新生的情報吧,為何這麼快就能完成?」
「馮郎還知道是五十二人啊?」秦蕊嘟了下櫻唇︰「這兩天可累死奴家了。」
「能者多勞嘛。」馮吉笑呵呵地拆開紙袋上的紅色封蠟。
秦蕊補充道︰「不過這些僅僅是在京中就可探听到的情報,若是要去這些人的家鄉查探,或是要細究他們的過往,奴家目前可沒這麼多的人手。」
「無妨。」馮吉瞥了眼第一份情報,倒也還算詳細。
從紙袋中取出一沓厚厚的紙張,馮吉又翻看了幾份,不由輕輕點頭︰「不錯,不愧是我精明強干的蕊兒。」
一旁的秦蕊聞言,臉上不由飄起了兩朵紅暈。
「哦對了,等下一批九經刊印出來,蕊兒你就可擴大探子的規模了。」
「我對幾名今年的新生很感興趣,屆時你先替我細細打探這幾個人的情報。」
「哪幾名?」
「李延慶,嗯,還有趙匡義,還有」
小雪已過,即便是太陽高照的巳時,開封城內依舊寒冷。
李延慶正在書房中揮毫寫信,今日早晨,樞密院對軍巡院三名官員的調動提議,得到了政事堂的簽發,此事李延慶必須盡快告訴身在宋城的父親。
「郎君。」屋外傳來鈴兒柔婉的嗓音。
李延慶將筆擱到筆架上︰「進來吧。」
鈴兒左手推開房門,右手則捧著一個五寸長的精致小木盒。
「你手中的是什麼?」李延慶一眼就注意到了鈴兒手中的木盒,木盒的蓋上印有圖標和小字,似乎是一只鹿的模樣。
鈴兒將木盒放到了書桌上︰「郎君還記得三天前吩咐奴婢做的事嗎?」
三天前?不就是自己剛到開封的第二天嗎?李延慶陡然想了起來︰「這就是我讓你去找的水晶?」
在來開封之前,李延慶就想著要發明近視眼鏡出來,此時又沒有樹脂鏡片,所以李延慶便命鈴兒在開封城里尋找水晶制品,以及水晶工匠。
「正是。」鈴兒拿起書桌上的銀質裁紙刀,割斷了纏繞在木箱外的兩圈細麻繩。
割斷麻繩後,鈴兒拿起木盒上的蓋板,盒底是一塊柔軟的銀絲絹布,絹布上靜靜地平躺著一塊清透無痕的水晶鏡,鏡子呈規則的圓形,包有金邊。
李延慶急不可耐地拿起巴掌大小的水晶鏡,對準鈴兒望去,只見自己跟前的鈴兒放大了不少。
當然鈴兒也通過水晶鏡看到了放大數倍的李延慶,不過她早就在店鋪中見識過放大鏡的奇妙了,倒也不以為意。
「放大鏡!」李延慶將水晶鏡放到手中細細摩挲了一番,果然是兩面凸起的凸透鏡。
李延慶本意是讓鈴兒在開封城里尋找水晶工匠,然後讓工匠在自己的指導下,打磨出制作近視眼鏡的凹透鏡。
李延慶本沒有對此時的水晶工藝水平抱有多高希望,畢竟按照自己掌握的歷史知識來看,中國歷史上最早明文出現眼鏡的記載,是在明朝。
可此時的水晶制作工藝已經遠超李延慶的想象,水晶工匠已經能夠制作精美的凸透鏡。
凸透鏡便是老花鏡,若是此時有能夠制作凸透鏡的工藝水平,那制作近視眼鏡,也就是凹透鏡,豈不是輕而易舉?
李延慶連忙問道︰「鈴兒,你從哪里買來的這塊放大鏡?」
「此物名為火齊鏡,因為能夠聚陽光點燃枯草而得名,據掌櫃所言,能夠放大物品八倍有余。」鈴兒拿起桌上的木蓋遞給李延慶︰「郎君看木蓋便知。」
「開封城盧氏水晶鋪?」李延慶看到了木蓋上的鹿型圖標,圖標下還有一行小字,便緩緩念了出來。
怪不得以鹿為圖標,原來是用的諧音,念完後李延慶不由點頭。
李延慶又問道︰「那制作這塊火齊鏡的工匠,也在盧氏水晶鋪里嗎?」
鈴兒搖了搖頭︰「據盧氏水晶鋪的掌櫃所言,這火齊鏡,還有鋪中的所有水晶制品,都是他的東家從南唐購來的,開封城中並無制作水晶的工匠。」
「啊?南唐?」李延慶不死心地問道︰「那開封城中還有別的店鋪出售水晶嗎?」
「奴婢這幾天找遍了開封,也只找到這一家店鋪在出售水晶制品。」
說罷,鈴兒從李延慶的手中拿過火齊鏡,小心翼翼地放入木盒中︰「這塊火齊鏡可花了足足有六十貫,也不知郎君你浪費這些錢干什麼?」
鈴兒現在不但手握著烏衣台的財政大權,還受主母翟氏所托,掌控著李延慶的日常花銷,當家自知柴米貴,鈴兒很心痛那花出去的六十貫。
「就六十貫而已,以後我能讓這六十貫變成六百貫,甚至六千貫!」李延慶自信滿滿地說道。
鈴兒狐疑地盯著李延慶︰「郎君就知道說大話,前些日子交給奴婢五千貫,讓奴婢管賬,還說能變成幾萬貫,可現在賬上就剩五百貫了!」
李延慶剛想開口,屋外傳來李石沉悶的嗓音︰「郎君,劉從義到開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