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風暖鳥聲碎三

乾鑾殿上,皇上在珠簾後,九公主在無人阻攔之境上了殿。

「散朝。」

九公主還未開口說正事,皇上便下了退朝的旨意,她只得大聲道︰「神靈托夢,茲事體大,眾臣且留步。」

百官紛紛停住了步子。

皇上猛烈咳嗽,「神女有夢,可與朕私下說,朝堂上議此未免人心惶惶,還是讓人先散去了吧。」

眾臣猶豫著走還是不走時,九公主道︰「此事不至于人心惶惶!」

「昨夜神靈入夢,告知我神像一事乃神靈所為。因涼城一帶久災未治,上蒼憐百姓疾苦,便將神象中的金子挪為他用,不久後,涼城一帶自會浮現大量金銀。」

眾臣們听得恍然大悟。

「這麼說,趙國公無罪?」

「陛下,即是天意,趙國公該無罪釋放!」

「臣附議。」

「臣也附議。」

此起彼伏的「臣附議」砸得皇上腦瓜子嗡嗡響。

他知道這朝堂之下,部分人是因九公主「神女」身份不敢質疑。

部分人是因媚忠于楊氏而附議。

剩下的,縱使知情,也不屑站出來說話。

因為他這個皇帝命不久矣,不足以威懾這一群狼子野心。

朝堂之上多少老臣,如裴丞相之類今日也閉口不言。

當年的事早已在這幫老臣中傳得沸沸揚揚,他這個皇帝早就想弄死趙世焱,幾人不知!

幾人不知啊……

可趙國公即是楊氏要護之人,亦是太子的岳丈,誰能吃飽了沒事干,跟趙國公過不去?

皇上在太監的攙扶下走出珠簾,目光從殿下每一位臣子的臉上臉上掃過。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大笑之後,身子轟然傾倒-

「陛下醒了!」

皇上空睜著雙眸沉默了許久,重重道︰「去請皇後。」

「是。」

侍人匆匆告退。

一柱香的時候,侍人匆匆的回來,氣喘吁吁的跪了下來。

「皇後人呢?」

「陛下,皇後說她病體難起,無法過來!」

皇上瞪直了雙眼,「她病體難起,病體難起……」

一口怒氣上來,帶起猛烈的咳嗽。

他一把掀開了被子。

「她過不來,朕過去!擺駕鳳儀宮!」-

「娘娘,這是昨日的雨水,養花甚好。」

太監們合力抬來了一缸水,芳嬤嬤笑著說道。

皇後興致勃勃的親自提勺澆花,「你看,這木槿花朝開暮萎,就好似人的因果輪回。」

芳嬤嬤笑道︰「是啊,娘娘,一切都會好的。」

今早乾鑾殿中的消息一來,皇後的心情就格外的好。至于李丞他怎麼暈的,暈了多久,與她毫無關系。

「娘娘,皇上來了!」

婢女的話音剛落,皇上的鑾駕已抬進了鳳儀宮中。

他在鑾駕上眯著要吃眼打量著這個精神奕奕的女人,她不急不緩的回眸,歲月在她臉上幾乎沒留下痕跡,更比當年多了些沉穩韻味。

「皇後病重,怎不去躺著?」

皇後嫣然一笑,放下了水勺。

「病重的是陛下,臣妾怕自己太過高興,才沒來見陛下的。」

皇上冷哼了聲,由太監扶著下了鑾駕,站到她面前。

他已衰弱如枯木,而她依然那樣風姿綽約,生機勃勃。

「是你找的九兒,讓她出面的是不是?」

「是。」

皇後毫不猶豫的承認。

皇上怒火中燒,掄起手掌就想一耳光下去,卻因身子不穩被太監扶住。

「都退下!」

一聲厲喝,眾人都退了下去。

皇後點了點頭,芳嬤嬤也跟著退下。

「賤人,這麼多年了還對他念念不忘。」他恨恨的瞪著這個依然風華濁世的女人。

皇後越發覺得可笑,笑出聲來。

「還要自欺欺人嗎?你堂堂一個皇子,卻要靠自己女人的愛慕者來救你,你嫌丟臉,可又不能明說自己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所以你強行說我與他有私情,你好順理成章的對我施暴,甚至對他出手。」

皇上氣得身子打顫。

「賤人,你到現在還不承認?趙世焱的妹妹告訴我,你用身體換來的丹書鐵券,你還答應一輩子做他的情婦!」

皇後一愣,雙眸不可思議的放大。

趙世焱的妹妹眾多,他口中說的應該就是後來的寵妃趙氏,這位趙妃在皇上絕子之後還不知從哪兒弄出了孩子,于是皇後便與楚天歌聯手,讓太子背了個鍋。

皇後反應過來,似笑非笑道︰「李丞啊李丞,你的寵妃是躲在我床底下,看見我跟趙世焱睡了?」

「趙世焱他喜歡你,那麼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不利用?!」皇上道。

皇後嘆息,「但凡他有那麼做,後來我都不至于對他念念不忘。」

皇上一怔,「什麼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後轉身,伸手折了支木槿花,三尺長的芙柔緞裙裾盈于青石地上,盈盈掃過無聲。

「二十多年夫妻,你卻不知我楊青蘅的為人。你時日也不長了,待你撒手人寰,我會考慮和趙世焱過余生。」

「你,你……」

皇上手指著她,顫抖得厲害,大口喘著粗氣。

她轉過身來,唇邊譏誚。

「是,你是被你的寵妃趙氏騙了,我和趙世焱清清白白,從無不軌。可你若信我,若有那麼一絲良心,便不會涼薄對待我二十年。李丞,你活該。」

皇上雙眸猛震,用盡余力說道︰「如今我也無力對付你了,你給我句實話,燼霄是我的骨肉嗎?」

這個男人竟然無恥愚蠢到這種地步。

居然還懷疑燼霄的血脈!

皇後幾乎波瀾不驚的心終于又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皇上見她不言語,怒不可遏,額上青筋爆起。

「你和趙世焱偷情朕忍了,可江山怎能拱手他人?!」

皇後嘴角輕輕揚起,似是想笑。

她已經說過無數遍了,她是清白的,可李丞到現在都不打算信她。

若換在從前,她一定會氣到甩他一個耳光。

可失望早已攢夠了,無所謂了。

「隨你怎麼想,反正你快要死了。皇位的事李雲臨不會太順利,我總要替燼霄爭一爭的。」

皇上猛的近了兩步抓住她的衣襟,他鐵青到失去人色的臉上泛起妖艷而淒厲的酡紅,似一點如血欲泣的殘陽,艷到可怖。

「毒婦,你這個毒婦!」

那麼些年,皇後早已習慣了他的暴戾,卻仍不免有些驚懼。

如今除了「賤人」以外,她又多了一個稱謂——毒婦。

皇後彎了彎眉眼,笑不達眼底。

「你偏愛李雲臨,我也從不曾怨你,他的確一看就是你親生的,一樣的良心狗肺,牲畜心腸。」

皇上幾乎僵在了那里,已沒有力氣瀉出他的雷霆之怒。

許久之後,他放開了手,唇角也有了詭異的笑意。

「方才朕已讓人去天牢送鴆酒,你等不到趙世焱活著出來。」

朝野妄議又算什麼,他一心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趙世焱必須死,必須死的比自己早。

皇後一怔,闊步向外。

「來人!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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