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湘以魂體的狀態看著曾經的自己出生。
這感覺十分奇怪。
更奇怪的是,小林湘湘出生後,她竟然還在,完全沒有要消失的跡象。
明明是曾經的自己,此時以第三視角來看,就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一樣。
真實又荒謬。
林湘湘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里待多久?
更不清楚,夢境結束後,她是不是就要面臨和小狐狸崽崽香香爭搶身體所有權的局面。
不管「是」還是「不是」,她想,她是不會主動放棄的。
雖然數萬萬年時間的相處,她很心疼小狐狸崽崽香香的遭遇,也很佩服小狐狸崽崽香香的毅力,但是要她主動放棄身體的所有權,她做不到。
這一刻,林湘湘甚至已經做好了和小狐狸崽崽香香決一死戰的準備。
※
小林湘湘一天天長大,她成了林、王兩家爭相寵愛的小乖乖。
特別是王隱穗,自己接連生了三個臭小子,更加稀罕隔壁的湘湘小乖乖。
若非林爹防賊一樣攔著,王隱穗早就將湘湘小乖乖偷回家去當閨女了。
「以後不許王家的來我們家!她不安好心,想偷我們的湘湘小乖乖!」
林爹氣呼呼對美人阿娘道。
因為生氣,對王隱穗的稱呼,也從「表姐」變成了「王家的」。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林家上演一次。
美人阿娘都免疫了。
聞言,她頭也不抬,給林爹安排事情轉移注意力,道︰「湘湘畫畫的朱砂快沒了,你去拿點兒出來給她換上。」
「馬上就去!」
林爹瞬間忘了生氣,屁顛屁顛跑去給他的湘湘小乖乖兌朱砂。
小林湘湘正襟危坐于案前,兩耳不聞窗外事,小手攥著林爹給她量身定做的畫筆,照著美人阿娘給她的繡冊,一筆一劃畫的十分認真。
在美人阿娘眼里,繡冊是天道符冊,是幫助鬼修前輩盡快恢復意識的寶貝,所以她毫不留情督促小林湘湘刻苦學習,每一幀都熟記于心。
而在小林湘湘眼里,繡冊卻有另一番用處。
看到此處,林湘湘忍不住莞爾。
只有她知道,此時認真用功的小林湘湘心中在想什麼。
畢竟,那就是過去的自己,真實的自己。
別看小林湘湘現在只有三歲,她對未來已經有了很清晰的規劃,具體如下︰
一是跟著美人阿娘學刺繡,學一技之長以傍身;二是督促阿爹多多賺錢給她攢豐厚的嫁妝;三是尋覓一個潛力股,打小培養,俗稱童養夫……至于其他的,等遇到了再慢慢規劃!
簡直完美!
小林湘湘在心里給自己比了個耶。
學好繡畫,走遍天下也不怕。
事關自己未來的前程,小林湘湘自然學的特別刻苦認真,絕對的雞娃本雞。
等林爹拿著兌好的朱砂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溫馨刻苦的畫面︰一大一小,兩個碧人,一模一樣認真學習的表情,看得他心里又暖又軟,連呼吸都忍不住放緩,就怕驚擾了她們。
七年時間一晃而過。
小林湘湘快要十歲生日時,平淡的生活劇情終于走到了高、潮。
林湘湘知道,美人阿娘當初失蹤的真相,即將揭曉。
除了美人阿娘和林爹就寢的時間,林湘湘是寸步不離美人阿娘身邊,就怕錯過。
正如王嬸子當初所說,小林湘湘生日前一日,林爹被林氏族人以父母親骨灰靈牌為借口召回,久久未歸。
美人阿娘擔心林爹安全,將小林湘湘交給王嬸子照顧,然後出門尋人。
林湘湘一路相隨,路上,美人阿娘遇到了誤入俗世界的修仙者。
美人阿娘的畫像已經被傳遍了修仙界的各大交易所。
符隱宗匿名懸賞︰有誰能提供美人阿娘的消息,賞初級靈石一百萬枚;有誰能抓到美人阿娘並帶到指定地點,賞極品靈石一枚。(注︰只要活的。)
一時間,無數修仙者為之瘋狂,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
此時,亦是一樣。
修仙者只是覺得美人阿娘的背影和畫像上有點兒像,就毫不猶豫出手,一條鎖鏈從天而降,想要困住她。
「阿娘小心!」
林湘湘一聲驚呼提醒道。
她急得團團轉,卻因為魂體,無法出手相救。
好在美人阿娘這些年在俗世界也沒放棄修煉,靠著九轉玲瓏空間鐲內的靈石,修為也提升到了煉氣期七層。只見她單手于半空中快速揮畫,一個簡單的低階轉移陣法瞬間出現在她頭頂。修仙者的鎖鏈,還沒有套住美人阿娘就被轉移到了別處。
林湘湘稍稍松了一口氣。
美人阿娘並不戀戰,轉身就逃,雙腿腳踝處兩張飛行符靈光閃動。
修仙者卻像是確定了什麼,緊追不舍。
兩人時飛時停,雙方交手不下百次。
最後,修仙者使出絕招,將美人阿娘定住,正要將她帶走,又出現了一個修仙者,還是個築基期,修為遠遠高于前一個修仙者和美人阿娘。
前一個修仙者和美人阿娘齊齊色變。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天一來就來倆!」
築基期修仙者本是追著前一個修仙者而來,卻不想,在此處遇到了美人阿娘。
「哈哈哈哈。交易所的兩份靈石懸賞,我笑納了!」
說著,毫不留情對前一個修仙者出手,雙方交手不過數個回合,就听「啊」一聲慘叫,前一個修仙者被一箭穿心倒地不起。
築基期修仙者砍下他的頭顱,裝進一個特質的木匣子里,然後隨手甩出一點火星落在他的尸體上,大火很快燃起,舌忝噬了他的身體,消失不見。
做完這一切,築基期修仙者目光如炬看向不遠處的角落。
那里正隱藏著一個女人,因不小心撞見了不該見的場面,正瑟瑟發抖,身下還有黃色液體涓涓流出,帶著一股腥、瘙、味兒。
正是曾經的林三姑。
築基期修仙者一步一步走向林三姑,正要斬草除根,突然感應到什麼,抬頭看向遠方,一道靈光正疾馳而來。
他低聲罵了一句︰「他娘的!來的可真快!」
然後丟下林三姑,轉身抓起美人阿娘就跑。
美人阿娘被兩次易手,眼看就要被帶離俗世界,情急之下,她使用了小狐狸崽崽香香留給她的狐狸毛。
美人阿娘將靈力灌入狐狸毛中,全力催動,然後對著靈氣逼人的狐狸毛大喊三聲︰「香香!香香!香香!」
片刻過後,林湘湘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徒手撕開虛空而來。
正是小林湘湘。
準確來說,是意識被強行喚醒的小狐狸崽崽香香。
小狐狸崽崽香香剛一現身,一道強大的氣息撲面而來,抓住美人阿娘的築基期修士,甚至還來不及反抗,就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咽喉,然後重重一擰,「 嚓」一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小狐狸崽崽香香面無表情扔了築基期修士。
「湘湘!」
美人阿娘則是一聲驚呼,朝小林湘湘快速奔去。
等到靠近了,對上一雙毫無波瀾的雙眼,仿若一盆冷水兜頭罩下,讓她瞬間清醒。
美人阿娘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她的女兒湘湘,而是曾經的鬼修前輩。
「前輩。」
美人阿娘立刻改口,努力壓下內心的難過,恭敬行禮。
小狐狸崽崽香香一句話也沒說,一手抓住美人阿娘的手腕,在美人阿娘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另一只手劃破虛空,離開此地。
林湘湘緊隨其後。
小狐狸崽崽香香將美人阿娘帶到了林家地下的墓室。
按照小狐狸崽崽香香當初的吩咐,美人阿娘讓小林湘湘學習天道符冊,然後帶她到墓室臨摹實踐。近十年的時間里,墓室已經布滿了大大小小的五芒星陣,從牆面角落開始,到牆面中心,再到棺材,手法由生疏到熟練,肉眼可見畫陣者的成長。
小狐狸崽崽香香環顧四周一圈,滿意的點了點頭,卻不做評價,而是快速道︰「你的行蹤泄露,符隱宗很快就會得到消息找來。我雖強行恢復意識,時間卻不多。趁我現在還清醒,先將你的一魂一魄抽出來,放入引魂石中。待將來引魂石孕育成型,我差不多也到了清醒的時間。屆時,再抽出你剩下的魂魄,助你實現重塑。」
美人阿娘一驚,沒想到事態會如此嚴重和緊迫。
她一臉焦急,說道︰「阿柏還沒有回來,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和他交代。還有阿穗,我也還要好多事情要和她說……前輩可否容我一些時間,待我交代清楚後,再抽魂魄。」
「來不及了。」
小狐狸崽崽香香不留余地,拒絕道︰「我時間不多,沒時間給你道別。」
說著,盯著美人阿娘,語氣漸漸變得嚴厲起來,道︰「符隱蟬,不要忘了你的初心!」
聞言,美人阿娘痛苦的閉上雙眼,身形微微有些搖晃。
但是,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眼楮里已經是一片清明,仿佛剛才那個惶惶然不安的人不是她一樣。
美人阿娘肅著一張臉,說道︰「前輩,動手吧。」
下一瞬,一道白光從小狐狸崽崽香香的手掌心緩緩而出,落在美人阿娘的頭頂上,不知過了多久,白光將美人阿娘整個籠罩,一深一淺兩團紅色的光芒,在白光的牽引下,從美人阿娘的身體里緩緩而出,正是美人阿娘的命魂和靈慧魄。
靈慧魄一出,美人阿娘雙眼的神采瞬間暗淡下去,整個人也變得呆呆的、傻傻的。
小狐狸崽崽香香雙手白光包裹著美人阿娘的命魂和靈慧魄,緩緩走到已經打開的棺材旁邊,然後掌心向下,借著她的力量,一深一淺,象征著美人阿娘命魂和靈慧魄的光團被灌入引魂石中。
引魂石瞬間光芒大陣,但是,引魂石耀眼的光芒還未沖出棺材,就被棺材四周的五芒星陣全數吸收。
五芒星陣受到刺激開始啟動,陣圖上的靈紋符號仿佛活過來了一樣,一根一根、一條一條快速移動,等到一個閉環形成,就听小狐狸崽崽香香一聲輕叱,道︰「關!」
棺材板被重重合上,看不見的內里,引魂石正在緩緩發生變化,出現美人阿娘的雛形。
十數年後,待林湘湘從海濱城歸來,莽莽撞撞打開棺材板時,里面的引魂石已經完全變成了美人阿娘的模樣。
安置好美人阿娘的魂魄後,小狐狸崽崽香香的臉已經變得煞白無比,渾身不停地冒著虛汗。
前行喚醒意識的後遺癥,以及透支力量的反噬,排山倒海而來。
剛往前走一步,小狐狸崽崽香香就忍不住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可是她還不能倒下,美人阿娘的事情,必須遮掩善後。
小狐狸崽崽香香抹去嘴角血痕,柔聲對美人阿娘,說道︰「你乖乖待在這里,我去叫王隱穗來接你。」
美人阿娘很乖,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這可急壞了林湘湘,她既想知道小狐狸崽崽香香出去做了什麼,又想守在美人阿娘身邊,左右為難間,小狐狸崽崽香香已經離開了墓室。
林湘湘一咬牙,跟上了小狐狸崽崽香香。
墓室安全,美人阿娘待在這里暫時不會有危險,她還是先去看小狐狸崽崽香香都做了些什麼布置。
小狐狸崽崽香香的布置很簡單。
她簡單粗暴地篡改了王嬸子一家的記憶。
彼時,王嬸子一家剛剛發現小林湘湘不見了,正要去尋找,就被一股白光籠罩,然後雙眼一迷,忘記了之前的事情,記憶順理成章變成了︰「小林湘湘一直待在他們家,沒出去過。」「美人阿娘找到了林爹,兩人攜手歸來,給小林湘湘過了十歲的生日。」
……
這一切的布置,和王嬸子當初告訴林湘湘的情況,吻合上了。
也解釋了為什麼會有兩個美人阿娘的疑惑。
林湘湘的疑惑,還剩下美人阿娘如何失蹤,以及林爹的反常、火葬。
小狐狸崽崽香香本想一並篡改林爹的記憶,卻還沒來得及實施,剛走出房門就身體一軟暈倒了。
林湘湘一驚,趕緊飄過去,見小林湘湘渾身抽搐,正是強行喚醒小狐狸崽崽香香的意識,受到了反噬。
恰好林爹從外面回來,看到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小林湘湘,當即大驚失色,驚呼道︰「湘湘!」
然後連滾帶爬跑到小林湘湘身邊,小小的身體,明明渾身冰涼,卻又在不停地冒汗。
林爹焦急道︰「湘湘,湘湘?你怎麼了?你可不要嚇阿爹啊。阿爹這就帶你去找大夫,不要怕,我們馬上就好……」
說著,抱起小林湘湘就去找大夫。
林湘湘原想跟上去,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墓室的美人阿娘,決定先轉回去看看。
可是等她回去,墓室里哪里還有美人阿娘的身影?
美人阿娘不見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能到哪里去?
關鍵是,美人阿娘丟了靈慧魄,她到底是怎麼離開墓室的!
林湘湘找遍了孟家村所有的地方,美人阿娘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遍尋不得。
林湘湘懊惱不已。
她再一次弄丟了美人阿娘!
雖說十數年後,她已經知道,美人阿娘是落入了簡辛之手,被關回了符隱宗。
但是過程呢?
美人阿娘到底是如何失蹤的?
她還是不知道!
「媽的!」
林湘湘忍不住爆了粗口。
更令她疑惑暴躁的是,林爹在發現美人阿娘失蹤後,第一時間不是尋人,而是愣怔片刻後,果斷關閉家門,對外宣稱美人阿娘和小林湘湘母女二人得了時疫,誰也不見。
就連王嬸子前來敲門,都被他拒之門外。
林爹仿佛忘了美人阿娘一般,衣不解專心帶照顧小林湘湘。
半個多月後,村里面漸漸有了流言,村民們紛紛繞著林家走,就怕染上時疫。
好在,小林湘湘的「病情」漸漸穩定了,不再高燒不退,只是被燒糊涂了,許多以前的事情都記不起來了。
林湘湘看著林爹半夜偷偷在小林湘湘床前抹眼淚。
第二日 ,林爹對外宣稱美人阿娘沒能扛過時疫,死了。
王嬸子不相信,瘋狂砸門。
林爹卻以時疫傳人為由,將「美人阿娘」匆匆下葬,而且還是火葬。
整個過程,快的讓人不可思議。
林湘湘想要弄清楚緣由,卻發現,在「美人阿娘」下葬後,她的魂體正在變淡。
這是她即將消失的征兆。
林湘湘心里面仿佛又一碗頭草泥馬虎奔騰而過。
若是往日,她睡著了也要笑醒了。
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在這個時候消失?
她還沒有搞清楚真相啊啊啊啊!!!
下一瞬,林湘湘的魂體徹底消失不見。
※
與此同時。
時空的另一邊,海族聖地,著床在林湘湘月復部的蛋蛋發出瑩瑩白光。
白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攪動四周海水快速流動,形成了一股又一股的漩渦。
天空電閃雷鳴,平靜的海面掀起一浪高過一浪。
一股強大的威壓以蛋蛋為中心向四海輻射,很快又被聖地的結界封住,不讓氣息外泄。
下一瞬,只听「 嚓」的聲音,堅硬的蛋殼出現一絲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