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嬌靨如花綻,長鞭若矯龍

作者︰青玉獅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店伙上來招呼,但何天的視線,難以離開當壚女,而當壚女也隨即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還在,但已變得異樣了——

不能錯,就是蔣俊!

這是咋回事?

當壚女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了過來,拉一拉店伙的袖子,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什麼。

店伙本以為進來的是個登徒子,已在努力壓制怒氣,但當壚女話一說完,他的神情立即變過了——滿臉的驚愕。隨即,驚愕換成了討好的微笑,對著何天欠一欠身,卻不曉得,接下來該說什麼?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這時,何天留意到,這個店伙,生的也頗英俊,而且,眉眼之間,同當壚女很有幾分相似。

當壚女再快步走到櫃台前,對櫃台後的一對中年男女,又低聲說了兩句什麼。

中年男女的反應,同店伙一模一樣——先驚愕,再微笑,然後欠身,手足無措。

當壚女這才走了回來,對著何天,含笑斂衽,「客人,樓上請!」

隨即將手一讓,在前引路。

上了樓,左覷右望,四下無人——時辰還早,連樓下都只有二三客人。

何天乃止步,含笑長揖,「蔣姊姊!」

蔣俊回身,再次深深斂衽,「何侯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眉眼嘴角,全是笑意。

「我蓄了須,自以為……哎,還是被姊姊認了出來!」

蔣俊笑,「何侯天資英挺,豈同凡俗?莫說蓄須,就是蒙面,也是如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妾也能認了出來!」

何天大笑,「慚愧!慚愧!臉紅了!」

心說,你還真會說話啊!

頓一頓,「不過,我還是糊涂,這是……怎樣一回事?」

「樓下三位,我阿爹、阿母、阿兄。」

「哦!這間‘閱壚’,原是尊府的產業。」

「是!」

「‘閱壚’二字,清雅月兌俗,一定出自‘阿妹’之手筆吧?」

蔣俊笑,「是!見笑于大賢了!」

「‘大賢’二字,可不敢當!」

「此二字,君若不敢當,當今之世,就沒啥人當得起了!」

何天心說,放在一年前,蔣俊再咋客氣,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一年後,是老子的名望真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是咋滴?

再說聲「慚愧」,然後說道,「如此說來,今日,蔣姊姊……休沐?」

「是!可是,何侯不能到外頭去說呀!不然……哼!」

這個「哼」,嬌嗔動人,還刻意扳起了臉、嘟起了嘴,伊人在東宮之時,或者落落大方,或者端莊自持,哪里見得到如此嬌媚的情態?

何天大笑,「豈敢?豈敢?」

不過,是不能「到外頭去說」,東宮女官、太子妾侍,于鬧市之中,當壚溫酒,傳了出去,成何體統?

蔣俊隨即笑靨如花,「何侯請座!」

何天坐下,蔣俊陪坐,「今日的酒菜,都歸我請客,何侯不許推辭!」

「那怎好意思?到底是做生意,蔣姊姊如此客氣,以後,我這個客人,可是不大敢再登門了!」

蔣俊用撒嬌的口吻說道,「一定要的!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侯不吃我的請,我怎曉得,君出此門後,不亂說話?」

何天再大笑,「好!好!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既如此,客人也就不點菜,由得主人安排了。

過不多久,酒菜齊備,皆有可觀︰

酒是「九醞春酒」,因為釀造于春季,因此帶個「春」字;「九」是虛數,極言其釀造之精也。

此酒之原產地,為曹操故里譙縣,曹操連釀酒之法一並獻于漢獻帝後,乃流傳于外,為當世名酒之一。

酒也罷了,主菜才真正叫何天吃驚——

居然是鮮魚膾!

現在是冬天啊,哪里來的鮮魚?

破冰取魚?

好家伙!

別的不說,單單這一盤鮮魚膾,便是數千錢不辦——不,很難作價,真正有錢也沒處買呢!

何天心中有數了︰這間「閱壚」,後頭只怕大有背景,即便真為蔣家產業,出資者,也未必是蔣家自己。

酒是蔣俊的阿兄捧上來的,何天很客氣,請教他的名、字——名「乂」,亦有表字「克舉」。

有趣,俊乂、俊乂,咋「俊」在後、「乂」在前?不過也好,若「俊」前「乂」後,蔣姊姊豈非就叫「蔣乂」了?怪怪的。

蔣乂協助妹妹布菜之後,即告辭下樓,之後,一直是蔣俊陪著何天,「看街上人來人往,嘆世間潮起潮落」。

天寒,窗戶只可以支起一條小縫,從這條小縫看下去,人影憧憧,另有一番意味。

這頓酒,何天喝的極痛快。

蔣俊是讀過書的,程度雖比不上衛瑾,但比雲英要好的太多,史事、典籍、朝政、世務,都能聊得來;這些,何、衛相會,當然也會涉及,但何、衛相會,只品茗,從未如今日般對酌呀!

只是,蔣俊若有意、若無意的說了一句,「以後,大約再沒有機會,像今日這般,替家里幫壚了。」

告辭的時候,蔣俊還送了何天一壇「九醞春酒」,何天欲推辭,蔣俊抿嘴一笑,「何侯只‘吃人嘴短’,還未‘拿人手短’——一定要拿!何侯的車子不是停在東入口嗎?也不算遠,一壇酒,也沒多重,累不著何侯的!」

何侯只好再次「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酒壇用麻繩捆好,還用布纏了一個挽手,拎著走,方便的很。

走出「閱壚」,清冷的空氣叫何天發熱的頭腦略略清醒了些。

想起蔣俊若有意、若無意的那句話,心頭一片悵然。

呆立片刻,正要舉步,正南方向隱約擾攘,緊接著,喝道聲、馬蹄聲、車輪聲、以及鞭子虛抽在半空中的聲音,都傳了過來。

听起來,車不止一架、馬不止一匹,而且,速度甚快!

金市的路,不比外頭的大路,面對面兩排店鋪之間,只容兩車「會車」——並行都是不可以的,車、馬入金市,不可以疾行,是哪家權貴,竟如此囂張?

一時之間,雞飛狗跳,人們紛紛閃避,何天心里雖吐槽,但不欲生事,也避到一旁。

轉瞬之間,一隊人馬現身,為首者,是一名錦衣少年,騎在一匹通體沒有一根雜毛的白馬上,顧盼自雄。

他的面前,本已讓出路來,但一個小小蹴鞠突然滾出,一個二、三歲的小男孩,呀呀的叫著,追了出來,正正擋在馬前!

不曉得錦衣少年是騎術不精?還是沒看到小男孩?或者看到了卻無意相避?竟不緩轡,直直的沖了過來!

兩旁人眾、包括何天在內,一片驚呼。

何天倒是有意相救,但就算他沒喝酒、不是腳步虛浮,也沒這個本事——小男孩出來的太突然,趕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長鞭自人群中飛出,「啪」一聲脆響,擊在馬頸上、馬首下半尺位置,白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將錦衣少年拋下了馬背!

一條矯捷而苗條的身影搶了出來,右手執長鞭,左手攬起小男孩,向一旁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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