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停在了熊家大門前。
秦姮下了馬車,一手拿著包袱,一手扶著肚子,笑著對呆若木雞的熊舟宏說︰「愣著干什麼,幫我拿東西。」
這一笑,如山花肆意綻開,美好的像夢。
熊舟宏掐了自己一把,確定了不是幻想,趕緊上前去接過她手里的包袱,另一手攬住了她。
「姮姮,你回來了?」
「嗯。」
「你真的回來了?」熊舟宏聲音顫抖,難以置信。
從地獄到天堂,只她一個決定而已。
秦姮一眼便看到臉色沉悶的張氏,笑著說︰「我回來了,不走了。」
熊舟宏攬著她進去。
張氏在熊舟宏目光掃過來的那刻,嫣然一笑,「姐姐回來了,我讓人去收拾一間……」
「不必,東西搬我房里就好,」熊舟宏交代道。
秦姮莞爾,「辛苦妹妹了。」
張氏禮貌的回敬了笑意,「不辛苦,這都是我這個大娘子應該做的。」
一句「大娘子」,秦姮並未入心,熊舟宏卻是心驚肉跳。
熊舟宏揉了揉秦姮的肩膀,溫聲細語的承諾,「我會盡快把她處理好的,然後再娶你一回好不好。」
「不急,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是最重要的。」秦姮模了模肚子,「收拾了一早上,我還沒吃東西呢。」
一家人。
從前習以為常的事兒,後來成了奢望。
如今再听她這樣說,熊舟宏仿佛丟了很久的寶貝突然找回來了。
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捧在手心上,再也不弄丟了。
「想想,快去廚房讓燒幾個你娘親愛吃的菜,叫他們手腳麻利點兒,你娘餓了。」
下人們都去幫忙搬東西了,姮姮回來的東西還真不少,他只能喊跟在身後發呆的女兒辦事兒。
「哦,好!」熊想想撒腿就跑。
她跑的路上琢磨著︰娘回來了,是不是放棄酒莊了,那筆單子是不是不關她事了,自己也不用操心了?
熊舟宏把秦姮扶到正廳,她看著這一桌菜,道︰「這不是有,還讓燒什麼。」
「都涼了,你有身孕呢,得吃熱乎的。」熊舟宏握著她的手,深深看著她,感覺怎麼都看不膩,「姮姮,我是不是在做夢。」
他只奢望著秦姮願意活下來,哪怕很難。
都不敢想她會這樣回來。
秦姮也看了看他,「你瘦了。」
熊舟宏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她,把她摟進懷里,很小心沒讓她肚子受壓,而自己仰著頭,望著房梁。
他知道只要一低頭,眼淚就會掉下來。
「是不是我瘋掉了,幻想你回來了。姮姮,你把女兒丟給了我,我就是想同你一塊兒死都沒法子,你太殘忍了你知不知道。從前我盼你回來,現在我只盼你活下去,你活著就好了……」
秦姮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背,「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我們都不要提了。只是我這一個孩子,你能接納嗎?」
熊舟宏問︰「你沒告訴傅景?」
秦姮搖了搖頭,「他回傅家了,他跟吳氏還有兩個孩子日子過得挺好,就不打擾他了。」
「那這孩子就是我的,」熊舟宏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淚水隨著他這低頭一泄如注,「說真的,我希望他是個男孩子,誰也不能說你生不出兒子了。」
秦姮笑道︰「舟宏,其實你一直都沒明白,我不在意別人怎麼說,你計較的是你跟他們一樣。」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熊舟宏真心實意的一遍遍認錯。
張氏忙好了過來,正廳中破鏡重圓的兩人旁若無人的相擁。
看起來是這樣感人至深。
她袖下的拳頭不由得緊握,指甲嵌進了肉里,疼痛提醒她忍耐。
秦姮推了推熊舟宏,他才松開手吩咐道︰「把這些冷掉的菜端走。」
而這里只有張氏。
張氏笑著應道︰「好的。」
秦姮看著她端盤離去的縴縴背影,牙關緊了緊。
白修說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得在耳邊響起。
「張氏的父親也是海晏河清的常客,一來二去的,成了老相識。張氏常回家去哭訴,說秦姨你改嫁給了傅二爺,卻還勾著她夫君不放,挑唆她夫君苛待你。」
「那張氏父親什麼髒事沒做過,欺負女兒的人他怎能放過。」
「他便同朱老板商量著毀了你。朱老板也有自己的算盤,覬覦秦姨的人很多,他把你奉上,能賺不少人情。且秦傅兩家都已沒落,無人替你撐腰,這才有了那天的事。」
「不止如此,張氏她很早便中意熊叔了,為此多年不肯嫁人。張父一群人便常在熊老爺面前挑唆,恥笑他沒有嫡長孫,手把手教他怎麼氣走兒媳婦。」
「秦姨,你甘心嗎?」
她不甘心。
她恨不得掐死了張氏。
可是死太痛快了,這不夠。
她得讓張氏親眼看著,看著她最害怕的一切,一點點變成現實-
熊想想把秦姮給她夾的菜撩了出去,繼續埋頭吃飯。
秦姮又夾了別的,「那吃個雞翅。」
熊想想把雞翅夾出去放在了桌上,自己又另外夾了個。
秦姮眼眸一滯,看著女兒說不出話來。
女兒在計較自己不要她的事。
熊舟宏也看明白了,厲聲道︰「想想,跟你娘倔什麼,不吃拉倒!」
熊想想把嘴里的咽了下去,嘟囔了聲,「拉倒就拉倒,誰稀罕。」
筷子一放就跑了出去。
難道娘就不該跟她解釋,她是個說要就要,說不要就能不要的孩子嗎……
秦姮怎麼也吃不下去了,有苦難言,「你凶她做什麼,她怪我也是正常。」
熊舟宏嘆了口氣,「我去勸閨女。」
當爹的找女兒去了,飯桌上就只剩了張氏和秦姮。
張氏道︰「孩子鬧脾氣常有的,姐姐不要掛心。」
秦姮淺笑,「怎麼會掛心呢,這孩子就是被舟宏寵慣了。」
張氏端莊道︰「姑娘家是該寵著點,不像鄴兒,畢竟是男孩子,總要嚴苛管著點的。」
秦姮心里感嘆,可憐這女人,也只有拿生了兒子和位在正妻這點事兒炫耀了。
她不經意的問︰「對了,我記得舟宏是納了位妾室,好像叫楊柳吧,你把她整哪兒去了?」
張氏笑得尷尬。
「姐姐這是說什麼呢,我如何知道她的下落?楊柳是突然失蹤的,夫君也不在意這位妾室,沒派人尋過,便沒再見過了。」
如此一來,秦姮有些慶幸自己回來了。
否則女兒在她手底下,難以想象會遭遇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