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果團伙四人和2號礦的前保安隊副隊長王貴被嚴科長帶走了。
冶金公司派來的維修人員陸川和梁才作為證人跟著上了首都吉普。
通風科的孟珍珍和彭壯,這會兒正和礦工們擠在一輛卡車里搖搖晃晃地開往礦場大門口。
他們兩個有些模不著頭腦。為什麼他倆一個被人打了、一個打了人,卻被判定為「和案件毫無關系的人」。
甚至因為保安科的車子坐不下了,就被扔在2號礦自生自滅。
幸虧遇見了臨時班車發車,不然這兩個連午飯都沒有吃的人要生生在2號礦等到四點。
臨時班車上都是剛下夜班的礦工們。
他們本來應該早上八點出井,洗漱完畢、完成交接班,然後出來坐十點四十的那班車。
但由于目前正處于「大干一百天」的攻堅階段,為了完成立過軍令狀的奮斗目標,他們自願又加了四個小時的班。
礦工們都挺興奮,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剛結束了連續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體力勞動。
一路尬聊,孟珍珍也乘機做了口罩使用情況的調查,臨時編了5個小問題,請整車二十個礦工師傅都提供了答案。
二十名礦工中最小的十六歲,最大的四十三歲,平均年齡不到二十四歲。
其中有九位曾經上過學,小學畢業的卻只有三位。
對于塵肺病的知曉率倒是100%,但是大多數人認為這個和體質有關,身體好的人是不會得這個病的。
他們覺得最有效的避免吸入粉塵的方式,並不是「戴口罩」,而是「站在上風口」。大多數人在井下佩戴口罩的時間不超過30%。
雖然是很小的一個調查樣本,但總體結果不容樂觀。
最小的礦工林樂天,小學畢業能寫會算,已經算是礦工中的秀才了。
見孟珍珍听了大家的回答之後悶悶不樂,便一直試圖說點笑話逗她笑。
「姐姐,你要怎麼樣才能開心嘛,大家伙都說我講的故事怪有意思的 ,你怎麼不笑?」
望著這張稚女敕的臉,和他耳朵後面還沒洗干淨的煤灰,孟珍珍心情有點沉重,但她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
「姐姐我很會寫故事,回頭把我寫的故事給你,你幫我講給大家听啊。」
林樂天欣然應允,還把他宿舍的地址留給了孟珍珍。」姐姐,你的口罩好像和我們的不一樣的。」
這個問題太好了,孟珍珍被搔到了癢處,忙摘下口罩給他看,細數這個竹撐杯型口罩的好處,並且承諾,只要他肯宣傳這個口罩,就送兩個給他。
「那我得先試試,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啊。」林樂天把口罩翻來覆去瞧了又還給她。
「也有道理,我先做兩個給你用用看吧。」
回到礦口兩人直接和下班的礦工們一起去食堂吃了一頓下午飯。
菜雞一號有點輕微腦震蕩,吃了幾口飯竟然全吐了,孟珍珍讓他留下病假條直接回家去,自己去幫他請假。
「……情況就是這樣,這是彭壯同志的病假條,靜養觀察一周。」
孟珍珍含糊地給領導匯報說,菜雞一號在保安科抓捕犯人的時候意外受傷。
沒想到那位平時從來不把菜雞二人組看在眼楮里的戚隊長,今天一反常態,對2號礦發生的事情極為關注。
應該說他關心的只有兩條,「誰被抓了?」和「為什麼被抓?」可孟珍珍一點也不打算告訴他細節。
因為她一路思考,發現陸雋川搭乘王貴的順風車出現在2號礦,應該不是偶然,甚至抓捕郭二果團伙這件事本身也不是偶然。
倒是他們搭王貴的順風車,還有郭二果一伙人來他們的機房挑事挨揍,純屬意外。
所以她和彭壯壓根不需要錄口供。
案情並不明朗,孟珍珍可不會泄露任何有用的信息出去,于是繞來繞去總也說不到關鍵問題。
戚和平不耐煩了,直接把提包往腋下一夾,丟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下,直接下班就不回來了。」
這是明目張膽地早退了,孟珍珍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戚隊長匆匆離開的背影,在隨身的小本子上記錄下三個名字︰郭二果、王貴、戚和平。
……
下班回家先去樓下的姆媽劉靈鳳那里定了十個口罩撐子,五個小號,三個中號和兩個大號。
她把自己做的口罩樣品給姆媽看了,希望這次能用更輕便牢靠的撐子,刷上漆防潮防蛀,然後直接做成口罩的樣子交貨。
因為口罩都是免費領的,成本幾乎為零,劉靈鳳只肯收她一毛八分一個的手工費。
「這些還是樣品,」孟珍珍開始給這位合作伙伴畫大餅,「如果礦上需要,我們就可以大量制作,到時候你開個小工廠,大家都叫你做劉廠長。」
劉靈鳳笑的前仰後合,蠟黃的面孔上好像有了些血色。
下完訂單,堅持付了全款,孟珍珍拾階而上回到自己三零六的家。
一開門,發現家里挺熱鬧。
客廳里坐著一位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年輕姑娘,何老太正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話。
葉建芝也陪著笑,端茶遞水、切水果、抓瓜子女乃糖,如同四十年後老師家訪一般的陣仗。
孟光南還是坐在一邊看報紙,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但是今天工作狂老孟竟然是準時下班的,這也表明了他的一種態度。
何老太一見孟珍珍回來了,立刻熱情地介紹道,
「珍珍啊,這是于萍,這是你大姑姑家的孩子,快叫表姐。這麼巧,她在菜場對面的底樓租鋪面開了個裁縫店,開業剛剛兩天。
萍萍,這是你舅舅的女兒,比你小兩歲,叫做孟珍珍,現在在平安煤礦上工作。「
這位表姐長相,屬于勉強能夸贊一句清秀的程度,可是既不像女乃女乃,也不像孟光南,和女乃女乃房間牆上的那兩位也沒有什麼相似之處。
孟珍珍笑著跟她打招呼,她疏遠地應了一聲,連半句客套也欠奉。撒哈拉的熱情遇到了西伯利亞寒流,讓人一時有點尷尬。
「珍珍,你這一身也太髒了趕快去洗洗,回來再和你表姐好好說說話。」葉建芝跟她擠擠眼楮,示意她趕緊收拾干淨自己進廚房。
一邊洗臉一邊回顧了進門後的整個過程,孟珍珍得出了以下兩個結論。
一是女乃女乃之前的反常,就是因為在大院見到了開店的表姐。
二是這位橫空出世的表姐對舅舅這一家人,好像都不怎麼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