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飲茶。」
當李長逸敲門進去，曲長歌熱情地引他到沙發上坐下，一套潮汕工夫茶起手。
李長逸想要伸手幫忙，被曲長歌制止︰「拋開年齡身份職位這些虛的,咱們是‘長’字輩的師兄弟，師兄我招待你，事但啦。」
「這怎麼好呢……」
李長逸拘束地搓了搓手，但抵不過對方的熱情，只好順勢夸贊對方沏茶手藝。
曲長歌爽朗一笑︰「其實我久不在家鄉，生疏得很了。」
他嘴上這麼說，燙杯、洗茶、鳳凰三點頭手法特別熟練，最後左手手指輕叩茶幾，右掌向上伸出，來個「請」的姿勢。
李長逸循著對方的節奏聞香、啜味，一杯茶之後整個人就放松下來了。
「小師弟，師父隱居市井，過去15年都沒與我聯系，怎麼樣，他身體還好嗎？我自從接到他電話一直惦記著去探望，可惜這邊總是抽不開身，另外我的功夫都放下了，也沒膽接他的招，哈哈。」
李長逸讀到他的意思，會心一笑︰「不會啊，師父這幾年脾氣好轉，下手也輕多了。不過，你現在想見他不太容易。」
他把梁國輝關了拳館前往德國的事情講了，但隱瞞了踫瓷被人識破的丑聞。
「我猜到他一定有事，不然不會找我安排你。」曲長歌點了點頭，突然一臉羨慕︰「還是大師兄厲害啊，能把師父接過去侍奉。」
李長逸有些不解，梁國輝那慳吝性格，一般人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就是親生兒子都未必願意侍奉養老，他是怎麼忽悠著門下弟子這麼孝順的？
他順勢問了句︰「師父從未跟我講過您和大師兄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他只收了我一個徒弟呢。」
曲長歌笑著解釋，梁國輝早年在兩廣地區的名氣可不小，陸陸續續收了6個徒弟，他是第6個，算起來李長逸應該是第7個。
「我1994年入門，是當時最小的弟子，只見過大師兄崔長庚，二師兄張長慶，其他師兄似乎和師父鬧了些不愉快，很早就離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連他們的名字也不記得了。」
他一邊說一邊露出遺憾之色，說自己其實只學拳4年，16歲便隨父母北上了，基本上沒學到詠春精髓。
兩人敘舊良久，一壺茶喝到寡淡，李長逸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便主動說明了來意︰「師兄，我現在有些迷惘，想向您請教。」
他講了唐槐奇葩的訓練計劃，眼看著滑雪季已經結束，大家還沒模過雪板，再就是隊內日常針對和排擠情況……
曲長歌洞若觀火，一下子就看透了李長逸的小心思，他不自覺地切換到領導談心的樣子︰「師弟啊，你要是想听我的意見呢，我可以給你講一講。但先說好，你若是覺得師兄大權在握隨時可以幫你開個後門，想去哪就去哪，哪里吃香去哪里，可就大錯特錯了。」
李長逸臉紅了，趕緊辯解︰「我不是……」
「你听我說完。」曲長歌擺擺手，表情嚴肅︰「你的選拔成績我看了，我後來又特地和陳立心校長聊過，核實了成績真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能來到河北，靠的不是師父的推薦，不是我的關照，而是你自己的綜合實力。」
李長逸微微點頭，略微體會到曲長歌剛正不阿的意思。
緊接著這位師兄又說到︰「2022年的冬奧會是在我們家門口舉辦，你們是傾全國之力培養的運動員，我們教練組當然會做到優中選優，把好鋼用在刀刃上。你現在就是淬煉成鋼的過程，完全不需要考慮未來會怎樣，若是挑肥揀瘦或朝秦暮楚，只會影響隊內關系，與教練生出矛盾，那麼受害的一定是你自己。」
李長逸臉紅了，他的目光確實太短淺了，只停留在個人出路上，甚至還想找一些捷徑去走。
他道歉，準備起身告辭，曲長歌按住膝頭︰「不慌，你能找我談想法，我還是很欣慰的，我就給你多說點事情吧。」
他先講了調換項目的流程和方式，這需要先由教練組31位主管教練討論，再上報教練組領導班子開會討論，絕不是某個人能說了算的。
如果李長逸能夠通過本輪篩選，但唐槐認為他不適合單板滑雪，會推薦他去其他項目。
另外，運動員也可以自己提出調換申請，但無論哪一種方式，都需要目標項目教練接納才行。
似乎看到李長逸的心思還在搖擺，他終于還是講了選秀那一幕︰「師弟，你調換項目的難度還是很大的，主要是你的年齡是劣勢，恐怕很多教練不太願意接受。之前分項目組大部分教練都不看好你，只有唐槐點名要你，不惜消耗了一個首輪選材的名額，很多人等著看他笑話呢！」
李長逸驚呆了，他一直以為唐槐記恨自己公報私仇呢，沒想到對方卻是真心把自己當寶？
沉浸在不可名狀的情緒里，他都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曲長歌辦公室的。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有一本書，是曲長歌贈送給他的，書名是《快過閃電︰博爾特自傳》。
曲長歌在扉頁上寫了一行字︰「冠軍之心，磐石之志！」
李長逸超過這八個字里，看出了師兄的厚望和指引，他回頭看了看那間辦公室，心中再沒有了彷徨與動搖。
他跑去了唐槐的宿舍，想弄懂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選擇我？」
唐槐半趴在桌上，正低頭在那個小本子上寫字︰「你听誰說的？」
「一個朋友，這不重要，請你回答問題。」
唐槐搖頭嘆氣︰「哥們兒，這事兒說起來挺丟人的，我他媽受排擠啊，最好的都被人家搶走了，我沒得選只能要你了！」
李長逸眉頭挑起來了︰「七百多人呢，你沒得選？」
唐槐抬頭看著李長逸，語氣立刻變得沉重起來︰「我說句實話，就憑你們這些人的身體素質和天賦，就算是從小培養冰雪技巧，能參加冬奧會不會超過10個，零基礎練三四年就想拿獎牌，簡直是天方夜譚！我不過是矮子里面拔將軍，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