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夫子是不是聖人,朝聞道

煮了一鍋肉,李修元又打了一壺新釀的黑豆酒,用來招待老人和張良。

等到肉吃了半鍋,酒喝了三碗,老人才撫須輕嘆道︰「好酒,好肉,只惜差一個好故事啊。」

李修元看著一旁喝了一碗酒,游走在醉與不醉邊緣的張良,笑了起來。

跟老人回道︰「這故事,卻是要由他們兩人去譜寫了。」

老人聞言怔了怔,試探著問道︰「如何寫?何時寫,跟誰一起寫?」

李修元輕輕地敲打著桌子,看著張良和小黑兩人可愛的模樣搖搖頭。

輕聲回道︰「跟前輩的先知先覺比起來,在下去是差了許多,算是後知知覺了。」

老人一听來了興趣,伸手入碗沾了一點酒,欲在桌上寫下某個字句,想了想看著李修元說︰「一起?」

李修元淡淡笑道︰「一起。」

于是學著老人一手遮住,一伸沾了些許的酒漬,快速在桌上寫了一個字。

老人依手,忍不住說道︰「一起看看?」

李修元笑了笑︰「好啊。」

說完兩人齊齊移開手掌,老人見之下如被雷劈,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有意識,這個掌櫃也是個妙人。」

不等李張和小黑湊過頭來,兩人揮手之間抹去了桌上的酒漬。

于是這個秘密只有天知地知,兩人知道了。

老人嘆道︰「你真打算開春後就讓這家伙聚氣,你不怕他鬧個天翻地覆?」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應該不會,最多給他多一點逃命的生機,畢竟天下海捕,不是那麼容易躲過去的。」

老人點了點頭,指著快要趴下的張良笑道︰「如此,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李修元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酒,靜靜地說道︰「便是開春也還有一點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老人哈哈一笑︰「老頭此生遇到兩個有意思的人,一個是張良,一個便是你,如此,人生也不寂寞了。」

李修元搖頭嘆道︰「我跟前輩不同,你是在創造歷史,而我什麼都不能做。」

老人心情大愉,指著趴在桌上的張良笑道︰「有時候,見證奇跡比創造奇跡更有意思,因為你不需要承擔因果。」

李修元想了想,試探著問道︰「不知前輩有何心願,將要去往何方?」

老人聞言,撫須長嘆,手指堂外天空︰「這方世界我已經呆膩了,想去那里看看,未知窮其一生可否如願?」

這回李修元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看著趴在一旁打起呼嚕的小黑搖搖頭,起身伸手,抱著他往出了客堂。

修行到最後,誰不是想要悟道長生?

可是千萬年來,誰又能真正能悟得長生大道?譬如洪荒世界的那些神魔?譬如龍破天當年的那些朋友和仇人?

便是玄武大陸的師尊納蘭如玉,最後怕也是想借著梅山上的聖人之道,悟道長生吧?

通天河邊的不離和尚和宇文琉璃那個鳳凰城的小公主呢?

誰不想長生大道?

抱著小黑在床上躺好,替他蓋好被子,李修元仔細地尋思了一番,因為他也不知道老人最後的去向。

難不成?

如果說來,自己倒不妨給老人一個悟道的機緣了,畢竟這並不會影響時間長河的結局。

大秦還是那個大秦。

跟眼前的老人卻沒有太多的關系,就算張良……那也是許多年以後的事情。

望著雪花飄飄的天空,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想著走進來,你卻想著離開,有意思。

回到客堂,張良已經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李修元往火盆和桌上的小火爐分別添上木炭,屋時瞬間溫暖了幾許。

移開桌上的酒菜,李修元換上了煮茶的一應事物。

看著老人笑了笑︰「待來年花開,等到張良去頭撞南牆的時候,我為前輩嘗試一二?」

老人聞言大喜,哈哈笑道︰「願聞道。」

李修元落茶入壺,擱在火爐之上,想了想說道︰「我來此間,只是想學習儒家知識,于道法言,我還是門外漢。」

直到現在,李修元才發現這些年一直疲于奔波,竟然還沒有好好地研究一下當年長孫皇後給自己的那卷《道德經》。

老人聞言笑了,指著一旁的張良說︰「張良的老師夫子卻是儒、道精通,你若有機會當可跟他請教一番。」

李修元想著開春後就要送站黑去書院求學,心道倒是可以找個機會去請教。

畢竟有張良在這里,不怕找不到門路。

想著自己在書本里看的那些道理,李修元忍不住問道︰「張良的老師儒道皆修,是否算得上聖人?」

因為他不知道書中記錄是將夫人比做聖人,還是夫子已經入聖。

這一點,卻是老道士不曾跟他說過的道理。

老人聞方,悠然回道︰「聖人之道,于我看來無非是順天應時,卻非助君王行殺戮之道,秦王崛起時,我便察覺到他的雄心壯志。」

「然而他的殺戮太重,卻是與天道相悖,怕是長久不了,所以我一直勸張良不要著急,只是這孩子性子倔得很。」

「至于你說問的夫子是不是聖人,哈哈,他若真是聖人就不會還在此方世界苦苦沉淪了。」

老人輕嘆之下,不知道是為了李修元沒有見過面的夫子,還是為了老人自己的際遇。

李修元大為震動,拜道︰「會不會夫子已經入聖,他要潛移默化,教化身邊的弟子,讓更多的弟子得聞聖道?!」

老人搖搖頭道︰「夫子至少眼下還不是聖人,我也做不到,如你所說,大秦殺戮太重,再加上終有一日奸臣把持朝政……」

李修元聞言不語,後面的一切他自然知道。

他關心的不是大秦的運行,而是想知道夫子究竟是不是聖人,既然眼前的老人否認,看來只得自己去求證了。

茶香水沸,李修元給老人倒了一杯靈茶,淡淡地笑了笑︰「請喝茶。」

嗅著淡淡的茶香,老人心里微動,問道︰「這茶不對,應該不是此地所有?」

李修元嘗了一口靈茶,淡淡地回道︰「便是天上靈茶那又如何?這茶在我那弟弟喝起來,就是一道解渴的茶水。」

他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這事偏偏又關系到老人一朝聞道的大事!

或許在李修元看來,先給老人喝了一道靈茶,待到張良春天離開後,再給老人喝上三杯靈酒,或許能助他一臂之力。

就像當年老和尚跟他說的那樣︰「悟道只在喝茶之間。」

老人端起茶杯嘗了嘗,只覺口齒生香,禁不住贊嘆一聲,然後便低頭不語,一口一口接著喝了起來。

李修元怔了怔,這不就一杯靈茶嗎?

他哪知道,像他手里這樣的靈茶,便是老人窮其一生,在大秦之方天地也無法喝上一回。這可是天上地下的分別。

于他只是舉手之勞,而對于老人卻是天塹。

老人靜靜地喝完了一杯,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茶?」

李修元默默地替老人添上茶水,靜靜地說道︰「此茶當年是我先生所種,後來我又移植天山某處,用雪水澆灌……」

其實他忘記了一件事,當初他可是用了稀釋的生命神水,又再上青蓮光耀之下,以及他經年在天山上念誦佛經。

已經超出了先生當年所種的春茶,潛移默化之中,成了名副其實的天山靈茶。

絲毫不比天玉城的靈茶差上幾分,甚至連天玉城的靈茶怕也比不上。

因為李修元種下的杏樹和茶樹,都吸取了神水精華。

這事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人知道,老道士沒問過,小黑根本不關心,而李修元用過便忘了。

因為他那時心心念念只為了化凡。

老人長嘆一聲,若有所思地說道︰「難怪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原來是這個道理。」

李修元笑道︰「此茶前輩喜歡,可以隨時過來,眼下的張良,我卻不能給他喝下。」

「他啊,吃的苦頭還不夠,等等吧。」

老人慢吞吞地享受著杯中的靈茶,很是享受的模樣,終于在李修元的注視之下默默地閉上了眼楮。

李修元一愣,他沒想到自己知天山上種的春茶,竟然能讓老人一朝聞道。

心里忍不住暗嘆,難不成自己真的能助老人離開這方世界?

只是自己還是一個化凡到一半的凡人啊?

……

不知是老人看李修元順眼,還是李修元跟老人說話投機,這一年的大年夜,李修元帶著小黑來到張良的府上。

人不多,但是卻很熱鬧。

在張良的心里,府上沒有下人管家,都是自己的親人。

既然是親人,便不用不著那麼拘謹,連侍女也會時不時跟張良開玩笑,帶著小黑一起去放鞭炮。

直到大年初一早上,李修元給管家、侍女和廚娘每人二枚金幣的時候,才把張良嚇壞了。

管家還好,這些年見過的錢不少。

只是侍女和廚娘卻真的嚇壞了,她們何時見過這麼多的錢?

李修元看著眾人笑了笑︰「擱在身上別花,或許有一天可以用來防身。」

小黑在心里偷笑,心道自己不知道有多少寶貝,被老道士藏了起來,等離開這里的時候,否則拿出來,不得嚇死你們?

只有老人撫須微笑,心道這兄弟倆果然是有意思,深藏不露,卻又樂于助人。

讓李修元感到高興的是,張良說過了十五書院就要開學,他已經問夫子,小黑可以跟著他一起去書院。

這對于李修元來說,算是一件大事。

畢竟無論是老道士還是老和尚,每回見到小黑都忍不住數落他,要小黑多讀些書。

而老人也說,最多到夏天,他便要外出雲游,不能老是待在皇城里等死。

小黑想了想,看著張良問道︰「張良哥哥,我們會一直待在書院里嗎?書院會不會教我練劍啊?」

張良笑道︰「書院有六藝,到時候有你頭疼的時候,就怕你不及格被先生訓斥。」

李修元看著張良激動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那麼你呢?會不會一直帶著小黑在書院里求學?」

老人聞言笑而不語,仿佛已經知道張良會如何回答。

張良果然搖搖頭,苦笑道︰「我到時候可能會跟夫子請假,出門走走去踏青。」

老人笑道︰「只是踏青麼?」

張良回道︰「只是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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