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這沿途，咱就听人說，這奉天那邊有個朱大帥，為人仗義，據說他本人也是窮苦出身，不僅不欺壓百姓，還開倉放糧，給老百姓飯吃，還有他夫人，對待士卒和百姓都極好，對那些烈士遺屬都頗為照顧……」
「咱幾個人一尋思，干脆就投奔過去了。」
「就那等年歲，能給口飯吃，這就算是親生爹娘也未必能做到這個地步……」黃全說著這話，頗為感慨。
楊石听後默默不語，他知道黃全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假。
在那等年歲，糧食就是命。
有些人家，餓的沒辦法了，殺了自家兒女吃了的都有。稍微好一點的，用自家的兒女換別人家的過來吃，這樣的情形並不少見，此謂易子相食。
黃全此時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情景，亦是道︰「離鄉十幾載，如今的家鄉，也不知和以往相比如何了？」
「黃大哥，這日子會越過越好的。」楊石話語之中，亦是充滿了堅定之色。
黃全點了點頭。
見黃全眼中仍有感傷之意，楊石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問道︰「黃老哥，這次回鄉有什麼打算沒？」
「能有什麼打算？盡忠職守，咱想著，要沒什麼事，咱就遵從皇上的旨意，在地方上操練操練那些後生……」
「唉，那是公事。」楊石此刻亦是打趣道︰「黃老哥，你這私事是不是也該操辦操辦了？」
「什麼私事？我能有什麼私事？」黃全一臉不解。
楊石此刻則是鄭重道︰「黃老哥，你今年快四十了吧，可還未婚配啊，我听說皇上賞賜了你不少東西，這回鄉了，不該娶個媳婦，生個娃，安安穩穩過日子？」
「哪有四十？別瞎說，咱今年才三十五，要不然，對付那些土匪，能和拎小雞子似的解決他們？」
「別打岔。」身後有人立即拆台道︰「現在是說你歲數的事兒麼？是說你娶媳婦生娃的事兒，咱哥幾個，也盼著大哥你早點娶個媳婦回來，給咱生個佷子呢！」
「到時候，咱們肯定給咱大佷子一人封一個大紅包……」
「去去去，這哪兒跟哪兒啊？」黃全也是不搭理。道︰「這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兒，咱連媳婦兒都沒有，從哪給你們弄個大佷子……」
楊石也是趁機道︰「黃老哥啊，這公事私事要分開，公事重要不錯，可是私事也不能不辦啊，尤其是這終身大事，得抓緊……」
看著眼前一堆人催婚，黃全不禁無語，這怎麼整的和自己爹娘一樣？
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眾人正打趣著朝城門口走去，忽然間，一道稚女敕的聲音傳來︰「好心的各位大爺，給點賞錢吧，我都幾天沒吃東西了……」
只見一名孩童，不過五六歲，一只手里拎著一只破碗，而另一只胳膊，則是無力的垂下來，從破爛的衣衫之中，還隱隱看見血跡……
楊石見狀，心中亦是有些不忍，從包裹中拿出一個饅頭，放到孩童面前。
孩童看著那個饅頭，眼中充滿了渴望之色，可是手伸了伸，又不禁縮回去，道︰「大哥哥，你還是給我一點賞錢吧！」
楊石頓時皺起了眉頭，憑借直覺，他敏銳的覺察到其中隱隱有些不對勁。可是又無法洞悉內中種種緣故。
還是黃全一把拉住了楊石，從懷中掏出了一些碎銀子，放在了孩童的破碗之中，旋即不聲不響拉著楊石離開。
走到了一處角落，楊石當即就道︰「黃老哥，可是有什麼發現？」
黃全點了點頭，道︰「方才那名孩童右臂上的血跡你注意到沒？」
未等楊石作答，黃全就道︰「那是新傷，右臂被完全打斷，應該就是最近兩日添上去的。」
對此，楊石完全相信黃全的判斷，作為一名老兵，黃全對于傷勢的判斷和總結亦是有著獨到的經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結果往往八九不離十。
黃全繼續道︰「還有這名孩童，身上其他地方，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舊傷……」
楊石眉頭皺了皺，他知道黃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他沒有這份經歷，欠缺許多，不過楊石心中也是隱隱有了幾分猜測，道︰「黃老哥，你的意思是？」
「采生折枝。」良久，黃全吐出了這四個字。
聞言，楊石頓時雙拳緊握，渾身有些顫抖，跟著黃全身後的幾人，眼中亦是充斥著憤怒之色。
「先別急，看看再說。」黃全察覺到眾人的情緒，亦是安撫一聲。
「方才我故意丟下一些碎銀子，就是想看看這是不是采生折枝，一般來說，這種情形，一定會有人在不遠處監視這些孩童，待會兒若是有人去拿那銀子，便有七八成是了！」
听著黃全的話語，幾人心神也是定了定。
等待了約莫一刻鐘，都不見有人來，正當幾人打算放棄之際，便忽然看到一人將先前那名孩童破碗里的銀子倒入了口袋，令那孩童繼續在那兒乞討，然後那人便從容離開。
黃全亦是朝身後看了看，頓時一人會意，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這群畜生，玩的還挺精明。」楊石見狀，不由得暗罵一聲。
黃全對于這些，雖有觸動，但終歸好得多。
他見識過的，遠比這黑暗的多，當年逃荒的路上，有些情景，就算你窮盡想象力，以最大的限度去揣度一個人的惡意。當看到現實，都會令你發現，這想象力著實匱乏了一些。
惡劣的令人發指的行徑，數不勝數。
日頭漸漸西斜，此時那孩童面前，又出現一人，將破碗內的零星的幾枚銅錢搜刮干淨，看了看那乞兒，也是啐了一聲︰「沒用的東西，一天才討了這麼點錢，還不夠爺去花差花差……」
乞兒默不作聲，只能跟著男子離開。
而此時，先前離開那人回到了隊伍之中，輕聲道︰「找到了，那里還關押著不少的孩童以及一些女子……」
還有女子？
眾人皆是挑了挑眉，這伙人業務挺廣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