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服了

「大人…這…這真的是全部了!」

案牘庫內,陸錦玄神情惶恐,支支吾吾的哀嘆道。

秋季的氣溫明明很是涼爽怡人,可陸錦玄此時卻是滿頭大汗,前胸後背的衣衫都被汗液給濕透了。

「偌大個虞都,近千萬人口,你告訴我人販子就這麼大貓小貓兩三只?陸參事莫非是欺我年輕不懂事!」

沈軒將已經翻開完畢的卷宗扔到面前的桌案上,神情有些不悅。

「大…大人有所不知,人口失蹤這類案件通常都是有京兆府主管的,咱們飛魚衛哪有閑工夫去管這些事情。若大人想要查閱更多有關此類案件的卷宗,卑職馬上就派兄弟們去京兆府取來。」

陸錦玄模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偷瞄了一眼沈軒的神情,這才斟酌著說道。

「唔…取回一些無關痛癢的案卷回來,便算是交差了對吧。畢竟京兆府只受內閣與陛下的管轄,即便本官不滿,卻也拿京兆府無可奈何。陸參事是這般打算的吧?」

沈軒身體後傾,將後背靠住椅背,雙手手指交叉放在小月復上,一雙眼楮微眯看著臉色發白的陸錦玄,冷聲說道。

噗通!

在陸錦玄的印象里,自己已經有好幾年沒像今日這般頻繁的下跪了。

畢竟大虞不興跪禮。

可不跪不行啊,這位年輕的新任僉事,動不動就是欺我不懂、欺我年輕的說辭。

在飛魚衛衙門里,欺瞞上官可是重罪,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大…大…大人,非是卑職有意欺瞞,實乃是…卑職真心是為大人著想,為咱們飛魚衛著想啊!」

「哦!欺我瞞我還說是為我著想,我倒想請問陸參事…此話怎講?」

見沈軒的語氣和神情有所平緩,陸錦玄咽了一下口水解釋道。

「大人明鑒,因做人口販賣的那些狗賊多數都與別國的同行有所勾連,所以咱們飛魚衛確實曾調查過。虞都之內不敢說全部,但七八成干這種勾當的狗賊的資料還是有的。前些年也著實狠抓了一批人,全部下進昭獄嚴刑拷打,逼問出了這些人的上線。然後兄弟們順藤模瓜又抓了一批人回來,可審問完之後,梁頭卻是下令將那些抓進來的狗賊盡數處死,所有相關案卷盡數封存,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哦…這是為何?」

沈軒心中其實已經有所猜測,但還是詢問道。

「卑職…卑職其實也不敢私自揣測梁頭的用意,不過卑職有位朋友是昭獄的看守,卑職曾听那位朋友酒後說過一嘴,好似那時…從那批人販子的上線嘴里…挖出了某位不得了的大人物。這還只是一人,當時抓進昭獄的人販子足有七十多人,第二批抓進來的上線也有二十多個。這要是每一伙人販子的背後都有大人物,即便是咱們飛魚衛也招惹不起啊!當然,這一切都只是卑職瞎捉模出來的,做不得準,大人當個笑話听听就好,呵呵呵!」

陸錦玄跪在地上干笑道。

「也是當時差不多的時日,據說陛下曾派內侍打斷了梁國公嫡子的腿!」

似乎是怕自己之前說的太過含蓄沈軒听不懂,連忙又列舉了一件實事加以補充。

竟是牽扯到了國公府,沈軒的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驚訝的。

沉吟了片刻後,沈軒伸出右手敲了敲桌子。

「陸參事起來說話吧,跪這麼久膝蓋不疼嗎!」

陸錦玄心中大喜過望,心道這位上官雖是年輕氣盛,卻還是知道輕重的。

待他陪著笑站起身來,便被沈軒的一句話嚇得又差點跪倒。

「陸參事剛剛的笑話本官覺得很有意思,去多取些笑話書來,本官要看。記住!要最好笑的!」

陸錦玄差點嚇尿了,這怎麼還听不懂人話呢!

我不給你看還不是為你好,為了飛魚衛好!

真當那些隱藏在幕後的大佬們是好惹的,沒看到連陛下都沒有繼續追查下去的想法了嗎?

真惹急了那些大佬,莫說你一個飛魚衛僉事,就是整個飛魚衛都得搭進去!

與朝廷的穩定和諧比起來,拐賣幾個賤民算多大點事啊!

見陸錦玄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動,兩個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亂轉,沈軒便站起身走到廳堂一側的兵器架旁站定。

飛魚衛現在雖然是一個諜報組織,但其主要成員仍是從其他衛所精挑細選出來的軍人。

也是因此,飛魚衛各位主官辦公的廳堂內,都會擺放這樣一個兵器架。

其作用一是彰顯勇武,增加廳堂內肅殺的氛圍,二來也是時刻提醒自己不忘初心,牢記自己乃是軍人出身。

沈軒探手取下一柄直刀,而後走到以沉默對抗權威的陸錦玄面前,將刀刃架在了他的頸間。

「陸參事,你猜本官若是以抗命不遵的罪名殺了你,可會有人為你出頭?」

陸錦玄聞言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沈軒。

見沈軒冰冷的目光中隱隱透著殺氣,且鼻端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這個殺神可是在不久前斬下了三個修士的人頭。

他…真的敢殺自己?

自己雖然只是飛魚衛的一名小小參事,可飛魚衛畢竟是皇帝親軍,不是誰都能在此胡作非為的!

可這個沈平常的煞氣太重了,後台還足夠硬!

梁頭肯為了自己與國師對抗?陛下會在乎一個未曾見過的小小參事而降罪于沈平常?

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信息進行對比後,陸錦玄無奈的做出推斷。

這個沈平常真的敢殺自己!

而且殺了自己以後,沈平常也不會承擔太大的責任。

所謂殺人償命,對于這種有後台的新貴來說,不過是一句笑話罷了!

想清楚了一切後,陸錦玄慘然一笑,而後一直彎曲的腰桿瞬間挺得筆直,微低的頭顱也昂揚起來,神情肅穆,語氣鏗鏘。

「大人要殺卑職,卑職不敢反抗。但梁頭對卑職有救命之恩,梁頭是飛魚衛指揮使,對飛魚衛不利,便是對梁頭不利。所以…卑職恕難從命!」

「是條漢子!不愧是我大虞朝的軍人!有種!」

沈軒將刀刃挪開,拍著陸錦玄的肩膀稱贊道。

其實在剛進門時,陸錦玄敢冒著觸怒上官的風險為守門士卒說情時,沈軒就已經斷定這人絕不是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唯唯諾諾,憨厚老實。

再加上剛剛陸錦玄為了不給飛魚衛招惹麻煩,拒不肯拿出有關虞都人販子的卷宗,都充分證明,此人的真實性情應是極為剛正的哪一種。

對于這種人,沈軒是極為欣賞的。

表面上和光同塵唯唯諾諾不過是為了生活,而一旦觸踫到了他的底線,便會立刻變回那個曾經的鐵血軍人。

唯一可惜的是,似陸錦玄這類人,只是將自己的衷心交托給于他有恩的上官和庇護著他的飛魚衛衙門。

這種人所謂的底線僅僅局限在極其微小的一個範圍。

那些被人販子拐賣,遭遇極其淒慘的同族,卻是不在這類人關心守護的範圍之內。

這種觀念在大虞甚至人族之中也是極其的普遍,這是這個時代的社會結構及普世觀所造成的,其實也怪不得他。

沒見到自景隆帝登基以來,因為每年冬季主城外凍餓而死的饑民數量減少,而歡呼雀躍,稱贊此乃盛世的文武官員,鄉紳士子。

所謂減少,不過是往年死十萬,今年死八萬而已。

與過往數百年的歷朝歷代相比,如今的景隆朝的確可以稱之為盛世。

可在夢中親眼見到過真正盛世的沈軒,便注定只能孤獨的在心中為死去的那些人哀嘆!

我想做一名教育家,其實真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思維有些發散的沈軒將注意力重新專注到眼前。

陸錦玄已經是寧死,也不做任何會給飛魚衛招惹麻煩的事情了。

既然你自己不怕死,那我就加重砝碼。

沈軒將手中直刀調轉方向,尖銳的刀尖對準自己的胸口,對表情訝然的陸錦玄說道。

「陸參事你說,謀刺上官是什麼罪名?會不會全家抄斬?新上任的僉事被指揮使梁大任的心月復刺殺,你說聖上會作何感想?」

「大人別鬧!」

陸錦玄被沈軒的舉動搞蒙了,這怎麼還要拿自己開刀呢,栽贓陷害不是這麼玩滴。

噗!

刀鋒刺入血肉的輕響傳入陸錦玄的耳中,他目瞪口呆的看到沈軒竟然真的扎了自己一刀,血都流出來了!

「大人…您…您這是何苦?」

原本已經不再隱藏自己本性的陸錦玄額頭上又冒冷汗了。

剛剛沈軒說的話猶如重雷一般在腦海里轟鳴。

新上任的僉事遇刺,在場的只有自己,不管是不是自己干的,別人都會認為是自己干的。而自己與新任僉事無冤無仇,為何要刺殺于他,只要稍微混過幾年官場之人,都會自然而然的將幕後黑手鎖定在指揮使梁承泰身上。

老梁這是將飛魚衛當做自己的私軍了啊,任何膽敢從其手中分權奪權之人,都得死!哪怕這人是皇帝陛下派來的。

到了那時,不單無辜的自己會被當做行凶者,還會連累到家人,以及陸錦玄最不想牽連的梁承泰。

甚至聖上盛怒之下,整個飛魚衛衙門都會被大清洗。

飛魚衛是陛下的親軍,不是某個人的私軍。

陸錦玄沒想到沈軒竟然玩的這麼瘋,這他媽就是個瘋子啊!

沈軒見陸錦玄仍舊沉默,便手掌用力,準備將刀刃扎的深一點。

反正自己也死不了!

「哎哎哎!大人刀下留情,卑職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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