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起的山巒在昏暗的光線照射下,如同一頭蟄伏待出的猛獸,而此刻山腳下隨風搖曳的兩道綠色火光,就好比猛獸的眼楮,死死盯著送上門的獵物。
走在荒野間的雲宸抬頭看了眼懸浮在頭頂的圓月,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向前方那個亮起火光的地方。
在人世,天空中點綴的繁星,有日月交替,有太陽、月亮的東升西落,但是在冥淵,天上只有這輪永遠不會移動的冥月。
冥淵的白天、黑夜全靠這輪冥月來區分。當冥月散發詭異的綠光時,那就代表著黑夜,而當冥月散發霧蒙蒙的灰色光芒時,則就意味著白天。
根據雲宸的觀察,從冥河走到這里,他已經走了整整三天。
慢慢走到山腳下,那兩道搖曳的火光頓時變得很清晰,原來那是兩盞掛在門外的白燈籠。
出現在雲宸面前的,是一個簡陋的客棧,在冥淵,它有一個獨特的名字,叫冥棧。
冥淵內的城市只有十座,但冥棧卻有上萬個,它們散布在冥淵各處,為來往的旅人提供歇腳,以及躲避孤魂野鬼侵擾的場所。
冥棧的規模大小不一,大的跟人世的城鎮差不多,小的就是破屋兩間。不管是大是小,冥棧的外面都刻畫著特有的雕文,可以驅散到處游蕩的無主孤魂。
輕輕扣了兩下門環,冥棧的大門就兀自打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行的縫隙。
看著從門縫內露出來的幽暗燈光,雲宸沒有遲疑,抬腳走了進去。
「這位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雲宸剛踏進冥棧,一個彎腰駝背,蓬頭垢面,一手舉著燭台,一手拄著拐杖的獨眼老太婆就迎了上來。
老太婆這種長相,在人世怕是要嚇跑不少人,但在冥淵,這種相貌早已是見怪不怪,比她丑陋得更是數不勝數。
「住店。」
「三個下品冥晶,請恕本店概不賒賬。」
冥晶是冥淵特有的晶石,內中蘊藏著冥力,根據蘊含冥力的精純程度,可分為下品、中品、上品、精品四個等級,既能滿足修煉所需,也是冥淵通用的貨幣。
雲宸本來隨身帶著不少冥晶,但從冥河爬出來後,大部分已經丟失,他就從剩下的冥晶中拿出三個,隨手扔給了老太婆。
「好,好,客官這邊請。」
冥晶一到手,獨眼老太婆頓時咧嘴一笑,那樣貌比不笑時還要恐怖幾分。
這座冥棧規模不大,沒走幾步,雲宸的房間就到了,臨走前,獨眼老太婆仍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客官可還有什麼需要?」
「你這有沒有朱……」
「砂」字尚未出口,雲宸就驟然收聲,他這才想起來,在冥淵這個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朱砂這種驅邪避凶的東西。
「罷了,沒什麼別的了。」
「那好,若有需要,再叫老身便可。」
獨眼老太婆邪詭一笑,就轉身離去,並隨手帶上了房門。
雲宸仔細打量冥棧的房間,發現這里除了比較昏暗,充斥著陰森的氛圍外,其他的跟人世的客房沒什麼區別,都是一張床配一張桌子,只是這床的樣子有些古怪,越看越覺得像棺材板。
「在這想找畫符的材料,怕是難了。」
雲宸此行的目標,是冥棧後方的淒風嶺。雲宸想重新煉制一具鐵甲尸,這淒風嶺上恰好就有一些銅皮鐵骨,缺少自主意識的僵尸,正是煉制鐵甲尸的好選擇。
淒風嶺鬼怪眾多,可不是玄天境六重的雲宸可以來去自由的地方,他就想到了生前在凌軒道門最常做的一件事,畫符。
道符的種類眾多,克邪驅鬼的靈符有不少,有了這種靈符的幫助,去淒風嶺自然是如虎添翼。但到了此地雲宸才反應過來,他生前畫符所需的東西,在冥淵怕是一樣都找不出來。
這可就讓雲宸感到有些郁悶,但僵尸這麼好的戰力不能不要,他只能盡量找到畫符的替代品。
走出房間,雲宸來到冥棧的大堂。
冥棧不僅是旅者歇腳的地方,也是行商走販的聚集地,只是這家冥棧太小,只有兩個脊背佝僂的老頭在大堂角落里擺著地攤。
「年輕人,你想找些什麼啊,我這什麼都有。」
雲宸剛一靠過去,一個衣服上打滿補丁的老頭就連忙招呼起來。他嘴上說什麼都有,但他攤位上擺著的只有幾塊破磚爛瓦,根本就是沒人要的破爛。
仔細一瞧,雲宸認出這老頭原來是個窮鬼,想從窮鬼手上買到需要東西簡直是痴心妄想。
沒有理會這個窮鬼,雲宸走到另一個攤位前,先看了眼賣貨的老頭,認出他是喜歡跟在人身後惡作劇的吊靴鬼,然後才去看攤位上擺著的東西。
吊靴鬼賣的東西雖然不是廢物,但一看就是稀松平常的玩意,個個都不值錢。
就在雲宸以為毫無所獲的時候,他突然看見攤上的一個泥塊有著一抹綠色的光澤,便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吊靴鬼眼珠子微微一轉,笑著答道︰「這是綠灰,可是個稀缺物件,看你我有緣,就收你一個中品冥晶好了。」
「哦,是嗎?」
雲宸露出譏諷的笑容,心說,你真當我傻嗎,你這堆破爛加起來都值不上兩個下品冥晶。
沒再多問,雲宸轉身就走,眼見坑不到人的吊靴鬼立馬就急了,連忙高喊道︰「一個下品冥晶,我這還有幾塊綠灰,全都給你。」
「哼,還真是鬼話連篇。」
雲宸點頭表示同意,這吊靴鬼就急忙把幾塊綠灰全都塞進雲宸手中,生怕遲了雲宸就會反悔。
「哈哈,老婆子,來壺污酒。」
下品冥晶才剛到手,還沒等捂熱乎,吊靴鬼就拿它買了一壺滿是雜質的污酒。
「敢情這還是個酒鬼。」
雲宸苦笑著搖搖頭,拿著綠灰就回到了房間。
在冥棧能找到的紙沒什麼特別的,只有白紙,雲宸就只能用白紙和綠灰這兩樣材料來畫符。
把白紙、毛筆和用綠灰磨成的墨整齊擺放在桌子上,雲宸閉上眼楮,平心靜氣,默念淨身咒、淨口咒、淨心咒。
三咒念完,雲宸雙眼一睜,隨即雙手捏決,雙腳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詞。
「日出東方,赫氣洋洋,用筆筆靈,用紙紙方,用墨墨黑,用池池光,用朱朱赤,用硯硯汪,書庫鬼注,書天雨沛,無禱不應,無求不詳。吾奉三山九侯律令攝。」
點靈咒文念畢,雲宸提筆蘸墨,落筆畫符。
「一筆天下動,二筆凶神惡煞走千里,三筆平天下,四筆甲威靈,五筆聖祖力。」
五筆落定,一氣呵成,在白紙上赫然畫著雲宸最熟悉的符咒圖文。
符是畫好了,但雲宸看著白紙綠字,就覺得十分別扭。
「先試一試再說,去。」
雲宸單指一點,紙符應聲飛到門口,但卻並沒有預想般粘在門上,而是如同廢物般落在了地上。
「這?」
雲宸疑惑地撿起紙符,仔細回想畫符的每一步,很確定自己沒有任何遺漏。
看著白紙綠字的古怪紙符,雲宸猛然想起一件事,登時懊惱地一拍腦門。
人世的符咒之所以有這麼多的步驟,其實是一個引靈的過程,說白了,符咒力量的根源不在符咒自身,而在于借力。
至于借助的是某位神祇的力量,還是天地間的自然之力,雲宸不得而知,但他卻知道一點,那就是在冥淵肯定借不到任何力量。
既然無法借力,那這符咒不管怎麼寫,用什麼材料寫,都只會是廢紙一張。
想通這一點,雲宸陷入了沉思,這符他畫了好幾年,如果不能加以利用,覺得很是不甘心。
「外力借不到,那我就不借了,我就不信,我畫了這麼多年符,創不出一套屬于自己的符咒來。」
心意已決,雲宸省去那些繁瑣的步驟,直接奮筆疾書,把自己當成賦予符咒力量的神祇,把體內的冥力附著在所畫的每一筆上。
失敗的作品畫了一張又一張,為數不多的綠灰也用盡了一塊又一塊,當遍地是隨手丟掉的紙符時,用來畫符的綠灰只剩下最後一塊。
「靜下心來,不要急躁。」
雲宸把最後一塊綠灰磨成墨,隨後微閉雙眼,輕吸兩口氣,調動體內所剩無幾的冥力,卻在不自知的情況下運轉了《九冥煆魂陣》。
心緒基本平復,雲宸依舊閉著雙眼,再次提筆作符。可就在他即將落筆的時候,冥棧上空突然天現異象,猛烈的陰風呼嘯而起,無數的冥雷炸響天際。
「一筆起風雲,二筆鬼神驚,三筆斷生滅,四筆動閻羅,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經綸,仙魔焉有兩般儀,道不虛行只在人。」
話語盡,畫筆停,雲宸緩慢睜眼,忽見畫好的符紙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綠芒。
「成了,成了。」
雲宸心中激動不已,他竟然真的創出了一套獨有的符咒。
「既然這里是冥淵,那這符就叫鬼符吧。」
雲宸為這套符咒取好名字後,他迫不及待地想測試下這道鬼符的威力,就一揚手,把鬼符丟向窗口。
但意外的一幕卻在此時出現,只見鬼符剛剛到達窗邊,上面的符文就猛然一亮,緊接著一個藏在窗外的身影竟被鬼符給打了出來。
「給我去死。」
還不待雲宸看清暗處的身影究竟是誰,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已經凶狠地刺向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