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冬市應急處理中心基地的宿舍是住宅小區風格,
呂仙儀離開宿舍後就到了小區下面的公園。因為是進化者公寓,所以公園里基本沒什麼人瞎溜達,要麼是在外面執行任務,要麼是在進化者學院接受訓練,和學習理論知識。
她坐在公園的長凳上,望著灰蒙蒙且交織著符文光的天空。
從南極淵海裂縫蔓延上來的符文光已經從南半球擴散到北半球了。現在除了北極圈暫且還看不到以外,基本沒有遺漏之處。
這麼長的時間,也許大家都已經適應了。
呼——
呂仙儀吐出一口氣,一月份的低溫天氣讓這座沿海城市顯得十分潮濡。
有種到處都在發霉的感覺。
她坐著一會兒後,一個少女的身姿步入她的眼簾。
是五茂小姐。
五茂紗緒莉秉持著家教里那一份對待陌生人的禮貌,微笑著同呂仙儀打招呼,
「這位小姐,晚上好。」
呂仙儀看著她,稍稍一想,笑問︰
「要跟我坐一會兒嗎?姐姐我一個人好無聊啊。」
收到邀請的紗緒莉頓了頓。她還有約,但要怎樣拒絕這位小姐才能不顯得冒失呢?
她雙手摒在月復下,彎腰點頭說︰
「抱歉小姐,我還有事情。」
「這樣啊,果然我是個沒人疼愛的可憐鬼。」呂仙儀自怨自艾地說。
五茂紗緒莉一見呂仙儀露出失落的表情,有些緊張。她也並不想讓別人感到傷心失落,但是……
「小姐,非常抱歉,並不是我不願意與你相處,實在是——」
呂仙儀單手撐著下巴,好奇的說︰
「你還真像他說的那樣,不怎麼會拒絕別人呢。」
「啊?」五茂紗緒莉有些茫然,
誰?
呂仙儀搖頭說︰
「沒關系。小姑娘,你應該更堅強一些。不要被別人的情緒所綁架,幸好你目前所遭遇的敵人都是污染生物,它們是好是壞都擺在臉上了,不會欺騙你。人……可就未必了。」
五茂紗緒莉若有所思,
「謝謝你。請問,你……你的名字。」
呂仙儀說︰
「我叫呂仙儀。二口呂,布施仙儀的‘仙儀’。」
五茂紗緒莉真摯地說,
「我會記住你的名字的!我叫五茂紗緒莉!」
「我知道你的名字。」
「啊,呂小姐認識我嗎?」
呂仙儀微笑,
「當然。好了小家伙,不用在意我了,去做你要緊的事吧。」
五茂紗緒莉輕輕鞠躬道別。
呂仙儀雙手揣在上衣衣兜里,看著少女充滿青春朝氣的背影,竟也有一種自己明明才二十歲,卻不再年輕的感覺。
她的確是篤信那句話了,
永遠有人年輕。
正在她望著喬巡宿舍燈光發呆時,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凝起眉頭,手掌輕拍長凳。無形的律動蔓延開,周圍的一切在她眼里變得無比清晰。
一道影子一樣的東西朝她移動過來,
在感受到那影子的味道後,她解除了防御。
「呂小姐。」影子附著在前面花壇里的樹的樹干上。
呂仙儀雖然解除了防御,但也並不開心見到這道影子,
「有事嗎?」
「老將軍听說您回來了,問你什麼時候回去看他。」
呂仙儀低聲說,
「這還需要派人過來問嗎?」
「老將軍希望听到你親口的回答。」
呂仙儀站起來,彎腰行禮,
「替我向爺爺問好,我暫時就不回去了。」
「呂小姐,其實,老將軍並非是讓我問你什麼時候回去,是讓我帶你回去。」
呂仙儀搖頭,
「你做不到,我也不想鬧出什麼矛盾來。」
「呂小姐進步驚人。但是,老將軍那邊……」
「你把我的原話帶到就行了。」
「呂小姐應該記得,馬上就是老將軍的生日了。」
呂仙儀說,
「不是還有一個月嗎?難不成我得提前一個月回去準備嗎?」
「的確不需要。但,老將軍很想你。」
呂仙儀看著影子,淡聲說︰
「如果他老人家不總是想著讓我按照他計劃好的路走,那我大概也會很想他。」
「呂小姐,你其實不必對老將軍耿耿于懷。他只是關心你。」
「你也不必替他老人家解釋。他生日那天,我會回去的。」
「這會顯得你像個外人。」
「難道不是嗎?」
影子無語反駁。
的確,在他的印象了,呂仙儀幾乎從來沒在本家待超過一周。每一次回本家,都像是客人去做客。
影子說︰
「我會把呂小姐的話原本送到。」
「謝謝。」
影子隨後隱匿消失。
呂仙儀深深吸了口氣,呢喃︰
「回家啊……」
這在其他人心里,是多麼溫馨的詞,
但,在她心里,生分得不成樣子。
都快忘了,家到底長什麼樣。
呂仙儀坐在公園的長凳上,也許在思考,也許什麼也沒想,只是發呆。
越到後半夜,符文光就越重,從地面撩撥過,真像仙人撒下的清光。
午夜十二點,
呂仙儀在腳步聲中驚醒。她朝前方望去,是五茂紗緒莉。
五茂紗緒莉看到她時,也很驚訝,問︰
「姐姐還沒回家嗎?」
呂仙儀笑著說︰
「姐姐沒有家。」
听到這句話,五茂紗緒莉又想著她獨自一人在這兒坐了兩個小時,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帶上憐惜,
「怎麼會……」
呂仙儀問,
「著急的事情處理完了?」
五茂紗緒莉不由得微笑起來,
「嗯。」
「很開心。」
「嗯,見了一位許久未見的人。」
「是朋友嗎?」
五茂紗緒莉艱難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應該是……老師一樣的角色吧,像進化者學院的教官們。但……」她表情有些犯難。
「怎麼了?」
「其實,我又覺得不像是老師。」
「那更像什麼?」
五茂紗緒莉搖頭,
「我也不知道。要是……我在大幾歲應該就能想明白了。」
「為什麼?」
「時間都回答一切的嘛。」五茂紗緒莉眼中顯露著一些渴望,「長大後,我會想明白的。」
「哦……懵懂的青春呀。」
「已經是青春的尾巴了。」
「你瞧著還很小啊。」
「不小啦。」五茂紗緒莉認真地說,「你看啊,十歲就是女生青春期的開端,十八歲就結束。我馬上就十八歲了,當然是青春的尾巴。」
「這麼較真?」
「有嗎?」五茂紗緒莉還真的開始思考自己有沒有較真。
呂仙儀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真可愛。難怪了……」
「難怪什麼?」
「難怪讓人掛念啊。」
五茂紗緒莉蹙著鼻子,
「姐姐說話很難懂呢。」
「你就當我是在發牢騷吧。」
「……可,姐姐應該也有心事吧。如果,我能傾听的話,也許是我的榮幸。」
「喲,是個心細的孩子。」
五茂紗緒莉笑了笑,
「我覺得正常人都看得出來吧。畢竟,你一個人在外面坐了這麼久。」
「也許姐姐只是無家可歸呢?」
「真的嗎?」五茂紗緒莉認真問。
呂仙儀說,
「是真的,難道你想幫幫姐姐嗎?」
五茂紗緒莉說︰
「我的宿舍……可以住三個人。哦……我有一個室友,但她也很善良,不會介意的。」
「隨便帶陌生人回家,可不正確哦。萬一姐姐是豺狼惡虎呢?」
五茂紗緒莉笑著說,
「能被這麼漂亮的豺狼惡虎吃掉,可能是件幸事呢。」
「小孩子不要撩大人哦。」
五茂紗緒莉臉一紅,連忙說︰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呂仙儀站起來,微微一笑,
「好了小家伙,跟你聊天很開心。以後有機會,再聊吧。我得回去了。」
她走出一段距離後,五茂紗緒莉才反應過來,問︰
「你不是無家可歸嗎?」
「騙你的!」
呂仙儀說完,消失在單元門一側。
五茂紗緒莉緩了緩,呼出口氣,小聲嘀咕,
「還好,不是真的無家可歸……」
她的小聲嘀咕怎麼可能逃得過呂仙儀的耳朵。
呂仙儀不由得想,都被人騙了,還在為別人著想,該怎麼說呢……
……
喬巡看著回來的呂仙儀,說︰
「我在樓上看到你跟紗緒莉了。聊的還好嗎?」
呂仙儀月兌下外套,
「多好的孩子啊。跟她聊天,都感覺年輕幾歲了。」
「扯,裝什麼老成。」
「我心理年齡也許都三十歲了!」
「每個小孩子都覺得自己心理年齡遠超同齡人。」
「好煩啊你!不吐槽我要死啊!」
「是你槽點滿滿。」
呂仙儀問︰
「所以,你跟紗緒莉聊了兩個小時?」
「嗯。她問了很多問題。她一直都是個很好學的人,這一年來積累的進化上的問題有很多,教官也沒法幫他解答,就只好問我了。」
「只是這些?」
「還問了我的經歷。我說了,但她沒听懂。」
「那她是個正常人。」
「嗯?」
呂仙儀說︰
「一個月後,我可能必須得會燕都市了。」
「怎麼了?」
「我爺爺生日。」
「那是得回去。」
「你呢?」
喬巡看著她,
「你打算帶我一起?」
「……我說不好。」呂仙儀有些犯愁,「我又想起了媽媽的事情。當初媽媽的處境就並不好,並沒有被接受。」
喬巡嘖嘖稱奇,
「那安女士當初還真是好脾氣啊。」
「怎麼?」
喬巡忍不住笑了笑,
「你可能都不知道你媽媽的脾氣有多大。」
「別亂說,她很溫柔的。」
一想到「溫柔」這個詞要跟安漾掛鉤,喬巡就忍不住想笑。
他想,要是安漾真的擺出她真正的秉性脾氣來,燕都市恐怕都不夠她鬧的。
「所以,你擔心我也會被冷遇?」
「要只是冷遇就好了。我怕有些人招惹你。」呂仙儀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會由著被欺負,但那里畢竟是燕都市……皇城根下的某些人,我也懶得罵了。眼楮天生長在腦頂上,看不到地的。」
喬巡說︰
「麻煩阻礙總會有,辦法也總會有。」
呂仙儀不想再多糾結了,
「煩死了,到時候再說吧。大不了我就當一回不孝孫。」
「慢慢來吧,不著急的。」
呂仙儀歪倒在沙發上,生無可戀地說︰
「累了,毀滅吧。」
「要不然,玩兩把游戲提神?」
「都十二點多了。該睡覺了。」
說著,她就閉上眼楮。
「到床上睡啊。」喬巡拍了拍她的肩膀。
呂仙儀睜開眼,眼中蕩漾著煙與水,
「你抱我去啊……」
喬巡將她抱起來。
呂仙儀貼在他耳邊小聲說,
「已經洗過澡啦。」
「不懷好意啊你。」
「才沒有。」
「你知道怎麼辦嗎?」
「我哪里知道!這種話就不要問出來了好吧!真是個不會體諒人的笨蛋。」
「關燈嗎?」
「不關!」
「確定?」
「算了,還是關吧……不,不關……可,哎呀,還是關吧。反正,我就……躺著吧,是躺著嗎?」
「到底關不關。」
「不關了!別老是問我嘛。再說了,關不關對你我有什麼影響?!」
「我臥室好像有氛圍燈。」
「誒,我要看看。」
「開了。」
「好……se情。」
「不至于吧,一個氛圍燈而已。」
「……不對,你一個人住怎麼會有氛圍燈。」
「在想什麼,氛圍燈又不是專門為這做準備的。」
「啊,這樣嗎……是我少見多怪了。誒,要不要……保護一下……嗯,那個……」
「什麼?」
「你知道的。別讓我說出來嘛。」
「沒有。」
「啊……要不然還是算了吧。或者,你去買?」
「可以不用。我能處理。」
「啊?你下面也進化了?」
「你在說什麼葷話啊笨蛋!腦子都燒壞了嗎?我是說我可以用身體里的符文之力控制活性啊。」
「可惡!我又不是男人我怎麼懂!」
「算了,你別說話。躺好。」
「來吧!」
「別縮成一團,搞得我在欺負你一樣。放松點。」
「放松不了啊!肌肉,都繃緊了!我要不要把頭發扎起來?萬一壓到了呢?」
「扎吧。」
「要不要雙馬尾?你喜歡嗎?」
「你正經點。又慫又愛調戲人是吧。」
「網上都這麼說的嘛。而且,好多這樣的圖片……」
「不要這麼猥瑣好吧。」
「哪有!難道你沒看過?」
「……」
「你看,不說了吧。還說我,真是過分。」
「……」
「好吧……我閉嘴。」
「放松,不要憋氣……」
「癢……」
「適應了就好。」
「會痛嗎?」
「會。」
「我其實不緊張。」
「我信。」
「真的……好像有點熱。」
「室溫才十九度。」
「出汗了,是正常的嗎?」
「正常的。」
「暈暈的。」
「沒事的。」
「啊~」
……
種子在發芽,
黃鸝婉轉鳴叫,
殘末的冬將遠去,
冰雪消融後,
春在眼前。
我對你歌唱︰
「睜開你烏溜溜的眼楮,多看我一下。」
你露出貓兒樣的笑。
我大概,
變成了一條溺水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