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舊人神降臨

杰克高呼︰

「我親愛的朋友們,貴賓區的貴賓購買了最後一場比賽的支配權。他們對這場比賽,定下了‘不能放棄,不能投降’的規定!」

貴賓區!

愛咬著牙說︰

「居然是他們!」

呂仙儀一臉疑惑,

「貴賓們權限那麼大嗎?還能購買比賽的支配權。」

「當然!一定程度上,隨機事件設立的目的之一就是取悅貴賓區的貴賓們。他們是列車的核心層,可以說,列車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為了服務他們。家畜區的絕望,普通區的瘋狂,都是籌碼!我們像棋子,他們像棋手!」

喬巡說︰

「這讓我想起了古羅馬的貴族們,不就是以奴隸之間的爭斗取樂嗎?‘角斗場’這三個字,本身就沾染著骯髒的鮮血,與權色力交易。這里的階級差異,被放大到了極致。普通區的人,家畜區的家畜,貴賓區的貴賓,都無法被說成是同一個種族。」

「他們像神一樣,支配著底下的一切。」愛咽了咽口水,眼楮瞪得很大,幾乎要把眼角撕開。

喬巡稍稍看了他一眼。

愛「憤怒」的情緒分明地落在了他的感知當中。僅僅只是對階級的憎恨,可不會表現得這麼刻骨銘心,顯然,愛跟貴賓之間有著更加深刻的仇恨。

因為他的父母被貴賓變成了家畜?

也許是這個原因。

不能放棄,不能投降。這意味著喬巡沒有多余的選擇,比起跟治安員們斗爭,他還是更想與眼鏡男對抗。

呂仙儀一臉擔心地看著他,

「喬巡……也許……」

「沒有也許。仙儀,我之前跟你說過,眼鏡男對我的惡意已經不是單單的仇恨了,具體是什麼我不清楚,但我覺得我有必要去了解。這對我很重要。」

是的,這對喬巡而言很重要。

因為,眼鏡男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給他一種特殊感覺的存在。

那種特殊感覺是……靈魂的躁動。

呂仙儀呼出口氣,盡量放平心態,說︰

「來之前,漁姐對我說,你是一個渾身上下充滿著不確定性的人。跟著你,我也許會獲得不一樣的成長,也許會跌入深淵,萬劫不復。」

喬巡笑著說︰

「不至于吧大小姐,怎麼感覺像是我要死了,給我說心里話一樣。」

呂仙儀搖頭,

「我只想說,雖然我平時很不著調,經常捉弄你,但事實上,我始終清楚,你是我的搭檔。游戲好友,也許對你而言,不那麼好听,但……你要知道,游戲陪伴我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希望,我們還能有更多機會共同成長。」

「當然。」

喬巡沒多說一句話,大步向八角籠走去。

他不喜歡隨便給人許諾。一如他不喜歡別人過分關心他一樣。

呂仙儀看著喬巡的背影,沉沉地吐出口氣。

她是個向導,天賦基本都是精神系,常年的作戰任務里,都需要接觸他人的精神、意識。所以,她其實對人心有著很細膩的想法,只不過,從來都是用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形象覆蓋了。

原因無他,一個向導不能隨意被人猜透心里想法。

面對喬巡,她一樣是這種對待方式。直到這一刻,她把自己真正的心里想法展示給他後,卻發現,

喬巡反而抗拒了。

他抗拒著別人與他坦誠相待。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啊。

愛緊張地問︰

「他有勝算嗎?」

呂仙儀搖頭,

「我不知道。」

盡管她跟喬巡是搭檔,但,她真的不了解喬巡。

喬巡走向八角籠。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這讓他看上去像英勇就義的戰士。

的確,在眾人眼里,他是要去送死的。

「真可憐,被貴賓買斷支配權了。」

「是啊,沒有放棄權,沒有投降權。」

「他要麼贏下來,要麼拖到時間截止。」

「贏?肯定做不到的!你們想想,有哪個人能在那家伙手下撐過5s,不是死,就是嚇得投降了。」

「那家伙是真的怪啊。我是4車的,一周多前我踫到他,他還是很頹廢,一副隨時都可能變成家畜的樣子,沒想到,才過這麼幾天,整個人就月兌胎換骨了。」

「會不會是進階了?」

「你看他的實力,那得是進到什麼階才能達到的啊。三階代言人能有這種實力?」

「我感覺,他沖擊貴賓區都可以了。」

「這個家伙真可憐,看樣子應該是新人吧,沒想到,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地步,只需要放棄就能拿到第二名豐厚的積分和獎勵,卻不得不送死。」

兩旁的竊竊私語落在喬巡耳朵里。

喬巡沒有理會他們,依舊在思考一件事,確立一個猜想。

走進八角籠,目光與眼鏡男對上。

「你運氣真好,硬是在最後一輪才對上。中途,我還在擔心,你會不會提前出局。現在看來,感覺這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樣,在最後一場比賽成為對手。不過,你運氣也真不好,放棄權與投降權一樣都使用不了。」

喬巡問︰

「你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最後一場比賽不允許放棄嗎?」

「我不關心其他的,只想將你殺死。」

「殺死我,對你而言,能完成什麼?」

眼鏡男微微仰頭,

「也許,到最後一刻,我該告訴你一點什麼,比如說,我的名字。我叫許光赫。」

「你真的是許光赫?」

「當然。」

「未必。」喬巡笑著說︰「也許,在那一場噩夢之後,你就不再是你了。」

許光赫一臉滑稽,

「我不是我,還能是誰。」

「你當然是你,但你不是許光赫。許光赫是那個神經質的失敗者,是個弱小可憐的loser。許光赫對我的惡意,在你身上,被放大了。」

許光赫微微一笑,

「也許你說得對。」

外面很喧鬧,杰克瘋狂地喊麥,催促著乘客們下注。

最後一場比賽的賠率差距達到了新高。

1.01:9.9。

這麼誘人的賠率,押喬巡就是以一搏十。

但即便是愛,也沒有任何勇氣給喬巡下注。他再如何貪婪,也無法在這種局勢下,去下注。

「你看看,有幾個人覺得你能贏?」

喬巡說︰

「過去打仗,不論是武裝革命還是思想革命,經常有一句話,人們跟誰,誰就贏,但那是基于‘歷史是人民創造的’的基礎條件。現在,你覺得在這列車上,歷史是普通區里的乘客,是生存在殘酷地獄里的家畜創造的嗎?這里的歷史,是統治者創造的。我能不能贏,跟他們覺不覺得無關,你也是一樣。」

而統治者,現在,也許就高高在上看著下面發生的事。

裁判員詢問︰

「做好準備了嗎?」

喬巡和許光赫點頭。

「那麼,比賽開始。」

決賽的八角籠,比賽開始了。

什麼是恐懼?生物最原始的情緒,基因對生存的選擇。哲學家們可以把恐懼抽象為一種世界問題,家們可以把恐懼說成某種具體的存在。

但,什麼是恐懼本身呢?

「恐懼」。

在比賽開始那一刻,喬巡窺見了恐懼本身。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組基因序列,都被植入了恐懼。

恐懼成為一種具體的存在,啃噬著他的血肉。

恍惚間,喬巡好似來到一個黑暗無際的地方,處處充滿著未知,處處都逼迫著他尖叫吶喊。

他無法感受到許光赫的天賦能力,甚至沒法感受到他發揮身體能量的符文波動。

「暴食」沒有反應,「色欲」無法表達。

喬巡像一個不會游泳的孩子,跌入深潭,拼命掙扎著。

掙扎,是他求生欲的體現。

但,即便是在掙扎,他依舊清醒地思考著。

他想,也許,站在他面前的許光赫,哦不,「許光赫」,其實從根本上,並不是進化者。進化是對殘存的符文的利用,是將符文之力轉化為身體的能量。但「許光赫」身上沒有任何符文的波動。

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能讓一個不具備符文波動,卻能發揮出超乎想象的能力呢?

這時候,辛漁的那個猜想,給了他一點線索——

「也許,我們口中的進化,其實是一個又一個神明的復蘇。」

從在台下,見證了「許光赫」殺死劍客,到愛對噩夢侵襲的細致陳述。一個猜想就在喬巡腦海中誕生了,但猜想之所以是猜想,就是因為缺少實際的驗證,缺少理論的支撐。

現在,實際的驗證有了。喬巡以他的身軀親身驗證了。

站在他面前的「許光赫」,在那場噩夢侵襲中,被復蘇的神明代替了。

「許光赫」擁有的能力,根本不是一個進化者能有的。

別人自然無法用這些證據就去支撐那個猜想,因為,神到底是什麼樣子,無法知曉。

但是,喬巡知道。

因為,在他的腦海里,在那燦金色的登神長階盡頭,偉大且浩渺的意志注視著他。

當「許光赫」的「恐懼」侵佔了喬巡每一絲血肉後,他就感受到了與偉大意志類似的一種……感覺。

感覺無法言說,無法將其抽象的本質變成具體。

但感覺能夠被感覺。

「恐懼嗎?」

「許光赫」的聲音像上帝啟示一樣在喬巡的思維空間中響起。

「被最為純粹的恐懼吞噬,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喬巡說︰

「我知道你不是‘許光赫’。」

「也許。」

「我不知道他在噩夢之中發生了什麼,但就結果看,你佔領了他。」

「不,我只是……擁有了他。他是我忠實的信徒。」

「你是神。」

「神……的確,你們是這麼稱呼我們的。」

「有人曾告訴我,神,不過是厲害一點的進化者,換成人的角度,不過是厲害一點的人而已。」

在過去那樣缺乏希望的混亂時代里,信仰是支撐許多人活下去的動力。

他們封神號,起神廟,立神像,拜神,寄托希望,還願。遇事不決,拜神,拜佛,向上帝祈禱,認為心誠,便能實現願望。

來到近現代,工業革命的鐵蹄蠻橫地踐踏每一寸曾經的「神的淨土」,將無數人心里對神的信仰轉變為對科學的信仰。

「神」這個由混亂轉向有序的中間詞,成為了那些強大者偽裝自己的身份。

神曾經死去,現在正在復蘇。

喬巡說︰

「過去屬于‘神’的時代或許是了不起的,但是,現在的時代不屬于‘神’。」

「傲慢又無知。你應該敬畏一切。」

「我敬畏一切,但不是恐懼一切。」

「呵,說那麼多,你不還是被‘恐懼’所吞噬。」

喬巡艱難地說︰

「我想知道,你是什麼神?」

「你不配。」

「好吧。我信了那句話,只有傲慢者才會常常把傲慢掛在嘴邊。」

喬巡徹底放棄抵抗。

他早就發現,自己所擁有的那些天賦能力,對「許光赫」根本沒用。「許光赫」並非是什麼具體的存在,而是神的化身。

要用魔法對抗魔法,

要用神對抗神。

「恐懼」篡改了喬巡的基因,將他變成一座熔煉「恐懼」的熔爐。

在八角籠外,所有觀眾的眼里,喬巡從比賽開始那一刻,就被許光赫身上涌出數不清的黑色之手牢牢抓住了。那些黑色之手,將他抱住,覆蓋。

沒有人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喬巡變成人干」的場景已經在他們的腦海里浮現了。

是啊,其他人都輸了,輸得那麼徹底,他又怎麼能贏呢?他靠什麼贏呢?

一邊倒的局勢里,即便杰克都無法做出精彩的解說,他只能希望「殘血必反殺」的喬巡能給點力,給這場決賽創造一點懸念,創造一點點爆氛圍的契機。

喬巡感受著「恐懼」不斷侵佔自己的身體,侵佔自己的意識。

他想,來吧,來拼個你死我活。

「恐懼」撕開喬巡的意識防線,涌入其中。

陰影覆蓋了一切。

然而,當「恐懼」闖進他的意識中時,卻發現,龐大的燦金色長階就擺在眼前。

長階的盡頭,偉大且浩渺的意志凝視著「恐懼」。

恐懼本身會感到恐懼?

這似乎是一個矛盾的問題。

但是現在,在喬巡腦海里,這個問題得到了解答。

「恐懼」依舊會恐懼。

發瘋的尖叫響徹喬巡的意識,怪異荒誕的扭曲感幾乎要將喬巡的思維撕成碎片。

喬巡無法窺見「恐懼」本身,也無法看到偉大的意志本身。他只能根據自己意識的波動軌跡判斷,那是一場毫無懸念,像人與螞蟻一般的戰斗。

不,甚至沒有戰斗。畢竟,總不能說出「一個人跟一只螞蟻在戰斗」這種話來。

就在「恐懼」要被碾碎的時候,外面,角斗場的燈熄滅了。

黑暗籠罩住每個角落。

還沒等觀眾們驚疑,燈再次亮起。

然而,燈亮起時,八角籠里,許光赫已經倒下了。

喬巡雙眼無神地站在八角籠中央。

片刻後,他醒轉過來。

「恐懼」並未被碾碎,而是忽然離開了他的意識。

看著倒在地上的許光赫,喬巡沒有絲毫猶豫,閃身上前,終結了他的生命。

然而,他已經感覺不到許光赫身體里的「恐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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