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伊水之濱,天下瞻仰

作者︰青玉獅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次日——何天見衛瑾之次日,也是詔移庶人遹于許昌宮之次日,一大早,東武公澹、持書侍御史劉振率宿衛兵一千,衛送廢太子上路了。

隊伍過洛水浮橋,沿伊水迤邐而南。

不多時,便見前方道右有異,十幾個頭戴進賢冠、身著朝服之人,立于道旁,遙遙揚聲叫道︰「東宮舊人為故太子祖道!」

祖道,餞別、送行也。

我去。

詔書中寫的明明白白,「故宮臣不得辭送」呀!

情況很快清楚了︰所謂「東宮舊人」,是以江統為首的一班太子洗馬,以王敦為首的一班太子舍人,也就是說,都是級別較低的「太子賓客」,沒有重臣級別的「太子保傅」。

可是,已經夠麻煩了!

這班人的陣仗頗夸張,設帳幕、香案,攜酒食、琴瑟,甚至還帶了女伎,很有做長日之飲的架勢。

其中的香案,是祭祀路神用的。

司馬澹低聲問劉振道,「玉聲,你看,怎麼辦好?」

劉振木無表情,「我的責任,是到了許昌宮後,‘持節守之’,至于路上,自然一切唯東武公馬首是瞻。」

司馬澹暗罵︰你阿母的!倒是滑頭!

雖然明詔禁止「故宮臣」「辭送」廢太子,但司馬澹的任務,只是「衛送庶人遹」,若有人「冒禁」,如何處置,並不在他的職權範圍內。

莫說「處置」了,就是如何「應對」,上頭也沒有明確交代過呀?

眼前這班人,不但都是名士,而且大多出身名門,輕易不好得罪。

這,真是為難了!

可是,您是打頭的,遇上了「攔路打劫」的,也不能做縮頭烏龜呀?

只好縱馬向前,勒定之後,板著臉,團團一揖,「諸君!」

「諸君」從容還禮。

司馬澹嘆口氣,「諸君此舉,叫我為難的很!然吾亦不能自專!我已派人快馬回城,請示進止,諸位,稍安勿躁,咱們就一塊等著吧!」

于是,一支小隊伍,一支大隊伍,就這樣奇怪的對峙著。

過了小半個時辰,洛陽城方向,有煙塵起,數十騎狂奔而來。

眼尖的,遠遠變看見,來騎多持紅漆木棒——這是司隸校尉的人。

來騎奔近,居中之人,身材肥長,一張大臉,識者甚眾——果然,司隸校尉滿奮是也。

滿奮大喝,「江應元、王處仲!你們搞什麼鬼?天子詔昭昭,你們看不見嗎?」

江統沒來得及說話,王敦已搶在里頭,冷笑,「看見了!可是,吾亦見‘天子詔’之上,還有‘天理昭昭’四字!」

這個話,近乎「大不敬」,滿奮一張大臉,一下子全漲紅了,「王處仲!你狂妄!國法無親,莫以為我不敢下駙馬都尉、瑯琊王氏于洛陽獄!」

話雖如此說,卻轉向江統,「江應元,你該是個識大體的,立即收拾離開,我就當你們從沒來過此處——不然,還是那四字,‘國法無親’!」

江統微笑搖頭,「恕難從命。」

滿奮的大紅臉,「刷」的變黑了,冷冷說道,「既如此,得罪了!」

略一頓,大喝,「都綁了!送洛陽獄!」

他不是虛張聲勢,歷朝歷代的司隸校尉,基本職責之一,就是威懾、抑制權貴,如果不敢得罪世家,就不要做司隸校尉了。

屬吏們呼嘯而上,正待動手,只听遠遠有人朗聲長笑,「好熱鬧!好熱鬧!」

軺車駛近,認得車中人的,都是目光一跳。

滿奮抬手為揖,「何侯!」

何天含笑還禮,「滿尉!」

「何侯……路過?」

「非也,吾為故太子祖道來!」

滿奮又驚又怒,「何雲鶴!你又不是東宮的人,跟著瞎湊什麼熱鬧?」

「吾亦為‘東宮舊人’啊!我出身東宮給使,此天下皆知事也,怎麼,滿尉不曉得嗎?」

這也算?!

滿奮被懟的直翻白眼,滯一滯,厲聲說道,「天子有詔,‘故宮臣不得辭送’!你是顧問左右的天子近臣,怎敢公然違詔?!」

「豈敢公然違詔?我一個給使,如何算的上‘宮臣’?我是‘故宮吏’‘故宮卒’,不是‘故宮臣’,並不在詔書禁止之列呀!」

還可以如此強辯?

滿奮大怒,「照你如此說法,只要不是‘故宮臣’,任一朝士,都可來‘辭送’了?」

何天攤一攤手,「滿尉,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我可不敢解釋詔書——我只是以為我不在禁止之列,別的人,在或不在,非吾所知、亦非吾敢知也!」

滿奮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他可以拿捕太子洗馬、太子舍人——江統、王敦他們,都是七品的低級官員,拿捕他們,在司隸校尉的職權範圍之內;但他不能拿捕官三品的何天——拿捕這個級別的官員,一定要請旨。

可是,若不拿捕何天,又有什麼理由拿捕江統、王敦他們?

滿奮的大臉,黑了又紅,紅了又黑,黑了再紅,變幻不定,最終,長吐一口氣,轉向司馬澹,冷冷說道,「東武公,已耽擱了這許多辰光,時辰不早了,還是趕緊繼續趕路罷!」

就是說,我不能抓你們,但也絕不許你們「為故太子祖道」。

就這樣,衛送廢太子的人馬,再次「趕路」了。

本來,何天很想見蔣俊一面,委婉叮囑幾句,但終于沒能見的上面。

滿奮一直等到衛送廢太子的大隊遠去了,才回轉洛陽城,同何侯作別的客套也省了,那個臉色,自然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還有一個人的臉色,也很難看。

王敦。

今日之舉,參與者都是做好了「送洛陽獄」的準備的,不過,一定多有人出來替他們求情,他們的身份也擺在那里,因此,過不了幾天,就能放了出來,吃不了什麼苦頭,甚至,也多半不會受什麼實質性的處分。

而「冒禁拜送故主」是義舉,天下瞻仰,算算得失,劃得來的!

可是,何天插這一杠子,非但把風頭搶了過去,還鬧得好像是他把一眾「故宮臣」救了下來似的?

別人也罷了,王敦的感覺,真像被逼著吞了一個蒼蠅,吐不出來,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更何況,王、何之間,早就有過節在前?

王敦的心思,何天沒空去理,江統過來見禮,何天還禮,說道︰

「我今日來,為故太子,亦為君,請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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