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漣漪

「額…遵命!」

陸錦玄聞言先是面露難色,可緊接著一想到沈軒自殘的行為便立刻答應了下來。

梁頭啊!老陸我這般委曲求全可都是為了您吶!

飛魚衛這邊沈軒自認為安排妥當後,便拿著整理好的卷宗施施然的出城了。

沒事人沈軒出城了,可虞都里的某些人卻是因他而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

飛魚衛北鎮撫司衙門。

北鎮撫使余習瓊正在翻閱近日的公文,便听到廳堂的門被敲響。

「稟大人,總衙有公文送達。」

「進來!」

余習瓊放下手中公文,語氣威嚴的說道。

可心中卻是感到好笑。

梁頭這才剛走幾天啊,老陸這老小子就開始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公文里面若是招呼老哥幾個今晚勾欄听曲飲酒作樂的話,可就著實有些過分了。

不過若是陸錦玄請客,那自然另當別論。

北鎮撫司乃是飛魚衛實權最重的衙門,所有拿人、審訊、關押的事項都是有北鎮撫司來執行。作為北鎮撫司的頭頭,最近京都里面有沒有什麼值得總衙下達公文的案件,余習瓊的心里最是清楚不過。

也是因此,余習瓊才沒把這所謂的公文當回事。

廳堂的門打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的細縫,一名百戶輕手輕腳的進來,將蓋著火印密封的公文放到余習瓊面前的桌案上。

余習瓊心中不以為然,可面上卻是做出極為鄭重的神情,將公文拿起,敲碎火印,取出里面的信件。

展開信紙,目光在上面一掃,余習瓊臉色突然一變。

「明晚日落前調集所有兄弟總衙集合?老陸這是要干什麼?」

余習瓊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喃喃自語。

「大人,送公文的兄弟還帶來了陸參事的口信。」

百戶官低聲說道。

「說了什麼?」

「一切听沈僉事調遣,莫為梁頭招禍!」

「知道了,下去吧。記住,管住自己的嘴!」

「卑職省得!」

廳堂的門從外面關嚴,余習瓊身子向後靠去,雙目微微閉合,口中喃喃自語。

「這個沈平常…他到底要做什麼?」

………

相差不多的時間,飛魚衛南鎮撫使阮大成也收到了同樣的公文和口信。

看過信件,听過口信後,阮大成神色如常的繼續處理公事。

陸錦玄送來的公文,僅僅是告知阮大成明晚會有行動,在南鎮撫司這里做備案。

南鎮撫司的職責是督查北鎮撫司,並沒有參與行動的權利和義務。

按理說,南鎮撫司的權利和地位是要高于北鎮撫司的,可自先皇設立東輯事廠,行使督查整個飛魚衛權利之責後,南鎮撫司就處于一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兩邊都不討好的尷尬地位。

後來景隆帝即位,鑒于前朝宦官亂政,導致朝綱不穩,故而將東輯事廠的權利進行了極大程度的削減。

原本以為撥開雲霧見天日,終于熬出了頭的南鎮撫司上下還沒等歡呼雀躍呢,便迎來了梁承泰這位將整個飛魚衛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指揮使。

南鎮撫司再一次被死死的壓制住了。

都說暴風雨後有彩虹,這咋還連上台風了呢。

時日一久,原南鎮撫使心灰意冷上表請辭了。

換上了性情淡泊,人如其姓的阮大成上位。

至此,南鎮撫司的監察之職便算是形同虛設了。

陸錦玄今晚能送來公文通知一聲,阮大成心里還是很感激的,畢竟是多年老友了,還知道照顧南鎮撫司的面子。

至于明晚要干什麼?阮大成沒有那個心氣和精力去關心。

………

「老爺,吏部文選司郎中關禮杰剛剛在家中自縊了。」

剛剛用過晚飯,正在後院涼亭里做著十禽戲的王煥之,听到管家的話後動作一滯。

「可知為何?」

「據說是一個時辰前有幾名吏部同僚去關郎中家中吃酒,席間有人無意中提起,飛魚衛明晚似乎有大動作。吃過酒待客人離去後,關郎中便一個人吊死了在書房里。」

「確定是自殺?」

王煥之狐疑道。

「不知!」

王煥之眉頭緊皺,從管家手中接過毛巾,擦去額頭的細汗,默不作聲的朝書房走去。

關上書房的門,王煥之端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良久。

景隆帝自即位以來便用重手懲治貪腐,一掃前朝的渾濁不堪。

可若就此斷言大虞朝堂沒有貪官,王煥之便第一個不信。

愛財之心人皆有之!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身為首輔的王煥之是深以為然的。

所以只要不是做的太過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提到貪腐,吏部、戶部、工部,此三個地方乃是重災區。

其他兩部不提,吏部之中文選司和武選司又是重災區里的重災區。

坐在這個位置,便是聖人也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是清清白白的。

貪腐可不單單是指錢財,人情關系也是一種變相的財物。

這個關禮杰到底是貪了多少銀子,竟是僅憑一點風聲便嚇得懸梁自縊了?

他到底是畏罪自殺?還是當了某人或某些人的替罪羊?

「飛魚衛現在由何人主事?」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後,王煥之沉聲問道。

「梁承泰和李征道去了漳州後,便是由一個叫陸錦玄的參事代為主事。不過听說空懸已久的指揮僉事一職有了人選,昨日剛剛就任。」

「哦!可知是何人?」

王煥之奇道。

作為朝堂首輔,在很多事情上王煥之是要避嫌的,其中之一便是飛魚衛。

「飛魚衛新任指揮僉事叫做沈軒沈平常。」

「是他?」

王煥之的臉色騰地一下變得鐵青。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管家離去後,王煥之便忍不住揮掌向桌面上拍去,可就在手掌即將與桌面相觸的一剎那,又是將力道收了回去。

「唉!」

王煥之背負雙手來到窗前,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向外面的深沉夜色。

景隆帝英明無雙,沉穩果敢,有成為千古一帝的跡象。能在景隆朝為官,實乃讀書人的幸事。

可在景隆朝為首輔,卻又是他王煥之的不幸。

只因為,景隆帝的身邊有一位青衫國師。

沈青衫終于還是把手伸過來了嗎?

那沈平常是沈守缺的師弟,劍心破碎修為全失,已算不得是修行中人,倒真是出任飛魚衛僉事的好人選啊!

可是…

「沈守缺啊沈守缺!你到底要干什麼呢?」

………

今晚魏廣季不當值。

他與洪鐘作為所有內侍之中最得陛下寵信親近的二人,通常情況下,每日宮門落鎖後,都是輪流留在宮中當值的。

此二人在皇宮附近都有自己的私宅,距離不算太遠,出了宮門步行片刻便到。

在很多人以為,似魏廣季這種等級大宦官的私宅,應該是金碧輝煌、雕欄玉砌才對。

可事實卻是恰恰相反,魏廣季的私宅就是一座兩進的普通小院子。

院牆僅有一人多高,里面的房屋也都是低矮的茅草屋,屋子里面的陳設更是簡單樸素的令人發指。

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整個院子從里到外都拾到的很是干淨。

小院只有魏廣季一個人居住,打掃也都是親力親為,絕不假人于手。

今晚魏廣季回到小院後,先是去後面的小菜園子里摘了些新鮮的青菜,回到前院打上一桶井水將菜洗干淨,然後架鍋燒火,炒了兩盤素菜,就著在井水中浸的冰涼的果酒,坐在小院中間的石桌上,愜意的自斟自飲。

酒喝到一半,院門便被敲響。

「是小六子嗎?進來吧,門沒鎖。」

魏廣季變戲法似得手中憑空多出一個酒杯,倒滿有些渾濁的酒液後放在了石桌對面。

院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一個十三四歲左右年紀的小太監先是探頭往院里瞧了瞧,看見魏廣季正在獨自飲酒,這才放下心來。

洪鐘閑暇時也偶爾回來這里坐坐,而這名叫做小六子的小太監最怕的就是洪鐘。

因為洪鐘每次都會掐著他胖嘟嘟的臉蛋讓他喊爺爺。

吐了一下舌頭,蹦蹦跳跳的走到石桌旁。見到剛到滿的酒杯,便笑嘻嘻的捧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嘬著。

魏廣季滿面慈愛的看著小六子喝酒,就好像看著自己的親孫兒一樣。

一杯酒喝完,小六子放下酒杯,將虞都里面從早到晚發生過的大事小情,事無巨細的一一講述出來。

「干爺爺!干爹讓我問您,飛魚衛那邊要不要派人去盯著?」

魏廣季端起酒杯嘬了一小口後,閉目回味了片刻,才輕輕搖頭道。

「隨那群小兔崽子鬧騰去吧,我也想看看,能不能把天捅出個窟窿來!呵呵!」

「哦!知道了。」

小六子乖巧的磕了個頭,而後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

回到報國軍小院時,好漢們正在上晚課。

沈軒依舊如昨天一樣,站在陰影中靜靜的等課上完,這才走到講台上去,拍了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在漳州的時候,我答應過你們,找回被擄走的親人。」

操場之上的氣氛隨著沈軒話音落下,驟然一變。

好漢們的神情由迷茫轉為狂喜,搖曳的火光映照下,那一雙雙眼楮好似迸射出了赤紅的光芒。

粗重的喘息聲在操場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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