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張嘴,真是死人也給說活了!

作者︰青玉獅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何天︰「是!」

緩緩說道,「董監所言,其實不錯,楊駿確實勢大——」

略一頓,轉折,「然不足畏!」

不足畏?

都盯著何天,但沒人說話。

何天繼續︰

「其以段廣為散騎常侍,管機密;以張劭為中護軍,典禁軍,而段、張二位,都是他的外甥。」

「尚不止于此——左軍將軍劉豫亦為其黨。」

「中護主宮外,左軍主宮內,內外相維,‘禁軍他掌握著’——不錯!」

「至于中樞——有段廣這道關隘在,一切詔命,陛下省訖,入呈太後,然後行之,說‘中樞他把持著’,亦不錯!」

「此為‘勢大’也。」

皇後秀眉微揚,「如數家珍啊!看來,沒少做功課嘛!」

「謝殿下獎諭,小人臥床十又五日,不能無所事事。」

皇後一笑,點點頭,示意繼續。

「然何以‘不足畏’?」

「其一,‘勢大’有限!」

「譬如禁軍,難道止于中護和左軍?右軍不是禁軍?左衛、右衛不是禁軍?五督不是禁軍?——楊駿想一手掌握禁軍?手掌還嫌太小了些!」

只幾句話,其他四人,眼楮里便都放出光來了!

何天所言,其實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禁軍他掌握著」的觀念深種腦海,對這些顯而易見的事實,竟似乎視而不見?

「又如中樞,段廣——關隘豈在段某?關隘在楊駿!楊駿若去,段某豈足論?」

皇後不由高聲說道,「對!」

「其二,我送楊駿十個字——‘色厲而內荏,外強而中干’!」

「哦?怎說?」

「只看弘訓宮那件事便明白了。」

「小人不過一個小小給使,正常情形下,是到不了太子身邊的,太子就惑于左右之諂諛,又干小人何事?楊駿就算要‘小懲大誡、以為效尤者儆’,也該找個……像太子左右的來作伐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彼時,東宮在弘訓宮的,攏共三人,你之外……那個姓徐的黃門令,六品堂皇,當然不能說杖就杖,所謂像在太……呸!像在東宮那位左右的,只有那個小黃門了,是吧?」

「殿下聖明!」

「你說的不錯!楊駿連個沒正經職餃的小黃門都不敢動,只挑了最軟的的柿子來捏——確實是個無膽物!」

「還有一件事情——四個多月前的,亦可為佐證。」

「四個多月前?彼時……山陵未畢呢!」

山陵,就是安葬先帝司馬炎啦。

「是!彼時,汝南王亮和楊駿,正在針尖對麥芒,僵持之際,有告汝南王欲舉兵討太傅者,楊駿大懼,入白太後,令陛下為手詔與石鑒、張劭,使帥陵兵討汝南王——此事過去未久,殿下還記得吧?」

皇後略想了想,「是!你繼續!」

「張劭即嚴所領,並趣石鑒速發。然而,石鑒以為,所告之事,無根無據,硬是不受詔,按兵不動。」

「嚴」,就是整軍待發了。「趣」,催促也。

「石鑒不發,張劭便不敢發,汝南王夜馳許昌,終于逃出生天。」

「楊駿、張劭舅甥二人,手里明明既有詔書、又有兵馬,但石鑒前朝元勛,他既不肯頂在頭里,楊、張舅甥,便心虛了!便不敢動作了!」

「而且,石鑒明明抗旨,事後,楊駿卻也未做任何的追究。」

「此不為‘色厲而內荏、外強而中干’又為何呢?」

「不錯!」皇後瞳仁晶亮,「楊駿這老物,確實‘色厲而內荏、外強而中干’!張劭呢,也是件廢物點心!就給他做了中護軍,又如何?」

極欣賞的看著何天,「此事過去未久,其中曲折,恐怕當朝諸公,亦未必就盡皆了然了,你一個……有心!有心!」

「謝殿下獎諭!」

「還有‘其三’嗎?

「有!其三,也是最緊要的——政治,人心耳,而楊駿,已人心盡去!」

「人心盡去?」

「是!楊駿專擅跋扈,遮蔽天光,宗室切齒,朝士側目!」

「而且,其人嚴碎狹愎,專忌勝己,甚至不容同胞兄弟,麾下並無正經人才——正所謂位高而勢孤也!」

「殿下只要聯絡同道,謀定後動,一舉發難,去楊,一紙青詔,兩黃門力耳!」

皇後目光炯炯,「同道?」

「就從‘宗室切齒,朝士側目’這句話中來——其一宗室,其二朝士。」

皇後點頭,「行此大事,確實不能撇開宗室——」

頓一頓,「諸王有勢力者甚眾,咱們該先聯絡哪一位呢?」

賈謐早已心癢,搶先說道,「自然是汝南王亮!論輩分、論聲望,他都算如今宗室第一人,亦可勉強算是‘朝野歸心’,況且,楊駿曾要殺他,他和楊駿,實為死仇也!」

皇後點頭,「不錯!」

見何天不出聲,「你似乎不以為然?」

「常侍所言甚是,」何天慢吞吞的,「汝南王確為如今宗室第一人,亮、駿亦確為死仇——不過,臣擔心汝南王不奉詔。」

「哦?那你以為哪一位合適呢?」

「都督荊州諸軍事楚王瑋,勇悍輕銳,最是喜事的一個人,一定召之即來。」

楚王瑋,先帝第五子,今上異母弟。

皇後對這個小叔子的印象可不算好,搖頭,「他可不是個什麼好相與的!不好!」

何天不說話了。

皇後坐回榻上,「朝士呢?——我曉得這班人的,一向坐觀成敗,雖然不滿楊駿,可是,會願意直接措手嗎?」

何天不由佩服——「坐觀成敗」四字,十分精闢。

「回殿下,其一,他們‘坐觀成敗’,便是咱們賺了——事起之時,楊駿就算壯起膽子抗旨,朝堂之上,也無人听他招呼。」

「嗯!」

「其二,事定之後,也需朝士之有聞望者出來參政——絕不能把中樞整個兒的交給宗室!」

皇後不禁動容,「不錯!」

頓一頓,「‘有聞望者’甚眾,你以為,咱們該找誰呀?」

「回殿下,一衛瓘,一張華,不做第三人想了。」

皇後想都不想,「那就張華!」

「楊駿雖去,中樞的格局,一定政出多門——還遠未到二聖乾坤獨斷之時;以張華的脾性,這般混沌的局面,未必願意出頭的。」

何天別出心裁,「乾綱獨斷」改成「乾坤獨斷」,本來必定為皇後所樂聞的,但她的眉頭反皺了起來︰

「你說‘不做第三人想’——張華既不肯‘出頭’,這個‘參政’的,就只能是衛瓘嘍?」

「是——誠如聖鑒。」

皇後大怒,一拍榻面,「你!」

氣氛立即尷尬了。

賈謐趕緊,「阿後!阿後!」

隨即轉向何天,「雲鶴,你博聞強記,不過,有一件事,或許不大清楚?這個,今上待位東宮,論及婚姻,呃,呃……」

甚難措辭,「呃」了兩聲,卡住了。

「此何等事,小人雖不敏,怎敢不知?」

轉向皇後,「殿下,正因為有這段往事,才不能不用衛瓘!」

皇後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為何?」

「權戚雖去,乾坤未定!不能不示天下以至公!——任用衛瓘,就是最好的‘示天下以至公’!」

皇後不說話。

「小人曉得,衛瓘當年有‘此座可惜’等曖昧語,但,何足介聖懷?當年,不解聖質者甚伙,如和嶠者亦有‘恐不了陛下家事’及‘聖質如初’等語,殿下正位中宮,不也一笑置之?」

這里有兩段古。

先說和嶠。

和嶠,武帝朝重臣,嘗言于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

這個話,當爹的自然不愛听——什麼「淳古之風」?不就是說我兒子笨嘛!

後來,得個空兒,司馬炎對身邊包括和嶠在內的幾位重臣說︰「近來,太子入朝,俺瞅著他已頗有長進,卿等可俱詣之,與之談談說說,粗及當世之事。「

大伙兒都曉得陛下啥意思,打東宮回來,別的重臣,皆順聖意,「並稱太子明識雅度,誠如明詔」,唯有和嶠︰「聖質如初。」

再說衛瓘。

衛瓘侍宴陵雲台,佯醉,跪御床前曰︰「臣欲有所啟。」司馬炎︰「公所言何邪?」衛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司馬炎意悟,因謬曰︰「公真大醉邪?」衛瓘于此不復有言。

雖然「于此不復有言」,但「此座可惜」四字,到底還是傳了出去。

衛瓘、和嶠雖都以為太子不堪為嗣,但他們進言的性質是不同的,和嶠是公開的,坦坦蕩蕩;而且,同賈氏也沒有個人恩怨,因此,對于和嶠,皇後或可以「一笑置之」,但對衛瓘,可就沒那樣容易不「介聖懷」了。

「此其一,」何天繼續說道,「其二,依小人的想頭,那衛氏女,原是殿下的手下敗將——多年之後,殿下高居九五,衛女匍匐塵土,雲泥早別!殿下睥睨天下,如清風,如朗月!若還措懷于此事,這,豈非還以衛女為匹敵?她,唉!她配嗎?」

哎喲!這段話有人就愛听了!

皇後臉色,慢慢緩和,最後,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張嘴,真是死人也給說活了!」

何天欠一欠身。

又過了好一會兒,皇後懶洋洋的說道,「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張華也好,衛瓘也罷,且擱著吧!」

意思是,若張華肯趟這攤渾水,她還是要用張華;但若張華真不肯進熱廚房,那就不得已求其次,衛瓘吧!

「除了宗室、朝士,還有‘其三’嗎?」

「有!——其三,殿下一定要掌握部分禁軍,以為大事之恃、緩急之恃!」

皇後面色微微一變,殿內的氣氛,緊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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