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熟悉的夜。
黑。
深邃的黑。
一樣的長廊,一樣的走道,一樣來自地獄般的惡魔低語。
一樣姍姍來遲驅散這一切的和煦微風。
一樣沁人心脾的似曾相識。
只不過這一次他看到了是什麼朝他伸出了雙手。
臉,是一張模糊的看不清的臉,那是一個人的輪廓,是一個女子的臉。
自己是多久沒有再做過這個夢了?
陸晨星猛地坐起,撫模著一旁因被驚醒而流露著不解和擔憂的琉璃的小腦袋,伸著懶腰就往帳篷外走去。
算了,不去想這些。
既然醒來了,交接換班守夜的時間還沒到,陸晨星四下張望,索性朝著火堆處走去。
「喲,晨星老弟,時間還早呢,怎麼不再休息一會?」
坐在火堆旁說話的是一個國字臉的魁梧男人,此刻就他一個人坐在這里,左手里端著個飄著酒香的碩大葫蘆,右手則按在一張攤開的地圖之上,手指來回移動似乎在確認什麼。
「方才做了一個夢,醒來便難以再次入眠,索性出來坐坐。隊長您呢?怎麼還在這里看地圖呢?」陸晨星自然地到魁梧男人對面坐下,能瞥見身著平凡的隊長的身側擱置著一把劍,看似隨意的拜訪,實則是放在了隊長慣用手之下最順手的角度,常年混佣兵這一口飯的,時刻保持著必要的警戒是生命安全的保障。
「來一點兒?」隊長沒有抬頭看陸晨星,而是簡單隨意地把酒葫蘆往身前一遞。
陸晨星趕忙擺了擺手道,「不用不用,隊長您自己喝吧!我年紀還小!喝兩口就醉了,等一下還要值夜呢!」
陸晨星可不敢像這些有資歷的老佣兵這樣,肆無忌憚地喝著小酒,他們喝點酒是為了在高度疲勞之下時刻刺激神經的興奮性,陸晨星可曾是見識過他們的海量的,自己幾口烈酒下去,怕是暈乎乎一宿站都站不穩了。
「哈哈哈也是,也是!」這位名叫馬克的漢子這才抽空抬起頭來看著陸晨星,作為一個B級佣兵小隊的隊長,馬克是在業內口碑極好的存在,他對任何人都不擺架子,並且十分為自己的手下著想,他對陸晨星懷有很高的期望值,哪怕此刻陸晨星還並未成為他小隊的成員,言語中也滿是關懷和照顧。
琉璃趴在陸晨星的頭上,嗅著酒香口水四溢,它上次趁著陸晨星不注意偷偷喝過一點,暈乎乎飄飄飄欲仙的感覺它此刻並沒有忘記,那一次差點就維持不住偽裝露出本體了,它本想前探去接過馬克隊長的酒葫蘆的,但是看著陸晨星幽幽的眼神,它有點羞愧地縮回了爪子,委屈地嗚咽了兩聲。
「隊長,咱這次不遠萬里去紅葉城,是曾听聞了什麼好消息?」陸晨星稍稍靠近了馬克隊長,賊兮兮地問道。
馬克隊長也不是個擅長遮掩的漢子,他向來有話直說,「紅葉城的邊上傳來消息發現了一個全新的空間迷界,雖然第一時間被侯爵大人的私軍控制住了,但是終歸是我們冒險者發現的,當著紅葉城城主的面他也不好搞一言堂,于是允許對我們佣兵工會開放一個月,這期間在迷界內的任意行動都是允許的。」
說到這,陸晨星其實就已經很明白為什麼他們爭分奪秒在趕路了,在一個全新迷界內任意行動意味著的好處不可謂不大,在行業內這有個黑話叫做掃蕩,掃蕩一個未知的迷界是危險與機遇並存的,只要你有命拿,你什麼都可以帶走,甚至是用來與當地貴族作任何交易。
不過最吸引陸晨星的還是其中可能存在的未知靈獸。
馬克隊長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說是這麼說,不過我打算到時候帶著兄弟們在外圍稍微探一探,寶物雖好,可也沒有比活著重要是不?我作為隊長的,得為他們負責啊」接著他突然看著陸晨星說,「那你呢?晨星老弟,在這之後有什麼打算?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狼圖騰’啊?」
掃蕩雖好可有著不成文的規定,那些關系到迷界穩定和生態的寶物,他們是絕對不能去觸踫的,畢竟以現存迷界的稀少和珍貴性,持之以恆可持續發展才是聰明的做法和選擇。
馬克隊長十分喜歡陸晨星這小子,他的眼力可不差,這個年輕人的身體素質並不輸他當年,隱約有著拳腳扎實基礎的架子,細加打磨培養一下,將來接替他的班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在劍技方面有天賦的話就更好了,正好他自己就是一個劍士的同時兼修拳師武技,在這兩方面都略有些為人師的本錢。
「承蒙隊長的厚愛,我還有未了的夙願。」陸晨星的話沒有說完,馬克隊長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也沒有追問,繼續低頭研究起明日的路線去了。
是的,此時的陸晨星並非是這個「狼圖騰」佣兵小隊的成員,這個始終帶著一只不離身的青耳兔的少年,混跡靈州各大佣兵工會早已不知多久,卻始終只有G級,他是作為「支援者」臨時加入的隊伍。
佣兵工會有著不成文的規定,並不是說低等級的佣兵就一定只能接受一些諸如尋物,采集的委托,他們還可以以「支援者」這一個特殊的身份臨時被更高位的佣兵小隊「雇佣」,這既是一種默認的老一輩佣兵對新一輩佣兵的培養,同時也是負責解決貨物和戰利品的搬運問題。
「支援者」就是相當于到成名小隊內「實習」的新人,不過除了經驗和見識的增長,他們無法從委托中得到什麼實質性的好處,只能得到一些細微的報酬。
陸晨星也是少有的從一開始就以「支援者」的身份混跡各類佣兵小隊直至今日的怪人。
他有著自己如此堅持的目的和理由。
火光的 啪聲持續了良久,估模著到了時間的陸晨星站起身來準備離去,馬克隊長溫和的關心又乍然響起于耳畔︰「夜巡時遇到危險情況及時求援,我特意安排了蔣勁同你一組,他負責的區域就在你的附近。」
顯然,馬克隊長雖然看出陸晨星蘊含的潛力,但還是仍舊把他當做是一個不成熟的少年,他並沒有看透陸晨星偽裝技能之下的真實本領,話里話外滿是對這個年輕人的照顧。不過對于一個「支援者」這樣的關心和偏愛,至少在那麼多的佣兵小隊內,陸晨星是從未見到過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真的很想留下。「狼圖騰」對他來說真是一個充滿溫暖和溫馨的地方。
「嗯,放心吧隊長!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陸晨星稍稍回頭駐足,再次轉身離去。
迎面走來了疲憊的前半夜夜巡的小隊成員,陸晨星笑著跟他打了招呼,繼續往前邁著步子,一步又一步。
這一次琉璃並沒有繼續呆在他的頭頂,而是緊緊地跟在陸晨星的身邊。
他們相伴而行,似朋友,又像是親人。
兩道在火光下被拉長的影子肩並肩,如同那個淡紅色黃昏下的漫步,從那個燴武城老舊的街道上,跨越了幾百個日夜,前行至今。
那麼他們該向何方去呢?
他們自黑夜里走來。
終將邁向不朽的光明。
昔日落寞悲涼少年的身姿好似一道影子逐漸地與現在的陸晨星重合,他的個子更高了,皮膚更黑了,肌肉更結實了。少年的心智也更加成熟和堅強,越是深入的了解他越是能發現這世間最難以揣測的便是人心。
兩年了。
他已經當佣兵兩年了。
少年從未在這期間停止過努力,他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二階一段的精神力。
控靈士。
十一歲的控靈士。
他度過了最枯燥,也是最難熬的陰暗時光。
所幸他並不是一個人。
歲月沒有挫敗這一人一兔,此時的陸晨星眼里燃起的是更加熾熱耀眼的火焰,臉上洋溢的是更加自信張揚的笑。
終于他邁出了闊別過去的自己的最後一步。
中州!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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