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雨宴(一)

作者︰有點混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宋州節度使府中。

「第三十箭。」

李延慶放下了手中的弓,觀察了一下剛才射出的箭矢,箭矢插在靶子的左下角,還在微微發顫。

「差點沒中。」李延慶一邊回味著剛剛的一箭,吸取經驗,一邊小跑到箭靶前方,拔下十支箭矢,準備再射十次。

忽然一陣狂風刮過,院中飛沙走石,天忽然陰暗了下來。

李延慶用袖子遮蓋口鼻,抬頭一看,天色昏黑,片片烏雲仿佛要生生壓下來一般,黑壓壓的雲層中不時傳出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刺眼的閃電。

「看樣子今天只能到此為止了。」李延慶面露遺憾,原本的訓練計劃是一天二百箭,不過天要下雨也沒辦法,今日只能射三十箭了。

將箭矢放入跨在腰間的箭囊中,李延慶背上弓走出院門︰「計劃趕不上變化,剩下的時間多看看書好了。」

回到了一心院中的書房,望著窗外昏暗的天空,李延慶滿懷擔憂,也不知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會不會給劉從義他們帶來麻煩。

陣陣怒雷炸響,劉從義打開客店的窗戶,面露喜色︰「天助我也!我還頭疼該如何出城追蹤,這暴雨就是最好的掩護。」

劉從義關上窗戶望向方志和,低聲急言︰「都帶上簑衣簑帽,我們現在就出發。」

「劉一,需要我們三人去嗎?」听到竹奉璘和蔣達人數眾多,張正有些擔憂,這是烏衣台的首個任務,張正要確保萬無一失。

劉從義略微思考後,拱手道︰「竹奉璘有三十人左右,蔣達也有二十人上下,屬下和弟兄們雖然不懼,但出了城很可能會動手,若有台主和兩位護衛壓陣,弟兄們也會安心不少。」

張正的武藝自然不用說,劉從義還從張正那里得知,節度使府中的護衛皆是禁軍中出來的,人人武藝高強。

「很好,那我們也去。」張正看了看站在身後的兩名護衛,又望向劉從義︰「對了,還有多的簑衣簑帽嗎?」

「客店就有,一會下樓讓掌櫃的借我們三套即可。」劉從義又從床下抽出一個大包裹打開,里邊全是刀和弓箭。

劉從義拿起一把自己趁手的手刀,拔出來檢查一番︰「都拿上趁手的兵器,弓箭太明顯而且雨天也沒用,用刀劍或者鈍器就行。」

「終于是要動手了。」方志和舌忝了舌忝嘴唇,拿起一柄雙手直刀,拔出一寸,見刀身泛著冷冽的寒芒,方志和滿意地將刀用布帶固定到後背。

眾人很快裝備妥當,出了姚氏客店後便直撲東門,馬自然是不騎的,大雨天人跑得比馬快得多。

此時空中刮著狂風,天色黑得能滴出墨汁,雖然還是上午巳時,街上卻已是行人寥寥,商人們也大多關上了店門,整條街道顯得蕭瑟無比。

走在路上時,劉從義趁機向張正介紹目前的情況,本來是打算在客棧說的,不過事發緊急,就只好在路上邊走邊說了。

「我們昨天打听到蔣達很是喜歡逛勾欄,原本是想趁他逛勾欄的時候把他綁走,可昨夜趕到蔣達常去的那家勾欄時,他卻已回了兵營,並未在勾欄過夜。」

張正點了點頭,問道︰「那現在他們合起來五十余人,又是什麼個情況?我們總不能去強行抓人吧。」

張正算了算人數,烏衣台六人,算上自己和兩護衛,總共也就九個人,雖然個個武藝高超,不是巡檢衙門那幫兵能比的,但與五十人為敵還是夠嗆。

「他們具體要干什麼,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在下卻有個猜測,若是猜測正確,那我們也許能很輕松地抓走蔣達。」劉從義賣了個關子。

「快說。」

「今日卯時,方志和來寧陵的時候,踫到了兩個疑似從開封來的信使,他們很大可能是進了巡檢衙門。」

「然後呢?」張正問道。

「在下認為,劫船一事很可能與京中的某位大人物有關,正是他指使的竹奉璘,而竹奉璘又指使下屬的蔣達,因為蔣達一伙人本就是水匪,劫起船來輕車熟路。」

「不知在下的猜測是否正確。」劉從義反問張正︰「台主以為呢?」

張正有些吃驚,三郎並未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劉從義,只是吩咐他們抓捕蔣達而已,這劉從義卻能自己分析出來。

「現在看來在下的猜測是正確的。」見張正默然,劉從義笑了笑,接著說道︰

「所以在下認為,竹奉璘今日收到了背後大人物的命令,叫蔣達一伙出城,目的正是為了殺人滅口!」

此時天空一聲轟鳴,雨幕鋪天而下,巨大的雨滴砸在眾人的簑衣簑帽上,發出 里啪啦的巨響。

雖然劉從義就在張正的身邊,卻只能看到張正的嘴在動,完全听不清張正的聲音。

無奈之下眾人只好低頭躬身,迎著傾盆大雨艱難前行。

一刻鐘之後到了東門口,劉從義一行人踫到了等候在此的袁立。

袁立見是張正和劉從義,拱手行禮後湊到了劉從義的耳邊︰

「兩批人一前一後出了東門,竹一刻鐘之前離開,蔣半刻鐘前剛走,三個弟兄分別跟在後面。」

劉從義見袁立穿著黑色短打,便月兌下簑衣遞給袁立,只給自己留了個簑帽︰「很好,和我追上去。」

竹奉璘的別院,就在寧陵縣城東門外十里處,一個兩進的青瓦院子。

此時院門大開,竹奉璘帶著三十名濕漉漉的士兵有序地進了院里。

這三十名士兵皆是和竹奉璘出生入死的老部下,每月都能從竹奉璘這兒多拿兩倍的俸祿。

多年征戰的兄弟情義,再加上利益綁定,這三十人都是竹奉璘絕對信任的部下。

若非這三十人皆是步兵出身,不習水戰,劫船的活竹奉璘是絕不會交給蔣達一伙的。

今日卯時,魏管事進了巡檢衙門,帶來了魏仁浦的命令,要求竹奉璘處理掉劫船的人,並允諾不日就會給竹奉璘升官。

竹奉璘伙同魏管事,還有府上的宋賬房,想出了一個法子,就是請蔣達一伙人到自己的別院吃酒,灌醉之後殺害之,然後將他們的死歸罪于逃兵。

為求萬無一失,竹奉璘帶來了自己的三十名親信士兵,還有幾包強力蒙汗藥。

這時候當逃兵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畢竟當兵待遇低,身份低,還要上戰場當炮灰,一打起仗來就會有大片的逃兵。

就連待遇最高的開封禁軍,逃兵事件也是屢見不鮮。

被李延慶處死的四個潛入節度使府的殿前軍,就被柴貴和陶文舉偽造成了逃兵,遮蓋了過去,朝廷一般也不會追責。

竹奉璘留了十余人在身邊,吩咐剩下的二十人帶著兵器,藏到了別院第二進的兩間臥房之中。

並不會有什麼摔杯為號,刀斧手沖出的場景,這二十人是為了以防萬一以及事後收尾,主要靠的還是蒙汗藥。

三十人打二十人,就算是以有意打無意,也很難做到全殲,很有可能會逃掉幾個人,靠武力那是下下策。

而後竹奉璘帶著士兵開始準備宴會的酒食,將強力蒙汗藥倒進了十幾壇好酒中,下酒菜則是從寧陵帶來的大量做好的涼菜。

為了迷惑蔣達一伙人,竹奉璘還從別院的庫房中拿出了幾百貫銅錢,作為宴席上的「獎賞」。

竹奉璘提前給身邊的十個士兵分發了解藥,為了打消蔣達的懷疑,自己人也是要真喝下下了蒙汗藥的酒的。

蒙汗藥的主要成分是曼陀羅的花粉,溶于酒後基本沒有異味,會緩慢發作,令人昏睡。

之所以用蒙汗藥,而不用致死的砒霜一步到位,是因為砒霜溶于酒有異味,不便下毒。

蒙汗藥的解藥則是甘草粉,服用之後馬上就能解毒恢復清醒,竹奉璘的懷中也備有一小包解藥。

然而不等竹奉璘準備萬全,宋賬房就進門來通報︰「巡檢,蔣達他們到了,此時已在門外。」

「什麼?這麼快,現在才巳時中吧?」竹奉璘看了看一會宴會用的大廳,此時士兵們正在給下酒菜分盤,離完全備好還需要一刻鐘左右。

竹奉璘狹長的眼中露出一絲殺意,這蔣達不會是看出我的用意來了吧?

還不行,必須要忍住,竹奉璘打算看看蔣達到底打得什麼算盤。

忍住去臥房叫人的沖動,竹奉璘吩咐宋賬房道︰「先放他們進來,讓他們先在兩邊的廊房避雨。」

蔣達帶著二十個弟兄候在別院外頭,此時天仍然打著雷,下著大雨,蔣達一行人出門時都穿著夏天用的短打,此時都成了落湯雞。

在來的路上,蔣達已經吩咐過弟兄們,要他們都謹慎些,而且出發時都在腿邊綁了短刀。

這是一場鴻門宴,蔣達不能不帶人來參加。

大不了魚死網破,蔣達模了模大腿上綁著的短刀,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同時蔣達還帶著人提前出發,宋賬房傳達的宴會時間是午時,蔣達就提前半個時辰到,目的就是要搞亂竹奉璘的計劃。

沒讓蔣達一伙久等,很快宋賬房就打開了房門︰「蔣隊正,請吧,不過得先在廊下等上一小會,宴席馬上準備完畢。」

蔣達沒鳥宋賬房,一馬當先走進院中,直奔正中大廳︰「哈哈,我先看一眼,總歸是可以的吧?」

「當然可以,蔣隊正隨便看,一會我們共飲一壺。」竹奉璘此時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讓蔣達可以一覽無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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