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紙條

禮部尚書趙守君親自出迎,大開中門將鐘步月請進書房。

待老管家奉上香茗,在外面將書房門關上後,趙守君這才展顏笑道。

「望月劍仙可是為那件事而來?」

「趙大人,此事拖得太久了,四位宗主很不滿意,希望朝廷盡快給我們一個交代。若是朝廷有難處明言即可,我們自會去找沈守缺。」

鐘步月面色平常,語氣卻是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

「呵呵呵,望月劍仙莫急!莫急!今早本官得到消息,那沈平常已經找到,近幾日便可回京,是非分明便可塵埃落定了。」

趙守君完全不在意鐘步月的態度,仍舊是笑臉相對,話語不緊不慢。

「是非分明?趙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認為我宗門人扯謊!」

趙守君綿里藏針的話語激得鐘步月本就有些煩悶的心情險些失控,平靜的面孔頓時變得冷厲起來。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總是要雙方當堂對質,人證、物證具齊,厘清事情緣由,方可再下決斷。」

「趙大人!我雲天宗的聲譽不是誰人都可隨意詆毀的!」

「望月劍仙莫要誤會,本官可沒有那個膽量。莫要看小老頭掛著尚書的名頭,實際上不過是個跑腿受氣的苦差事,本官也難啊,都這麼大的歲數了,早些年便上書乞骸骨,奈何陛下情重念舊,始終不允。小兒子下個月便要成婚,家中老妻又體弱多病,長子、次子外出求學,瞧時日是趕不回來了。哎,身邊也沒有得力的,老夫這等年紀了,卻還要親自操持…」

吧啦吧啦吧啦…

鐘步月面色越來越黑,看這趙守君的架勢,沒有半個時辰是絮叨不完了,急忙擺手道。

「趙大人你給我一個準話,沈平常到底幾日可到京都?」

「大概三兩日吧…額…若趕上一場秋雨,說不得還要多耽擱幾日,你知道的,秋風秋雨愁煞人啊,下起來就是連綿不絕的,道路泥濘難行啊,工部也不知是怎麼做事的,年年嚷著要錢修路,銀錢沒少花,路卻是沒見到修好一條,只恨老夫不在都察院任職,否則必定狠狠參他一本。據說漳州邊境最近匪患嚴重,若是不小心踫上…」

「那便再等上五日,若到時朝廷仍拿不出具體章程,我便只能請宗主親自前來了。告辭!趙大人不必送了!」

鐘步月不等趙守君起身,便拱手匆匆離去。

不走不行了,頭疼啊!

剛走出書房門口,便見到兩名身著月白暗紋儒衫的青年並肩走來。

鐘步月身形立時頓住,扭頭瞪向跟在身後的趙守君。

「哎呀,大郎二郎何時歸來?怎地不提前通知為父一聲。」

趙守君故作驚訝道。

「哼!」

鐘步月在兩名青年錯愕的目光中,一甩衣袖,憤然而去。

原路返回雲天宗在京都購置的小院,一進院門便見到霸刀山的崔思遠正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還擺著幾碟小菜一壺燒酒。

崔思遠夾起一口小菜咀嚼咽下,再抿上一口小酒,臉上露出頗為愜意的神情。

「思遠兄倒是好興致啊,回來的竟是比我還早,可見到王煥之了?」

崔思遠取過一只空杯倒滿酒推給鐘步月,而後笑道。

「王煥之沒見到,據說是今早被皇帝陛下訓斥,心中郁結病倒了。倒是與王家大郎相談甚歡,不得不說,王家家學深厚,王煥之老匹夫做官不咋地,教兒子的本事卻是不俗。」

鐘步月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這燒酒應是在井水中浸過,冰冰涼涼的,甚是可口。酒液入喉,而後便有一道微寒細流入月復,隨後涼意散至全身。

鐘步月舒暢的長出一口氣,心中積郁倒是緩解不少。

「那兩位還沒回來?」

鐘步月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後,端在唇邊淺酌一口後問道。

「劍閣那位說是出門前見到老狗當街拉屎,兆頭不好,肯本就沒去。」

「五行宗的胖子倒是與工部周大人聊得不錯,做成一筆五萬靈石的生意,跟我打過招呼後,便去安排貨物運送的事情去了。」

「工部?他不是該去找劉沛然嗎?怎地去了工部?」

「胖子說內閣都是一幫窮酸,沒啥好談的,還是工部油水多。哦對了,他明天還準備去戶部找張一白聊聊,說是五行宗最近積壓了一批金銀,可以半價兌換靈石。」

鐘步月無語望蒼天,這都是一群什麼樣的豬隊友啊。

敢情只有自己在為四宗的聲譽奔波嗎!

見鐘步月神情有些悵然,崔思遠夾起一筷青菜一邊細嚼一邊道。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死的又不是劍閣和五行宗弟子,人家同意出面就已算不錯了,步月兄還真指望他們出力不成,你何時變得如此天真!」

「京都如今物議沸騰,難道他們听不到看不到?四大宗門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兩家的門人弟子固然沒有參與此事,但若任憑事態發展下去,受損的終歸是我四宗、我輩修士的名聲。」

「劍閣的瘋子何時在意過名聲?五行宗…呵呵…名聲作價幾何啊!」

鐘步月聞言頓時語塞,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心累啊!

崔思遠瞥了他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張對折的紙條推到鐘步月面前。

鐘步月疑惑的拿起紙條打開,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兩日後紅楓林。

「思遠兄這是何意?」

鐘步月目光一凝,手掌靈力催發,紙條頓時化作齏粉隨風飄散。

「步月兄不必裝傻,我是何意你心知肚明。京都百姓如何對此事了解的這般詳細,京兆府為何置之不理,若說背後沒有沈守缺的授意安排,我是絕不相信的。」

「那又如何?他沈守缺還敢對我四大宗門怎樣!」

「沈守缺有什麼算計我是猜不透,但沈平常卻是決不可讓他活著進入京都。只要他死了,不管沈守缺有何算計,都不過一場空罷了。死無對證之下,朝廷也只能捏鼻子認下了不是。」

「容我想想!」

「不急,時間還早呢。」

……

大虞皇城以東有一處佔地頗廣的宮殿,因東方屬春,春屬青,因此這處宮殿常被稱為亦或青宮。又因歷代儲君冊立後都會搬來此處居住,便有了一個更加著名的稱謂——太子東宮。

東宮西面有一塘淺池,池中遍栽蓮花,放養各色游魚,若在夏日時分,在池邊涼亭內置一桌酒菜,邊吃邊飲,賞花觀魚,再有幾名美俾彈琴起舞,便好似天上人間一般。

可惜此時已是入秋,蓮花早已凋敝,只余滿塘衰敗殘葉漂浮于水面。

大虞太子姜琰珪卻是獨自一人,興致盎然的釣著魚。

身旁放著一張小幾,上面擺著一碟油炸花生米,一壺皇後娘娘親手釀制的菊花酒。

池水中不時有幾只叫不上名字的水蟲掠過,帶起一道水紋,亦或層層漣漪。

身旁另一側的魚簍里空空如也,也不知他這是已經釣了多久,竟是一條魚都沒有上鉤。

姜琰珪卻也不急,不時用兩根手指夾起一粒花生米高高拋起,而後仰頭張嘴去接,十次里倒是有六七次接不中,接不中時姜琰珪便會有些懊惱的皺一下眉頭,若是接中了,便露出開心的笑容,將花生米細細嚼碎,待濃郁的香甜盡數化開後,便賞賜自己飲一口菊花酒。

自得其樂、逍遙自在,不外如是哉!

踏踏踏踏。

故意放重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姜琰珪釣魚時是不許旁人打擾的,敢在這時靠近的整個京都不超過兩人。

現時其中一人不在京都,額…也許已經進了京都也說不定。

一名年約四旬的太監來到姜琰珪的身旁,探頭瞧了一眼空蕩蕩的魚簍,忍不住輕笑道。

「殿下何不試試老奴調制的魚餌,保管不出半個時辰,今晚便有全魚宴可以吃了。」

「你個老貨懂什麼,憑自己本事釣來的魚,吃起來才有味道。假人之手,食之無味,無趣!無趣!」

姜琰珪目不轉楮的盯著水面,頭也不回的說道。

太監名叫柳寄,乃是姜琰珪的大伴,聞言笑著搖了搖頭,而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遞到姜琰珪面前。

「宮外剛剛傳進來的。」

姜琰珪接過紙條看了看,而後揉成一團塞進嘴里,取過酒杯喝了一口,借著酒液將紙團吞咽了下去。

而後繼續盯著水面,好似下一刻便會有魚上鉤。

柳寄靜靜在站在後面,似在等待。

片刻後,懸在水面的空心葦管突的向下一沉,姜琰珪手臂猛地揚起,青竹魚竿弓成半圓,越揚越高。

下一刻水面乍破,銀花四濺,一尾青鯉被魚線拖拽著,搖頭擺尾的飛上半空。

柳寄伸手一招,那青鯉便好似被一股無形之力吸引一般,陡然轉折筆直的飛到柳寄手中。

姜琰珪羨慕的看著大伴露出的這一手靈力牽引,隨後便有些黯然。

一個無法修行的凡人坐在太子的位子上,就好似坐在一座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發的火山口一般。

整日里提心吊膽、如履薄冰,活的戰戰兢兢、風聲鶴唳。

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從大伴手里接過猶自掙扎的青鯉,姜琰珪將穿破魚唇的金鉤摘下來,而後將它又放回池塘中去。

「盡快聯系赤鱗,告訴她不管用什麼手段,保證沈平常活著入京。」

……

「那個廢物這是要拉攏國師啊,呵呵,怎能讓他如意…」

皇城中一處深宅里,面色俊美的青年冷冷一笑,手中的紙條憑空飛起,而後驟然化成一團火焰。

火焰一閃即逝,僅余片片灰燼緩緩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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