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五年問一劍

山間青雲環繞,蒼松林立,悠遠的青苔石階一路鋪向山頂。

遠處的飛鳥三三兩兩,往復地徘徊在雲霧之間,清脆宛如小河淌水,山溪泉鳴。

置身于此,腳下紫霧渙散,往上天穹幽碧如海,星河不知歸落哪方?

山腰間,一藍一黑兩道身影緩緩地沿階而上。

黑色的那道身影背負的一物似乎重千斤,每走一步路他都要換幾口氣,隨著越來越接近山頂,他的呼吸就越發頻繁。

藍袍走得快,步子也邁得很輕松,細看他的每一步伐似乎都充斥著特有的韻律和節奏,他絲毫沒有降速等待身後伙伴的意思。

兩人都沒有說話,寂靜的登山路上唯有不時的澗淵鳥鳴。

一刻後,藍袍漸漸停了下來,正好是山影的最後一角。

他在等身後的黑影。

不一會,他微微轉身,低聲對身後說著,

「日出澗明。」

隨後,他和黑影一起登上了山頂——

壯闊的雲海里翻涌著白龍,天際處似乎在努力地醞釀著什麼,隨後一道,兩道,三道……千萬道橘色的光縷鑽出。

出生的太陽一瞬間把他的身軀擠滿在這片天地間,恢弘、磅礡、生機和無限的氣息環繞著它,雲海之下的萬物生靈恭迎著它……

「紅日出東方啊。」一旁的千潯輕輕地感嘆道。

昆蘭此時的雙眸中充斥著金色,他感覺全身的細胞在日出的一瞬間被喚醒。

他眨了眨眼,這樣的場景,饒是千年來他也很少體會過。

「這里是我曾經隱居的地方,那時為師才二十歲。初次見此情景時,激切難止。」千潯感嘆道。

「哪知再來已是二十年後了……」

「那座山體的裂痕倒是還在,為師還在那刻了字……」

「不過二十年過去了,我還是這麼帥……」

昆蘭毫無波動,他直接無視了千潯的騷話,問道,

「所以我們來這只是看風景?」

「順便故地重游,緬懷下我逝去的青春……」千潯流暢地接下了昆蘭的疑問。

還是破防了,昆蘭無奈地捂臉。

千潯隨意地坐在身後的一塊岩石上,他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帶你來看日出吧。」

昆蘭听了,回答道,「劍意。」

千潯點點頭,「是劍意,但也不只是它。」

他示意昆蘭坐下,然後收起了平時的玩世不恭,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罕有的正經。

「人類之前,這世界誕有魂獸。魂獸之前,誕有山川河流。山川河流之前,就是日月星辰了!但我們總是認為真理在自己手中,你說呢?」

千潯輕輕側頭,他看向昆蘭。

昆蘭低頭不語,千潯等他思索了片刻,繼續講道,

「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真理從不會在人心里面,只在存在于天地之間。我們要做的是去認識這一切,了解天地之間運行的規律。而修煉武魂只不過是走向天地至理的萬千道路的一條。」

「絕大多數人不會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總相信自己擁有絕對的力量,你懂嗎?把武魂、魂技當作根本,只會成為力量的奴隸。」

「魂環魂技這一切的背後是各種元素的作用,你去了解自己的武魂不但要去親近其組成的元素,你更要去感受支配各種作用的規則。」

「劍意也是如此,你的招術和技巧已經太過成熟,這是你的優勢——積累雄厚。但千色障目,這也是成了你最大的限制。」

「為師這幾年會帶你游歷下大陸,你要做的就是去感受和積累,下意識地去領悟,再去檢驗。魂力的修煉倒可以慢慢來,這劍意很重要,越早領悟越好。」

千潯看向昆蘭,他突然變得有些溫和,

「為師不知道在你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但我能感覺你骨子里隱匿的血性和殺意,這些烙印並不代表好壞,我只要你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有老師幫你扛著。」

昆蘭不禁笑了起來,他之前想說自己的強大是一切的一切,過去的經歷讓他不止一遍地檢驗它的正確性。

但現在昆蘭願意相信,純粹的力量之上,還有另一道超越性的存在。

……

……

第一年,千潯帶昆蘭穿越極北之地,他們見識到了雪白冰原上盎然的生命,這是完全不同于星斗森林的另一種生命體系,他們到達極北之地的中心,千潯興奮地告訴昆蘭他們正處于斗羅大陸的一極。

隨後千潯又和自稱「極北三大霸主」之一的魂獸打了起來。那是一頭魂獸晶瑩剔透的蠍子,實力很強,連千潯都差點栽了跟頭。昆蘭則是遠遠地躲著,全身埋在雪地里,目睹了這冰原上沒有觀眾的頂級交鋒……

……

第二年,他們南下到大陸西北荒漠,探索了沙漠中埋沒的古跡和不少荒蕪的神殿。千潯還不在意地扒拉著每一個他們看見的神像雕塑,他說著世間哪來的神祇,那些不過是天地規律的一種顯現。

有一次他評論一位女性神像的腰部雕刻得太粗,這哪是牽線搭橋的愛神,不如去當門神驅邪,然後連著他毫無征兆月復瀉,連著一個月……

……

第三年他們跨越了號稱「千山鳥盡」的死亡大裂谷……

……

……

昆蘭一直背負著那柄蘊意桃枝,別看它輕巧,千潯解開劍意後劍身達到了一千公斤,第一次直接把昆蘭壓在了地上。

隨著這五年的游歷,昆蘭漸漸地適應了背後的重量。千潯解釋道,不是昆蘭力量變強了多少,而是他或多或少地開始領會到了蘊意桃枝的風雲劍意,所以蘊意桃枝的劍意不再對昆蘭有著壓制。

但千潯叮囑昆蘭要追尋自己的劍意。

「我的劍意,是我用清風和流雲描繪的。它是我的人生,但這不是你的。」

千潯對昆蘭說道。

隨著和千潯的相處,昆蘭漸漸地發現這個看上去玩世不恭的浪貨,其實內心對其認可的人有著毫無保留的信任和關心。

「再說,你師傅有些家底也不容易,你全拿走了,那我‘清風尊者’的面子往哪擱?」

千潯邊說著便擠眉弄眼。

「好吧,這個神經病就是沒有一秒是正常的。」

昆蘭看開了。

他發現,現在自己真的變化了很多,剛剛降臨大陸時的墨心和墨東陽對他家人般的照顧和真心,到和這個浪貨老師一路游歷……

此時十二歲的昆蘭已經比矮一點的成年人還要高了,盡管千潯一直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上街走在一起時人們把他倆當兄弟。

昆蘭正在桌上給墨心寫信,這幾年他時不時地給墨心和墨東陽寫信,一是寄以思念報述平安,二是分享些自己的奇聞逸事,這也是墨心最愛听的。

——

「老姐,我和老師的游歷快要結束了,老師準備最後帶我再去見識見識武魂城,之後他就要我自己去找尋並完善我的劍意。

按照他的話來說,每一個人的劍意都是自己的人生,浪漫而獨一無二。

就在昨天,我的劍意雛形已經凝聚了出來,至于是什麼到時候見面再給你說吧。

還有,我已經是二十九級的大魂師了,估計下一次見面之時就能突破至魂尊。

但老師一直要我主修劍意,他說我的劍意剛剛凝聚,要求我花更多的時間穩定一下境界,所謂厚積而薄發。」

寫到這,昆蘭不禁想到千潯其實說的原話是「大器而晚成」,哪個師父會這麼說自己的徒弟。

其實千潯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昆蘭恐怖的天賦,在帶昆蘭獲取第二魂環的時候,他就直接萬年起步,畢竟有昆蘭八千年的第一魂環的珠玉在前。

最後,昆蘭也沒有讓他失望,吸收了一萬兩千年的赤焰金龜。

最為幸運的是,這頭金龜竟然爆出了一塊赤色的龜背骨,這是大陸千載難逢的外附魂骨。

金龜魂環和赤龜背骨這兩項直接將昆蘭的抗性和防御拉滿,他本身血族的再生力也得到了再一次的強化,第一魂技碧‧琉璃也從八道增加到了二十一道。

不過或許是赤焰金龜的火焰能量還不夠,沒有引起熾天使武魂的再一次進化,他現在依舊是一對赤翼。

「你在武魂城的生活還好嗎,老姐?上次你寫信說你不喜歡自己的男朋友,那就分了唄,既然不喜歡,老姐也沒必要委屈自己。

而且我也覺得那個所謂象甲宗的少宗主人品就不好。

他再敢糾纏,我就讓老師掀了象甲宗。

昆蘭隨老師走遍大陸,天底間好的男子多的是。

這些貝殼是我和老師在東海撿拾到的,覺得很是漂亮,想來老姐應是喜歡,便隨信一起寄過來。珍重。

昆蘭

八月十七號」

昆蘭放下筆,將信紙折好,和貝殼一起放入信封,然後交給了店家,吩咐他下午信差來的時候交給對方。

他回到庭院,靜靜地站立在院子中央。

閉眼感受著,這五年來的經歷一一劃過腦海,走過的雪地,穿過的荒漠,看過的神殿……

突然他的意識又回到了W76-2墜下的那一刻,無數的生靈化為灰燼……

昆蘭緩緩地睜開雙眼,自從附加第一魂環之後他的熾天使第一層覺醒,以前的黑眸就被金瞳取代。

但現在他眼中的金色轉換成了深色,越發濃黑,不同于以往,此時的黑眸更帶有一種厚重。

他從背上取下蘊意桃枝。

五年來昆蘭將其一直負在身後,即使是洗澡睡覺也不例外,剛開始確實很不習慣,但人最強大的不就是適應力嗎?

昆蘭撫模著枝身,其內蘊含的清風流雲一點一點地流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帶著金紋的玄影。

隨後,這柄蘊意桃枝完全被厚重的玄黑覆蓋,它的模樣也從原來的桃枝變成了一把修長的黑色玄劍,劍身兩仞伴有金邊,釋放著熾熱的氣息。

止戈!以武犯禁,天下止戈。

不遠處,千潯看到這一幕,不禁欣慰地笑道,

「不是殺生,而是止戈之意。」

望著昆蘭的背影,千潯越發歡喜,不禁放肆地大笑,因為他知道從今以後,他的傳承,後繼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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