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終究要伐唐

作者︰有點混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四月末的午後,開封城內熱浪滾滾。

位于皇宮對面的匭院門口,兩名輪值的殿前司士兵手執長矛,紋絲不動地立在門前,汗液順著頭盔的邊緣汩汩流下,浸濕了盔甲下的衣領。

這兩名士兵身後並排擺放著四個木櫃,分為青紅白黑四色。

這四個木櫃便是諫匭。

凡天下臣民有懷才自薦、匡政補過、申冤辯誣、進獻賦頌者,均可以諫書的形式分類投匭。

四個諫匭每日天亮由士兵從匭院內搬出,白日里任何人皆可投遞諫書,日暮後收回。

今日已經過半,四個諫匭除了紅色的那個,或多或少都被投入了些諫書。

投匭者來自五湖四海,有衣著富貴者,也有渾身破落者,有老者也有青年,雖然投匭者基本都是男性,但偶爾也會有女子前來投匭。

看護諫匭的士兵並不會在意投匭者的身份,他們只會稍微檢查一下諫書的外觀,只要合乎規矩,皆可投遞。

這些諫書都會由專門的知匭使拆閱歸納,只有文筆清晰明了、內容言之有理的諫書才會被送往政事堂,經由三名宰相審核後再遞到皇帝的案前。

通常一百份諫書僅能有一兩份能夠上達天听,不過即便遞交的諫書被篩掉不能上達天听,投匭者也不會擔負什麼責任。

在匭院的內部,還立有一面黃色的登聞鼓。

如果某人自覺冤屈深重,且多次投匭都未能通過審核,那便可以擊鼓鳴冤。

但凡登聞鼓一響,知匭使就要立刻上報朝堂,並由皇帝親自過問。

若是擊鼓者真有冤屈那還好說,因為絕大部分冤屈最終都能得到洗刷,前前朝的後晉,還真有升斗小民通過鳴冤鼓告倒過節度使。

而若是無事敲響登聞鼓,那就是欺瞞朝廷,死路一條。

所以投匭者甚多,而擊鼓者甚少。

夏日午後的睡意愈發濃郁,已有一個多時辰無人投匭。

正當兩名看守諫匭的士兵精神委頓時,一名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來到諫匭前。

兩名士兵當即精神一震,年長些的中年士兵將長矛換到左手,對來者伸出右手︰「要投匭,就將諫書拿來。」

來者身形瘦削,顴骨高聳,雙眼有神,正是昔日神童高錫。

高錫從懷中模出一個白色信封,默默遞給士兵。

士兵接過信封瞧了一眼,又輕輕捏了捏,這才問道︰「要投哪個諫匭?」

「紅。」高錫聲音有些干澀。

中年士兵瞥了男子一眼,紅色諫匭意味著匡正補過,而投入這個諫匭的諫書向來最少,也最容易出問題。

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手中的信封,中年士兵這才轉身將手中信封投入紅色諫匭︰「好了,你可以走了。」

瘦削男子整了整衣領,深深盯了一眼士兵身後的諫匭,而後轉身離去。

望著逐漸遠去的青色背影,中年士兵將左手握著的長矛交還到右手,眯起雙眼︰「這還是今天的第一封吧?我是說紅箱。」

年輕些的士兵附和道︰「是啊,第一封,而且還是近半月來的第一封,最近投紅箱的諫書特別少。」

「真想現在就知道里邊寫的啥。」中年士兵忍不住伸出舌頭,舌忝舐了一番干涸的嘴唇。

「待到日暮就清楚了。」

日暮時分,一封信送進了襄陽的節度使府。

「小娘子,是開封李三郎君的信。」侍女抱玉拿著信封,小跑著步入庭院。

安清念正蹲在院中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狸貓,听聞開封信至,連忙丟下狗尾巴草︰「快拿來。」

從抱玉手中接過信,安清念忍住了拆開的沖動,先是吩咐侍女照看好狸貓,而後執信回到房中。

進了屋,安清念對著銅鏡理了理依然整潔的發髻,滿意地點點頭,拿起梳妝台上的金剪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

約莫過了半晌,安清念對著銅鏡深呼吸了幾番,待到面上的紅暈全然散盡,這才走出房門,對侍女吩咐道︰「我要去阿爹那里。」

襄陽節度使府樓閣如雲,安審琦居住的主院位于節度使府的正中心。

在兩名侍女的陪同下,安清念剛來到主院門口,就隱隱約約听到一陣年輕女子的嬌笑聲。

安清念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抱玉,你進去通報下。」

「是。」抱玉依照吩咐,進門通報。

片刻後抱玉低著頭從門口走出,湊到安清念身旁耳語幾句,安清念的面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又過了半刻鐘,兩名衣著艷麗、鬢亂釵橫的女子調笑著從主院內走出,一見到面容嚴肅的安清念,頓時停下腳步鴉雀無聲。

安清念雖然個子不高,平日里相貌也很討喜,但板著臉審視兩名小妾時竟然橫生一股霸氣。

「小娘子」兩名小妾見安清念不肯開口,頓時慌了。

安清念不屑地瞥了兩人一眼︰「走啊,杵在門口作甚?不準我進去麼?」

一名小妾聞言趕忙賠笑道︰「小娘子說笑了,我們哪敢吶,我們這就走。」

說罷,兩人慌慌張張,連走帶跑地逃開。

「哼。」安清念提起淡藍色長裙,抬起腿跨過門檻,徑直走向院中的主屋。

主屋房門半掩,安清念剛推開門,腥臭的汗味就裹挾著濃郁的脂粉味直沖面門。

「咳咳。」安清念忍不住咳出聲來,連忙揉了揉脖頸,這才好受一些。

「念兒,進來吧。」蒼老的聲音從層層帷幕後傳出。

安清念撥開層層絲織帷幕,走到一丈多寬的床榻前︰「阿爹。」

床榻上靠坐著一名身披白色燕服的枯瘦老者,須發半白,眼窩深陷,一縷長須垂至胸前,胸口袒露,兩排肋骨清晰可見,正是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審琦。

綠色的薄衾遮住安審琦的下半身,床榻上還散落著一些讓安清念不忍直視的女子貼身衣物。

見女兒滿臉寫著不快,安審琦打了個哈欠,抬手用食指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何事啊?」

難聞的氣味愈發濃烈,安清念只想盡快逃離,但還是按捺住沖動,恭敬地回道︰「李重進家的三郎送了封信過來。」

「哦。」安審琦含糊不清地問道︰「除了兒女私情和已經知曉的事情外,信中還寫了些什麼?」

安審琦在京中布置了不少眼線,將搜集來的一切情報源源不斷地送至襄陽。

「陛下命諸翰林與近臣各進獻平邊策一篇,並最終挑中了副樞密使王樸的那篇。」說著,安清念從腰間取出一張折疊好的信紙︰「這是李三郎信中附帶的平邊策,正出自王樸。」

布置在開封的眼線雖多,但基本只能搜集些大路消息,似平邊策原文這等朝中秘事,通常只有一些高級京官能夠接觸到。

這也是安審琦想要與京中豪門聯姻的一個主要原因,只有在朝中有人,才能更便捷地知曉朝中變動。

安審琦掀開薄衾,赤著腳走到女兒面前,拿過信紙,攤開粗略地看了一遍。

「終究,郭榮還是要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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