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開始回溯。
這還是黎軒第一次體驗魔術王獨有的奇妙方式。
先是面前辨認出如今正常視野被鳥瞰視角代替，那應該是來自信鴿的雙眼。
再到好不容易分辨出眼前景象的詭異、到底是出自什麼原因——
原來整個過程，視野都像是在倒退般回溯。
意識到魔術王想要給自己展現什麼時，黎軒心頭猛地一顫。
似是終于能了卻幾個月來的困惑，從此回憶中找到答案。
至于大魔法師轉世到底是用什麼手段給自己呈現出來的，那早就不重要。
在黎軒如今的認知里，或許大魔法師轉世戰力不及懲罰者峻熙，可要論其他方面，幾乎是無所不能。
從遍地都是魔物的營地內退出、飛翔在曠野上、反向越過城牆、來到人類居住的六峰城內。
隨著信鴿視野越來越接近獵魔協會總部，黎軒神情變得緊張嚴肅，等待答案揭曉的一刻——
結果卻讓他如遭雷擊。
出現在信鴿驚鴻一瞥視野中的，竟是自己和格拉蒂絲！
這、對了！
這是昨天格拉蒂絲截取到飛離西城門的獵魔協會奸細信件，然後又偽造一份、並重新放飛的信鴿！
難怪感覺這只信鴿飛行時候，為何有些搖搖欲墜的不穩。
應該是鈍箭造成的傷害還未完全恢復導致。
至少剛開始連同對方感受一起回溯的魔術王，全程是忍著些許陣痛看完的。
忽然意識到魔術王把自己單獨交出來看這段回憶，不會是以為所謂獵魔協會奸細就是自己和格拉蒂絲吧！
猛地想要回頭看向大魔法師轉世並解釋，卻發現一時難以月兌離回憶視野，根本看不到其他事物。
他在外界發現黎軒動作代表的含義，身邊傳來大魔法師轉世淡淡的聲音︰
「余還沒到那種看不完證據、就直接定罪的程度。放心，若余想除掉你，不會特意將你帶離城牆再動手。」
一句話就讓原本有些焦躁的黎軒安靜下來。
回憶還在繼續進行。
被格拉蒂絲提著反向移動，最後被塞進不知是何地的黑色狹小空間內保管。
不過在進入格拉蒂絲房間那一刻，黎軒第一時間還是選擇閉上眼。
結果卻發現即使自己眼皮閉上，依舊無法消除意識內呈現出的視野。
值得一提的是，格拉蒂絲書桌上擺放著寫有「李子杰」的紙頁。
雖然那張紙有略微皺痕，不過還是端端正正地擺在書桌上，被信鴿無意間看見。
那就等同于被黎軒看見了。
時間像是被加速，等到再次被格拉蒂絲取出。
沿著外面道路回到城牆上、被「丟」在地上、突然起飛、有只鈍箭擊中信鴿後被「彈飛」到獵魔弩中等。
一系列事情經過，視野重新回到空中。
接下來就是返回真正放飛信鴿的獵魔協會奸細處了罷。
黎軒拋下所有雜念，緊緊地盯著信鴿視野從城牆再度返回獵魔協會總部。
飛到那熟悉的窗台邊，被一只熟悉手放飛。
當回到鴿籠看見靠近視野的獵魔者面容時，黎軒整個身軀猛然一震。
那張面容哪怕再過數十年，黎軒都會將之牢牢記在心中。
因為此人不是其他陌生獵魔者，而是眼中時刻閃爍著智慧光芒的老者——
導師畢垂德。
自認魔術王所說「承受不了」絕對是玩笑話的黎軒，怎麼都沒想到會在信鴿視野內看見導師的面容。
那封寫有獵魔協會內部秘密，包括用亞人文字加密寫出的三位神眷者作戰方針，無疑是畢垂德親手塞進信鴿腿上那小小容器。
黎軒直感覺腳下步伐失去平衡，心神失守地癱坐在床上。
即使視野此時不知不覺間已完全恢復，他腦海內還無時無刻不在回放畢垂德面容出現的那個時刻。
絕對是自己的導師。
越是對他熟悉、越是能判斷出那人便是畢垂德本尊！
即使想從中找出破綻，來證明此人是假扮者。
可無論從哪個細節判斷，對方是畢垂德的事實都難以撼動。
本還將懷疑對象施加在虛空斷聚身上的黎軒，才意識到許多事情在一開始就能解釋得通。
不過是他一直沒敢往那邊想罷了。
半年前米爾恩侯堡壘之戰。
唯有畢垂德在毀滅教的截殺中、撿回一條命。
即使已身負重傷，卻還沒到致命程度。
三個月前，當黎軒去往獵魔者學院院長辦公室詢問失蹤學員去向時，畢老就含糊其辭地說，是出于某種原因回家——
事實上這本就與林遠當時承諾過、獵魔協會絕對會把學員家中之事全部解決，起了些許矛盾。
試想憑借獵魔協會如此龐大勢力、實力，總不可能每年恰好有幾個游學學員因故離校吧？
想必是被身為院長的畢垂德帶到毀滅教培養洗腦了。
再加上奸細一事本就在羅克郡城中盛傳，到了六峰城內竟還有這類蛛絲馬跡。
更有其他很多生活中黎軒自動忽視的異樣，無不都在向他指示——
導師畢垂德，就是毀滅教安插在獵魔協會的臥底！
要問黎軒是否難以接受這事實，答案是肯定的。
若是問起黎軒現在打算怎麼辦，答案當然是不容置疑的。
「余知道你現在肯定很難接受。但等到其他人回來再商量，怕是會被畢垂德察覺到什麼，反過來對你進行打擊。余並非勸你現在就去將獵魔協會的臥底清除，只是給你提個建議，遲則生變。」
勸人去弒殺導師的事，魔術王自認干不來。
正如他所說，等到黎軒想在所有獵魔者都還在獵魔協會的情況下，想要對付最高權力者，絕對困難重重。
更何況大戰在即，時間早已刻不容緩。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啊，大魔法師轉世。」
黎軒像是在哀嚎，在搖頭過後忽然臉色變得決絕︰「真得無可挽回了麼？」
「決定在你。事實上余在這六峰城信任之人也只有你，所以才會在剛才為你展現那段記憶。」
魔術王快速說到︰「做出決斷吧。若你心意已定，余會為你去拖住其他獵魔者返回此地的時間。」
如今總部內只剩下不到十位獵魔者，且隨時都準備出發前往城牆支援。
趁著現在去襲擊畢垂德，在其他獵魔者回來前找到足夠多證據，便能為決戰做好充足準備。
可弒師這種事，對最為重情義的黎軒來說，顯得太過困難和難以決定。
「我去。」
簡單兩個字，似乎耗盡黎軒所有力氣。
大魔法師轉世也不含糊，轉身離開道︰「余會盡量拖住其他獵魔者，在外制造混亂。所以在那之前，你就放手去做吧。」
最後時刻，他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囑咐︰「對了，像畢垂德這種暗宗高級成員，手中肯定也有一枚符，多加小心。」
黑袍身影已然消失。
唯獨剩下新晉神眷者，握著一瓶中等魔力髓液，重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
要趁著這段時間，去斬斷獵魔協會在此次戰斗中、僅剩的一條潛在枷鎖。
在黎軒走出房間時，不遠處城牆上忽然吹起一陣罡風。
本打算不久後就離開了獵魔者們，被這道忽然從魔物陣營那邊吹起的風力吸引。
秋天有這種大風很正常。
可伴著如今這等氣氛吹起，或多或少讓他們加以警惕。
緊接著，對面魔物營地發現忽然燃起一根根火把，並朝著這邊不斷逼近！
敵襲！
是敵襲！
士兵們快速做出反應。
即使距離還比較遙遠，加之夜幕下即使有火把作為目標，也難以看見持著火把的到底是什麼生物。
不過既然是從魔物陣營那邊前來，總不可能是從六連諸峰逃出來的人類同胞吧！？
自由業者和獵魔者皆嚴陣以待。
卻見安歇火把在距離弓箭射擊範圍外數十米處忽然停下，旋即朝著另外兩道城門發現加速離去。
糟糕！
它們是想趁機突襲其他防守薄弱的城牆！
兩位在西門鎮守的神眷者，皆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虛空斷聚是在城牆上奔波、千里奔襲竟是直接跳下城牆，想著直接沖出門外去直接阻擊魔物！
「你是不是傻了，快回來了！外面敵方力量不明，別被埋伏了！」
老牌神眷者間發生意見不合，至于其他獵魔者都被忽然轉向的火光耍得團團轉。
甚至于在獵魔者們組織反攻期間，還有幾塊大型攻城石朝著城牆猛烈轟擊，所幸無人傷亡。
「堅守城牆到天亮！」
「要不要去總部找神眷者黎軒前來助陣？」
「不，讓他好好休息會兒，等出現重傷者再叫他來也不遲！」
虛空斷聚作為整個六峰城內獵魔者副指揮，在城牆上發號施令，抵御「魔物」們瘋狂進攻。
好在魔物們似乎同時在忌憚、進攻城牆會被大規模殲滅。
自始至終只是用火把擾亂人類方面士氣、或用攻城石遠距離攻擊。
雙方都有個共同想法——支撐到天亮！
突然躁動的城牆，引得總部內剩余幾位獵魔者也放棄休整，朝著各個大門奔赴前去。
黎軒蹲在二樓圍欄邊。
確認整個總部內只剩下自己和導師畢垂德，才緊握著魔力髓液來到導師前不久前往的陽台。
再經過這個拐角，就能看見導師的背影了罷。
新晉神眷者咬牙，將那瓶中等魔力髓液一口氣吞服。
強行壓制內心種種情感，來到獵魔協會總指揮者身後。
此時的畢老，正扶著陽台上圍欄，觀望著遠處不斷有混亂聲傳來的城牆。
當黎軒出現在他身後時，也絲毫不感到意外，甚至連頭都沒回，就問道︰
「那或許是大魔法師轉世吧？」
「沒錯。」
看來對方已經知道自己前來的目的。
「哈哈哈，老夫就知道會是那位大人。沒想到啊，沒想到最終還是站在毀滅教的對立面了。」
面對畢垂德舒暢笑聲，黎軒懶得去管為何導師會知道大魔法師轉世來到了六峰城。
又是如何猜到自己前來的目的。
「幫助滅世奴攻打六峰城，怎會說是站在毀滅教對立面。」
年輕人停在導師身後，右手按著劍柄，此次戰斗勢在必行。
「攻打六峰城？嗯，老夫可不這麼覺得。」
老者收回在城牆上視線，轉身與弟子面對面︰
「冽雲大人那邊發生異變、城牆只圍不打，老夫就猜到。不僅身份已經暴露，就連現在也是為助攻老夫，才上演的圍攻吧？」
年輕人默而不答。
老者笑道︰「只是老夫沒想到大魔法師轉世大人會選擇讓你來此地，這便是天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