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府,東大院。
二世子的塌居。
徐列山目送著喬巡把管月帶進去後,在門外齜牙咧嘴地說︰
「世子爺,我得去上個藥,療個傷了。哎喲,那些老頭兒老太婆沒一個下手輕的,瞧我這身傷,你看,皮開肉綻了都。」
喬巡瞥他一眼,
「我只看到黃橙橙的油。」
「不是,你看手臂,骨頭都露出來了。」
喬巡微微一笑,
「很厲害,也很精彩,辛苦你了。」
徐列山噎住,不知道說什麼。世子爺表揚自己了……
一來二去的,徐列山居然覺得有些難為情。
「應該的,應該的!」
他說完,轉身急匆匆地走了。
管月從喬巡背後鑽出來,說︰
「他居然害羞了。教練,你們不會有一腿吧。」
對于這種渾話,喬巡理也不想理,轉身進屋,隨手把門關上。
他坐下來,說︰
「我沒心情跟你扯皮,這個長安城遠不像你我想的那樣了。」
管月嘖嘖兩聲,
「是的,我也蠻失望了,以為真的能見到以前的長安。」
「這里只是個名叫‘長安城’的地方而已。也許這個名字,讓我們一開始就產生了極大的誤會。」
「所以,要跳出思維慣性。」
「既然知道,就坐下來好好說說你所掌握的信息。」
管月老老實實地坐下來,像小學生上課似的,挺胸抬頭,眼神認真。
喬巡問,
「首先,繆新月為什麼要殺駱登仙?」
「第一,為了讓徐國府盡早入局,第二,為了讓駱登仙變成俗主。」
第一點很好理解,但第二點……
「俗主?」
「嗯,也可以叫宿主。駱登仙貌似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但具體哪里特殊,我並不是很了解。他們那邊有一種特殊的手段,是用一種名叫‘心眼’的蠱蟲,寄生在人身上,潛伏約莫七天後,這個人就會變成俗主。計劃里,為了防止駱登仙被徐國府的人發現心眼蟲的存在,繆新月要讓他進入七天的假死狀態。就是這麼個流程。但!」管月說著,非常認真嚴肅地說,
「最關鍵的是,其實!繆新月並沒能成功把心眼蟲安放在駱登仙身上。」
喬巡皺起眉,
「發生什麼了?」
「在我的記憶里,為了避免被發現,繆新月采用的是情感寄生。也就是讓心眼蟲在自己的情感之中生長,然後在跟駱登仙的接觸過程中,將心眼蟲寄生到他的身體里。那天晚上,繆新月跟駱登仙情意正濃,是安置心眼蟲的最佳時機。就在要成功的時候,一個東西忽然闖了進來,阻止了繆新月,繆新月隨後被觀世樓抓走。但在路途中,她被人刺殺了,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佔據她的身體的。等我再醒來,已經在牢里了。」
「誰阻止了她?」
管月望起頭,
「貌似……是只貓。」
「貓?」
喬巡腦海中即刻閃爍起那只黑貓的身影。
「嗯,對,是只貓。」
喬巡豁然開朗,這下子,幾方線索全部串聯了起來。
繆新月這邊要用心眼蟲寄生駱登仙,使其變成俗主,但這個計劃被識破了,然後那只貓及時出現,殺死繆新月,結合駱希賢所說「不過是九命貓的手段罷了」,那只貓順勢而為用某種手段真的讓駱登仙進入假死狀態,按照計劃同樣會在七天後醒來,但並非俗主。
唯一的差池就是……駱登仙真的死了,喬巡借他身體,提前醒了過來。
那麼,真正的駱登仙是誰殺死的呢?
喬巡問,
「你還知道什麼?」
「據我所知,繆新月背後的組織,從駱登仙死前的三天開始,已經陸陸續續在長安城投放了很多心眼蟲了。」
「很多?。」
「非常多。現在都在潛伏期。」
「潛伏期大概有什麼特征?」
「除了情緒敏感外,沒有任何其他特征。」
情緒敏感……
這並不能作為一個特征來考量。因為情緒變化本身是非常主觀的事,沒有什麼客觀的判定標準。
「那這下不妙了啊……長安城有顆炸彈,就看什麼時候爆炸了。」
喬巡接著問管月,
「繆新月背後的組織,是什麼?」
「一群來自西南毒瘴之地的巫蠱手,首領叫‘巫相’。」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繆新月不知道。」
「成為俗主後,有什麼變化呢?」
「傳聞,能獲得神奇的力量。但理智不再歸屬于自己。會變得……像狂熱信徒那樣。」
「信誰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喬巡正欲開口再問。眉心忽然變得異常寒冷。
他幾乎本能地抓住管月的手,一把扯向自己。與此同時,扭過肩膀,側身擋在管月背後。
咻——
聲音刺破長空,一支利箭穿透喬巡的肩膀,直逼管月眉心。
最終,離管月眉心不過一寸時,停了下來。
整個過程,發生在瞬息之內,電光火石之間。
等一切結束後,喬巡背後才開始冒冷汗。
「有刺客!」管月反應過來,大喊一聲。
在不遠處的徐列山衣服都沒穿好,沖出房門,很快鎖定一座樓上的黑衣人。
他呼喊,
「快去看世子爺!」
喊完,立馬追了出去。
一眾下人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沖進喬巡的塌居。
「世子爺!」
在聲聲驚呼之中,喬巡被團團保護起來。
沒過多久,府上的大夫、護衛等人陸續趕來。
喬巡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並沒有慌張什麼。但那箭的力道確實大,扎穿了他的肩膀,半邊肩膀的骨頭都碎了。
他在管月的攙扶下,望著遠方樓房上的追逐戰。
又是同樣的黑衣人。
但這次的目標是……繆新月。
「教……世子爺,你還好嗎?」管月語氣有些急。
喬巡搖頭,
「我沒事。」
大夫開始給喬巡治療傷勢。
管月哭喪著臉,
「對不起,是我大意了。我應該意識到他們沒有殺死我,會來第二次的。」
「跟你無關。」
「對不起,對不起……」
管月肩膀都在發抖。
後面,老太君、駱新知等人陸續趕到。
整個徐國府即刻進入戒嚴狀態。
喬巡和管月被送到中堂大院保護起來。
沒過多久,徐列山將刺客擒了回來,但在被抓到時,他就服毒自殺了。
等到徐國府時,已經是一具正在快速溶解的尸體了。
看到這種情況,駱新知便知是誰做的了,冷冷地說,
「巫蠱手!」
「國公大人,這次他們的目標怕不是世子爺,而是新月娘。」徐列山躬身說。、
駱新知冷哼一聲,
「繆新月沒死,對他們而言就是個巨大的威脅。」
「那後續,我們如何處理?」
「你只管保護好登仙和繆新月即可。現在的局勢逐漸明朗,徐國府必須要在這次的亂局中站穩跟腳。」
「是!」
駱新知交代完後,迅速離開。
中堂大院。
「女乃女乃,我真的沒什麼,你別擔心了。」
老太君急得直跺拐杖,
「好孫兒啊,你這些天就別出去折騰了,外頭的事自然有外頭的人辦。」
「女乃女乃,我心里有數的。」
「你都這樣了,還有數!」
「總之,你別擔心我了。不經歷磨難,哪能長成大人呢?」
「有我們在,哪能要你經歷什麼磨難啊。」
「女乃女乃,我終歸是要長大的,不能總讓你們護著我。哪有一直縮在鳥巢了的鳥能振翅翱翔的。」
老太君嘆了口氣,
「我真是說不過你了。」
醫師在一旁說,
「老太君,二世子身體恢復很快,的確無大礙。」
「女乃女乃,你看吧,大夫都這麼說了。」
「也罷,你就好好休息吧。」老太君說完,看向一旁的管月,冷哼一聲,「若我孫兒有什麼三長兩短。」
她沒說完,起身離開了。
二娘慕采兒說,
「登仙,好好休息。還有,叫新月是吧,你也好好休息。」
看望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
房間里只剩下喬巡和管月。
見人都走了,喬巡立馬從床上下來,一把扯掉手臂上的繃帶和護具。
管月驚道︰
「你不好好躺著嗎!」
「你可別真的把自己當繆新月了。記住,我們還有更多事要做。」
「你的傷……」
「已經好了。」
有「暴食」在,喬巡可以迅速吸收藥物。這點不致命的傷,對他來說小菜一碟。
「你還有力量嗎?」
「一點而已。」
「我是一點力量都沒有了。」
「但我記得,你的力量並非單純的效能性能量吧。而是源自于意識中的某種特性。」
管月戳了戳下巴,
「我也不清楚。」
「過來,我試看看。」
「哦。」
管月听話地走到喬巡面前。
喬巡一根手指點在她的眉心。「命理循天」潛入意識之中,再用「懶惰」確定了那種特性後,以「嫉妒」點燃。
點燃,並非焚燒。
管月瞬間雙眼失去焦點,陷入無神狀態,癱了下去。
喬巡靜靜感受那種特性。
之前在訓練管月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管月那種像極了「造物主」一般的力量,並不像進化者那樣,是吸取的實質性的能量,而是一種來自意識里的特性。就像他的原罪特性。
這種特性存在,那她就能擁有力量。
不過,之前礙于隱私,沒有近一步去探究。
現在有了機會。
事實也的確如他猜想的那樣,是一種特性。而當「嫉妒」點燃這份特性的時候,喬巡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這種氣息,他在阿格尼斯身上也感受過。
一種……衰朽但又不缺失生機的氣息。或者說,是一種歷史的厚重感。
阿格尼斯跟管月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她們都誕生在距今幾百上千年前。
這是原因嗎?
喬巡沒有太多時間去深究,點燃管月的特性後,就退出了她的意識。
約莫過去三個呼吸的時間,管月像機器人通了電一樣,猛地驚顫一下,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眼中充斥著「管月」的氣質,熱烈地說,
「力量,我感受到了力量!」
喬巡迅速給她潑盆冷水,
「別像個大反派似的。」
管月又興奮又好奇,
「教練,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你剛剛在我身體里的時候,我感覺很溫暖,就像回到了家!」
「遣詞造句能不能嚴肅點。」
「哎呀,就是那個意思嘛。」
喬巡白她一眼,
「你只是個特例而已。我自己就沒法恢復力量。」
「是因為我的能力生成方式比較特殊嗎?」
「應該是。」
管月看著雙手,
「雖然我恢復能力了……但是,感覺並不如在地球那樣強。好像缺少了點什麼。」
「你感覺是什麼?」
「一種限制……世界的限制。」
「也許長安城並不是一個獨立完整的生命之地。」
「應該是這樣。」
管月隨即試了試自己的能力強度。
對事物的操控上,雖然比不上在地球的強度,但喬巡評估,在這個長安城應該算是很厲害的那一檔了。
管月有了力量,自信立馬回來了,拍著胸脯說,
「教練,之後就由我保護你了!」
「瑟。」
管月嘿嘿一笑。
過了一會兒,她垂著眼簾問,
「教練,剛剛好危險。」
「嗯。」
「為什麼要救我呢?你應該並沒有完全的把握保證自己不死吧。」
的確沒有。
剛才危機情況做出的反應,是喬巡的特性「懶惰」注意到有人在注視他這邊,本能下的反應。
「為什麼要這麼問?」喬巡反問。
「你又來……」管月砸吧嘴,然後說,「我覺得,以你的性格,應該是不會把自己陷入致命威脅之中的。」
「我中箭了,不一定死,但你,一定會死。權衡而已。」
「真的嗎?」
「不然呢。」
管月笑呵呵地說,
「我覺得你是關心我,怕我受傷呢。」
「隨你怎麼想。」
「不否認,就是承認啦!教練,這是成功的一大步,成功!」管月興奮地仰起下巴大聲說,「是你走向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成功的一大步!」
「你好吵!」
「你看你,傲嬌了!」
「從哪兒學的詞呢,還傲嬌,知道什麼意思嘛。」
「仙儀告訴我的!就是,就是明明很在乎,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
呂仙儀曾經是個游戲宅。那就不奇怪了。
「淨學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管月彎著眉毛,
「教練真是口是心非啊。明明其實很關心我,卻總是嘴上損我。嘴上損我,但身體還是蠻誠實的嘛。」
喬巡冷著臉看著她。
管月低下頭,小聲說︰
「好吧,我不說話了。」
喬巡說︰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找到辛漁仙儀她們。確定其他進入幻‧長安的,是不是跟我們一樣在這個長安城里。」
「你的意思是幻‧長安並不是長安城?」
「是的……」
喬巡把自己在城門口看到的情況和自己的推測說了一遍。
管月想了想說,
「NPC與玩家的關系……感覺好亂。不過,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們不能把思維局限在長安城的爭端里。要從更高的層次去想。應該問的是,有人想利用幻‧長安做些什麼。」
「感覺好復雜。」
「所以,找到孛娘很重要。她應該知道點什麼。」
「也是。但怎麼找呢?」
「你能一下子認出來我,能認出來她們嗎?」
管月想了想,
「應該是可以的。我能聞到意識的味道。」
「味道?」
「哎呀,就是那個意思嘛,別糾結這個了。」
喬巡看著管月,
「我有時候真的在想,你是不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
「教練,你居然說‘上天’!」
「……」
算了,喬巡不想跟腦子不好的人說話。
「僵局一旦被打破,那情形就會瞬息萬變。我們要爭分奪秒。」
「好的。」
「記住,你我本身的立場高于繆新月與駱登仙的立場。」
「知道了。」
說完,喬巡和管月溜了出去。
管月恢復了一部分能力,悄無聲息離開這里很輕松。
離開徐國府後,喬巡按照徐列山之前提供的跟「死而復生」相關的人員名單,開始在城里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