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之嵐 第二百六十九章 都是法會惹的禍

「這一池殘荷漸敗,有什麼好看了,竟然讓你發呆了三日,今日里連早課也不做!」

李夜挨著無心坐在石亭的欄桿上,望著一池秋水,淡淡地說道。

「就是呀師兄,你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我給你帶了吃的。」

無憂站在李夜的身後,從懷里模出一塊山薯遞給無心。

無憂沒有接無心遞過的山薯,只是低著頭望著池塘里的殘荷。

李夜揮揮手,看著無憂說道︰「你師弟修練了羅漢金身,又是元嬰境的修為,幾天不吃飯餓不死的。」

心道我怎麼也是你的小師叔,我過去跟你說話你怎麼也得回我兩句吧。

三人在就這麼靜靜地呆著,過了許久,看著李夜和無憂沒有離開的意思。

低眉垂首的無憂突然說了一句話︰「師叔,你看這池里的蓮花敗了。」

正想著心事的李夜一怔,月兌口而出︰「春花秋月,自然輪回,你當它是金花不謝麼?」

無圓臉的無憂也跟著說道︰「師兄這蓮花謝了,蓮藕還在,明年夏天它們還會再開的。」

無心指著面前池塘靜靜地說道︰「蓮花沒了,我也沒有心了。」

無憂沒听明白,上前抱住無心道︰「師弟你的心不是好好地長在這里麼?是不是餓了二天,說胡話了?」

無心沒有理會無憂,只是靜靜地往池里看去。

李夜看了無憂一眼,搖搖頭。

想了想跟無心說道︰「你既然無心,當初又如何要出家修行?」

無心抬頭望著天上的白雲,輕輕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從我懂事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寺里了。」

李夜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看著跟自己一樣發呆的無憂,李夜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示意他跟自己離開這里。

「雖然是殘花,也不錯,你繼續把它看敗吧!」

李夜從亭子邊拿起掃把往廣場上走去。

「明塵師叔等等我。」小無憂在後面叫著。

「這些日子寺里發生了何事,你師兄好好的怎麼這樣?」

李夜沒有回頭,卻是在問無憂。

無憂走在後面模著腦袋想了半天,突然大叫一聲道︰「我知道了!」

看著回過頭來的李夜,他沒有停下的意思。

繼續說道︰「中秋法會,寺里來了一些女香客,其中有一個年輕的白裙長發的女子,在法會上看了師兄一眼後來,她在寺里住了兩日,在齋堂又遇到過我跟師兄我當時發現師兄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我還笑師兄是發痴了。」

「心都沒了,怎麼會發痴?」李夜喃喃地說道。

「再後來,法會結束的時候,師兄還送她送到山門外面,我看師兄還想送她下山的樣子便叫住了他,沒想到第二天他就這個樣子了。明塵師叔,難道說師兄真的是犯花痴了?」

無憂晃著小腦袋,一臉的不可思議。

李夜扭過頭怔怔地望著在石亭里發呆的無心,心道你怎麼說也是般若寺里修行的僧人,知道能看了世間女人一眼就發痴?

如果那女子再來一回你豈不是會發瘋?

想當初李明珠來找自己退婚自己也抗住了,也沒有發痴發瘋呀!

一陣風起,卷起廣場上的樹葉吹到了李夜的腳下。

李夜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菩提樹葉,沉思了片刻說道︰「無憂,你替我掃一會地,我去見一見明惠師兄和明玨師兄。」

說完將里的握著的掃把遞給了身後的無憂。

無憂接過掃把,點點頭道︰「小師叔放心,無憂一定會將這廣場的樹葉掃干淨的。」

李夜揮揮手,給他留下了一個漸去的背影

李夜進到明惠的佛堂時才發現無心和無憂的師傅明玨也在里面,兩個和尚正一邊煮茶一邊聊天。

看了一眼走進來的李夜,明惠大師笑道︰「這個時辰師弟應該是在大殿外的廣場上掃地,怎麼跑到我這里來了。」

隨後指著身邊的明玨說︰「這是無憂和無心的師傅,明玨師兄。」

李夜跟兩位和尚見了禮,在明惠的跟前坐下。

也沒回話,自己拎著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淺淺地喝了一口,才說︰「師兄的茶好喝!」

明惠大師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將捏在手里的佛珠放在桌上。

輕輕地拍了拍桌台,說道︰「有事?」

明玨師兄也是十分不解地看著李夜,笑道︰「師弟何事?」

李夜喝了幾口茶,將杯子輕輕地放下,看著兩位師兄,淡淡地笑了笑。

說道︰「沒事就不能來師兄佛堂討杯茶喝麼?」

明惠一怔,瞪眼道︰「說胡話!」

明玨一樂,笑著說︰「說人話!」

李夜一楞,撇著嘴道︰「說來說去,還不是明玨師兄弟子的事。」

明玨一听,嘆了一口氣道︰「小師弟你也知道了?」

李夜看著佛台上的菩薩,雙手合什道了聲佛號。

低頭指著粘在僧衣上的泥土道︰「我天天在山門處掃地,想不知道也不行呀!總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吧!」

「那麼,師弟你看見了什麼?」

明惠師弟拎起茶壺給李夜的杯里添水。

李夜想著無心剛才說的那番話,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說道︰「我跟無憂一起,在荷塘邊看見了一個無心的和尚。」

「和尚無心,如何在寺里修行?」明惠大師淡淡地問道。

李夜從桌上拿起明惠的佛珠,輕輕地在手里轉動。

抬眼看著明惠大師,笑著回道︰「我小時候在柳河邊上玩耍時,經常听城里的老人講︰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說完靜靜地看著明惠老和尚,笑而不語。

明玨一听,緊皺的眉頭忍不住舒展開來。

看著李夜哈哈大笑,道︰「師弟真會說笑。」

明惠師兄也忍不住微笑著他著他。

搖搖頭道︰「明塵師弟,你怎麼說也是他們的小師叔,怎麼能如此說話。」

李夜看著兩位忍俊不禁的老和尚,平靜地說道︰「我只想跟兩位師兄隨便討論一下無心師佷的事,何必這麼嚴肅。」

一听到李夜提到無心的事,明玨老和尚收住了笑意,又恢復了一臉的愁容。

明惠搖搖頭,看著李夜說道︰「你真的想知道,不怕影響你修行的心境?」

李夜訝異問道︰「無心師佷難道會影響我的心境?」

明惠皺著眉頭想了很久,猶豫回答道︰「很有可能!」

明玨老和尚看著他說道︰「師弟你還小,沒必要平添諸多煩惱。」

李夜看著身旁的明惠和明玨兩個老和尚,輕輕說道︰「怎麼說,無心和無憂也要叫我一聲小師叔。」

「你不會後悔現在的選擇?」明惠問道。

「不會!我大佛寺的老和尚師傅曾說︰至道無難如果這小事我都要回避,又如何將佛法修行到圓滿的境界?」

李夜輕輕地轉動著捏在手里的佛珠。

明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從身後拖出一口臉盆般大小的鐵缽,擺在李夜面前。

一臉凝重地說︰「你拿著它去打滿泉水回來,我細細說給你听」

李夜一楞,看著面前的大鐵缽,心道這都快有當初自己拿來修行的鐵缽三個大小了。

看著明惠一臉認真的樣子,李夜沒有多問,端著鐵缽往佛堂外走去。

「師兄,你真的要讓明塵師弟了解真相,會不會影響到他以後的修行?」

明玨憂心忡忡地看著明惠說道。

「《地藏經》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小師弟佛法深厚,當能經得起這個考驗!再說他早終歸都要入世修行,紅塵中的煩惱他遲早都要經歷。」

「如果這個小坎他都過不去,如何能夠傳承《無相法身》的全部心法?」

明惠看著桌面上的佛珠,靜靜地說道。

明玨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如此也好,希望他能化解無心眼前的心劫,畢竟他也是住持師兄看好的人。」

「你讓人去後山的小雜院跟明塵師弟的先生說一聲,明塵師弟這兩日跟我閉關修行,讓他不要耽心,這幾日山門的落葉就讓無憂先掃著吧。」

明惠大師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

明玨聞言點點頭,雙手合什,說道︰「是該如此,我這就吩咐下去。」

說完起身往佛堂外走去。

看著明玨走出佛堂的背影,明惠捏緊了手里的佛珠,也輕輕邯嘆息了一聲。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修佛之人誰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又有誰能避開修行路上的選擇?」

明惠搖搖頭,低頭從佛台的抽屜中取出了一塊黑色的石頭,低下頭,靜靜地看著。

明惠大師在般若寺里已經修行了百年,境界何其高絕,明明知道無心的問道出在哪里,卻絲毫沒有辦法。

他堪至能夠听到痴坐在荷塘邊無心的那一聲嘆息。

又想著明玨師弟修行百年的時光,好不容易尋覓了半輩子的傳人,眼見就要釀成鏡花水影,如水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波瀾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明惠一邊轉動著手里的佛珠,一邊輕輕地念著經文。

眾生一切的心都在變化中,像時間一樣,像五域的世界一樣,永遠不會停留,永遠把握不住,永遠是過去的。

所以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我們剛說一聲未來,它已經變成現在了,正說現在的時候,已經變成過去了。

明惠低低嘆息了一聲。

說般若是講空,因此不可得,就把它看得很悲觀。

佛說世界上一切都是有為法,有為法都不實在。但是有為法,體是無為,用是有為。

我想在有為法中,求無為之道,是背道而馳。

這樣修持都是無用。所以並不是把有為法切斷了以後,才能證道。

有為法,本來都在無為中,所以無為之道,就在有為現象中觀察,觀察清楚才能見道。

有為法生生不已,所以有為不可限,生滅不可滅。

如果認為把生滅心斷滅了就可以證道,那都是邪見,不是真正的佛法。

所謂緣起性空,性空緣起的道理,就在這個地方。

這此道理理不清楚,往往把整個的佛法變成邪見,變成了斷見的空,把空當成了沒有,那可不是佛法!

佛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是叫你不要在這個現象界里,去求無上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求無上的道心,因為現象三心都在變化。

想到這里明惠不由得替李夜耽心起來,他害怕李夜走進無心的故事里陷得太深,以至于出不來。

佛道四萬八千法門,進得去的人很少,出得來的人更少。

眼前這個慧根深種的小師弟,可千萬能不要走進無心的世界,把自己的心丟在那里。

看著佛台上的菩薩,明惠嘴用低聲頌起了佛經。

為了自己。

為了無心。

為了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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