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卷汴京 017  時言

看著時言的衣角消失,容歌輕拂開翠簾出來,里面的李凝雨剛昏睡過去,她心情沉重,方才樓下的對話零星听了幾句。

時言沒有重回錦衣衛,不僅如此,怕是還被人踩了一腳,他也要離開汴京了。

打眼往樓角看過去,茶館三樓她上不去的,只能在這等著時言下來。

這會功夫,容歌看著熟睡的李凝雨,一再確定的她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第一次生出無聊焦灼感,耳邊傳來車輥輪碾過的細碎聲,她垂眸看下去,赫然是淵王府的車駕,除了江馳禹還能是誰。

容歌沉眼瞪著車頂,或許是目光過于鋒利,車外伺候的澤也忽然抬起了頭,容歌趕緊貼靠在狹小的牆壁上,將寒涼冬月里的眸光收了。

江馳禹悶聲︰「怎麼了?」

「回王爺,沒事」。

澤也是知道的,江馳禹每月總有那麼幾日,經過茶館時要放慢行程,今日便是。他剛說完,就見簾子被一只骨削鋒勁的手掀開。

江馳禹穿著官府,凌然 赫,他毫不避諱的往茶館上頭瞧了過去,車駕避過了人多處,快到拐角了。

容歌再次側眼,猛然望進了那雙眼,心口一驚,頓了片刻才發現,那雙深邃的眸子里,瞧的不是她這,應該再往上一點。

三樓?

真是奇怪。

耽擱這麼一會,容歌差點錯過時言,她趕緊在欄桿處等著。

時言匆匆坐了一盞茶,同何卓謙拱手︰「有勞了。」

「時兄寬心」,何卓謙感慨︰「錦衣衛中我會多幫忙盯著,汴京這邊也會多加注意。」

時言說︰「窮途末路,只因我在汴京再無可信之人了。」

何卓謙非愚笨之人,他都明白,容歌公主一死,被牽連喪命的太多了,時言算是幸運的。

兩人並肩下樓,時言還欲交代幾句,就被一對丫鬟發髻盤起的烏發擋住了視線,他看下去,一張出眾的臉,不像個丫鬟,莫名的熟悉。

對視一眼,時言心底一震,那是一雙澄澈如星的眸子,里面驟然水意盈盈,盛滿了故事,像是關于他,關于她。

時言愣住了,心口劇烈起伏,連旁邊何卓謙都顧不得了,呆呆的看著面前忽而淺笑的女子,消沉數日,忽失而復得的難受。

看到時言這個樣子,容歌就心疼的緊,她唇角微顫,忍著委屈快語︰「時大人,殿上今日還燃冷生香,行嗎?」

時言身軀再震,僵在了原地,連膝蓋都忍不住打顫。

冷生香!她是如何知道?時言倏而眼神警惕,冷了起來。

「姑娘,認識時大人?」何卓謙听懵了,察覺到時言的不對勁,心下千回百轉,以為時言在外招惹了什麼風月,不好意思開口,只能笑呵呵看向時言,低喚一聲︰「時兄?」

粲然的,時言撐了這麼多天,頭一次快要窒息,被何卓謙扯回了神識,他繼而一抬眼,就見雙髻丫鬟對他笑了笑。

時言心口的冰慢慢化了,冰冷的手腳開始回溫。

是她——這世上會撒嬌似的沖他要冷生香的,只有公主,只有容歌。

這麼多天,他一直再撐著,抱著一絲絲的僥幸,夜里從來不敢安睡,一遍又一遍的追尋那些被藏在公主殿的蛛絲馬跡,他得查出來,哪怕一點點公主可能逃生的希望。

公主多嗎聰慧的人啊,她不會到了危急關頭還傻乎乎的,公主殿被封一日等不到他回來,就一定會想辦法自救,起碼給他留下訊息。

時言想,他跪求上天,只要公主還在世上,就算換個身份,就算忍辱負重……只要活著,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的,他不惜這一條命。

此刻,上天眷顧,時言清瘦的眼眶酸了。

就這一眼,容歌便知道,誰都會忘記她,時言不會,永遠不會。

她笑得更明艷了些,說︰「時大人賞臉嗎,請你吃個酒。」

時言神星子亮了亮,像是自灰霾里揪住了日頭,啞聲自唇角磨出兩個字︰「認識。」

不知是對何卓謙說的,還是對容歌。

何卓謙識趣,看了容歌一笑,拱手笑笑,先行離開了。

容歌當即眼眶一紅,忍下心中翻騰的悲情,避著樓道里的伙計,靠近時言一步,委屈道︰「進去說。」

時言沒有了驚愕,剩下的只有驚喜,他進了里面,見桌子上還昏睡著一個,也顧不得那麼多,當即半跪在地,慟聲︰「公……主。」

「是我」,容歌終于忍不住,她如釋負重,像是孤身落入深淵,終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緊緊抱住時言,熱淚燙的時言分不清真假。

他清晰听容歌帶著哭腔,爬在耳畔,孩子一樣的委屈的說︰「我從沒吃過這些苦,從沒坐過硬邦邦的馬車,從沒被人打過巴掌……時言,我被欺負了。」

一瞬間,時言竟破涕為笑,輕聲拍著容歌的背︰「是臣太蠢,公主怎樣怪罪都成。」

容歌哪里舍得怪罪,她緩緩坐回去︰「就知道你一定會認得我。」

「公主唯愛冷生香,世上沒有人比臣更清楚了」,時言還保持得半跪的動作,一動不動的盯著容歌︰「公主的神態一點都未曾變過。」

「我已經不是公主了,現在是李暉府上的二小姐,李伽藍。」

時言眉頭緊皺︰「七品編修,李暉?」

「諾,就是他」,容歌讓時言坐下,她有太多話要問,落寞道︰「父皇怎麼樣了?」

時言壓下心底的疑惑,規矩的應聲答道︰「公主放心,聖上龍體無恙。」

「那就好」,容歌心下松了些,說︰「我沒有謀反,更不會弒君,我被人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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