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徐徐,馮吉潔白的羅衫在風中衣袂飄飄,出塵月兌俗。
施施然行至自家門前,馮家的司閽早就在門前等候多時。
「阿郎,半個時辰前,尹祭酒家的大郎來訪,見阿郎不在,便留下了一疊文書而去。」
馮吉的父親馮道,大哥馮平皆已亡故,馮吉目前是馮家的主事人。
國子監祭酒尹拙的大兒子尹季通,在國子監內擔任律學博士,與馮吉關系密切。
馮吉點了點頭,又問道︰「尹大郎有留話嗎?」
「未。」年邁的司閽擺了擺頭。
「我知道了,將門閉上,今日不見客了。」
馮吉抬腳走入家門中,隨著「砰」的一聲,馮家的大門緊緊闔上。
步入古色典雅的書房之中,長條花梨木書桌上,比起馮吉一個時辰前離開時,多了一疊拳頭厚的文書。
踱步至書桌前,馮吉兩指捏起最上方的紙張,若無其事地瞥了眼。
「李延慶」
這張文書,開頭便是李延慶三個字。
「這李延慶,今年要入國子監就讀麼?」
馮吉略微驚詫,將這份李延慶在國子監報名所用的名冊,仔細閱覽了一遍。
接著,馮吉又將這疊文書上方的五十二張,都閱覽了一遍。
這疊文書共二百余張,是從今年十一月開始,將在國子監內就讀的,全體學生的名冊。
上方的五十二張,則是今年新入讀學生的名冊,下邊的一百多張,馮吉去年就見過了,也就懶得看了。
將文書重新疊好,馮吉推開門,踏著滿地枯黃的落葉,漫步在院中。
「今年有意思的新學生,還挺多的。」
李延慶打馬回到自家府上,剛進到自己院中,鈴兒就急匆匆地迎了上來。
「郎君,大婦半個時辰前就來了,此刻正在客廳內。」
李家的大婦,便是李家大郎李延順的妻子吳氏了,吳氏乃是當今副樞密使吳廷祚的長女。
听聞嫂子已在屋中等候了半個時辰,李延慶心知事情恐怕不小,連忙走向客廳。
李延慶輕輕推開房門︰「嫂嫂,讓你久等了。」
院中的客廳,又名勤勉廳,客廳正中牆上,掛著大大的「勤勉」兩字匾額,其下一字排開,是三幅唐代名家墨寶。
墨寶之下,擺放著一張紅木方桌,方桌的兩旁各有一把正對著大門的紅木太師椅。
吳氏正端坐在太師椅上,低頭翻看著平放在膝蓋上的一本薄薄佛經。
裁剪得當的紅色長裙,將吳氏修長豐潤的身形勾勒得淋灕盡致,容顏並不特別出眾,但也清秀端莊。
吳氏今年未滿十九,這年齡放在後世還是個剛入大學的青春學子,可現在她已作人婦人母,明亮的剪水雙眸中並無絲毫迷茫。
見李延慶進來,吳氏將書合上,抬起頭,微微蹙眉,薄唇輕啟︰「三郎今日傍晚去了何處?為何如此晚才歸來?」
吳氏受婆婆翟氏之命,有監督李延慶的職責在身,李延慶的日常出行,吳氏是每天都要過問的。
「今日我又去拜見了王相公,可惜王相公並未在家中,據他家司閽所言,是出門訪友去了。」李延慶走至桌旁,與吳氏隔桌而坐。
吳氏雙眉微微舒展︰「那便不用再去拜見他了,王相公大約是不願見你。」
出生于官宦之家的吳氏,耳濡目染之下,對于政治不能說知之甚詳,但也是略知二三。
既然李延慶連著兩天放衙之後,去拜見王溥都未能如願,那八成是王溥並不願意見李延慶。
吳氏的父親吳廷祚,在不願見某些地位高貴的訪客時,也常讓司閽以自己出門訪友為由而拒絕。
李延慶嘴角掛著淺淺的冷笑︰「我也是如此認為的,王家的司閽有些言不由衷,況且我還看見馮太師家的二郎從王家內出來,王相公定然是在家的。」
「多半便是如此。」吳氏語氣重了半分︰「其實今日我到你這兒來,是有件要緊事要與你商量。」
對于這個小叔子,吳氏並不怎麼在意,因為從過往一年的接觸中來看,李延慶也就是個不太懂事的毛頭小子。
不過李重進在離京之前,特意叮囑過吳氏,若是有什麼朝堂上的動靜,都可以與李延慶商議。
盡管如此,若非事出無奈,吳氏也不太想來找李延慶。
實在是如今李、吳兩家能做主的人,都踫巧不在開封。
李重進在宋城擔任節度使,吳廷祚則沿著汴河巡查河堤去了。
至于李重進的長子,吳氏的丈夫李延順,又對政治不怎麼感冒,而與吳氏同父同母的的大哥吳元輔,則在陝州擔任都監。
吳廷祚的其他子女,則是吳廷祚與後妻所生,今年最大的才六歲。
無奈之下,吳氏終于是想起了公公李重進的囑咐,這才來找李延慶商量。
這是要進入正題了麼,李延慶趕忙道︰「嫂嫂請說。」
吳氏的語氣稍顯焦急︰「今日,魏樞相撤了軍巡院內一名軍巡使,以及兩名軍訓判官的差使,預計是要調派到西北幾個州去做閑差。」
這消息是吳廷祚留在樞密院內的私吏,一個時辰前帶來的。
軍巡院隸屬于侍衛親軍司下,掌管開封城的治安和消防,還負責趕赴各地抓捕罪官,其下設有監獄,專門關押政治罪犯。
其內又分為東西兩院,每院各有一名主官軍巡使,正八品,和兩名輔佐審訊的軍巡判官,從八品。
共計兩名軍巡使,四名軍巡判官,皆是位卑權重之職,在開封城內權勢極大。
今日之前,兩名軍巡使中,有一人是李重進的親信,四名軍訓判官中,有兩人是李重進親自任命的,皆是跟隨李重進從軍多年的老部下。
「魏仁浦欺人太甚!」憤怒之下,李延慶直呼其名,軍巡院本是李吳兩家在開封城內的重要臂膀,如今卻被魏仁浦一刀斬斷。
吳氏也是面色陰沉︰「魏仁浦趁著家父不在京城,就如此為所欲為,實在是太不把我們兩家放在眼里了。」
客廳中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了幾度,李延慶稍稍冷靜了下來,思忖片刻道︰「另一位副樞密使,王樞相呢,他有沒有就此事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