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節 無頭尸

撞破了苟師爺的好事,趙貴被鐘家的僕役們痛打了一頓不算,鐘老爺還撂下話來,永遠不許他上門干活。

丟了鐘府的活,他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不久老娘又過世了,失去了惟一親人的趙貴覺得萬分的孤單。干喬姐被苟師爺壓在身下的身影卻始終在他腦海中縈繞不去。他想︰喬姐一定是被迫的。總有一天,他要把喬姐從鐘老爺和苟師爺的魔掌下給救出來。

如今李子玉問起,他也不想把這往事說出來,只是低頭走路,滿腦子都是喬姐的倩影,默默的又抓了一把褲襠。

天色漸漸黯了下來,廣州的宵禁令還沒有取消,加之這里又是住宅區,天黑之後街面上已經完全沒了行人。只有兩人釘著鐵掌的鞋子在石頭路上的「吧嗒吧嗒」聲單調的回響著。

李子玉關照趙貴點亮一盞燈籠,靠著一點微弱的亮光在街道上巡視。

他們的巡邏路程大約有2.5公里,要經過好幾條街道。正好是半個多時辰一圈。這時候各處街閘雖已落鎖,但是巡警自己有管片上所有街閘的鑰匙,可以自行啟閉。每次啟閉,李子玉都要在工作本上寫上時間巡警出門巡邏的時候都發一個大如馬蹄鬧鐘的「鐘氏6號懷表」,以便嚴格掌握時間,特別是在經過「簽到點」的時候必須寫上經過時間。

夜間巡邏,不但枯燥無聊,而且廣州沒有路燈,月色若是不好,行走困難不說,寂靜幽暗的環境對人的精神也有很大壓力。

「一團漆黑,真嚇人。」趙貴有點擔心,這漆黑一團的夜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還真叫人有點毛骨悚然,「我可怕……怕……怕……」他連說幾個「怕」,也沒敢把「鬼」字說出口。

「你怕啥,這兩邊的房子里都住著人。」李子玉雖然心里也有點膽怯,卻故作灑月兌,「你又沒干過什麼虧心事,不怕……不怕……那個什麼的來敲門……」

一對碧綠的眼楮忽然從他們面前竄過,猝不及防的李子玉嚇得渾身一哆嗦,定楮一看卻是只貓,不覺松了口氣。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大聲道,「再說咱們是公差,有官身的人,帶得警棍都是元老院皇標封過得,可壓百邪……」

正滿口瞎掰,忽然腳下一絆,李子玉頓時一個跟頭摔倒在地,連帶著趙貴也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李子玉摔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撿起帽子拍了拍灰,罵道︰「真晦氣……」話音未落,卻見趙貴渾身哆嗦,手上的燈籠亂顫,正要罵他幾句怎麼不好好的照著路,借著燈籠的光線,卻見當街橫臥著一具死尸!

這下輪到李子玉毛骨悚然渾身哆嗦了尸體用粗布裹著,只能大概看到一個人型,卻沒有腦袋。白布上滲出來得血跡烏黑的一大片。

別看李子玉軍戶出身,又經歷了西江歷險,殺人放火都見識過,但在這黑漆漆的夜晚,當街橫臥一具無頭尸……也夠人的了。

他強定心神,一邊告誡自己要冷靜,一邊從趙貴手里拿過燈籠,仔細在四周照了照。這地方是一條支巷的巷口。李子玉探頭看了看,支巷里面又黑又窄,散發著一股臭氣,但是最里面卻有晃動的亮光。

李子玉硬著頭皮摘下警棍,叫趙貴打著燈籠在前照亮,打算進去看一看。

「阿玉,我看我們就別進去了……」趙貴微弱的建議道。

「不查勘一看,怎麼去報告?」李子玉道,「走吧。」

趙貴無奈,只得提著燈籠往里面走,支巷里地面沒有什麼鋪裝,踩下去不是軟綿綿的爛泥,便是硌腳的碎磚亂瓦。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娘誒,這地方可真嚇人……」趙貴嘀咕著,不敢回頭看路上的無頭尸。

支巷里面的住戶很少,借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都是些窮苦人家,屋子矮小簡陋,牆面剝落,露出里面的胡亂拼砌起來的碎磚斷瓦。然而再往里面走了不多會,巷子一面的牆壁卻忽然成了連片的磚牆,足足有一丈多高。李子玉吃了一驚︰這不是大戶人家便是寺廟宮觀的後牆。再往前走,果然見牆上開著一扇小門。他走上前去推了一把,門是鎖著的。

他剛實習不久,雖有本片的保長和組頭帶他大概走過一遍,但是對管片還很陌生,一時間也想不起這是哪里的後門。

經過了小門再往前走十多步,前面傳來了潺潺的水聲,原來這支巷的盡頭是個河埠頭。河水在夜色下泛出波光,所以在巷口才會看到閃爍的亮光。

李子玉在河埠頭看了看,河涌上只有幾艘戶的小艇停泊著,沒有燈光,也沒有聲息。沒什麼可疑的線索。

「咱們趕緊回去報告吧。」李子玉說道。

趙貴巴不得他這麼說,趕緊道︰「好,好。」

兩人從支巷里回出來,但是要報警卻很不容易。廣州城里的警察沒有電話,他們要報告,只能回到派出所,再由所里派出通訊員報告總局的刑事科。

當然,他們隨身還帶著起花火箭,可是這東西只有在發生騷亂和緊急情況的時候才能用。

「趙貴,你在這里看著,我去派出所……」李子玉剛說了這麼一句,趙貴便魂飛魄散,拉著他的胳膊道,「阿玉,別,別,別丟下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都回去了這現場怎麼辦?」李子玉記得背得《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里的標準處置步驟,派人看守現場防止線索被破壞是基本要求。

然而趙貴說什麼也不肯一個人留下看守尸體,換李子玉在這里守著他也不願意。正僵持著沒奈何,李子玉忽然想到這里距離看街的住得更房不遠,走過去叫看街的過來幫著趙貴壯膽就是了。

于是兩人一起折返回去,更房離這里不過二三百步路,天上卻下起細雨來,天色一片漆黑,趙貴趕緊拿出油紙套遮上,兩個人又是緊張又是慌亂,花了好幾分鐘才將雨罩弄好。燈籠的光線愈發黯淡了。

然而回到街閘這邊,看街的並不在更房里出去打更了,兩人趕緊去找,花了好一會才將打更的找到。李子玉這才想起自己連發現尸體的時間都沒記錄,他趕緊拿出「懷表」。借著燈籠光看了一眼,卻是晚上1點剛過,差不多子初時分。他想著剛才那一番折騰,發現尸體的時間應該在12點剛過。

三人趕緊過去,然而到了巷口,李子玉和趙貴卻大吃一驚︰尸體不見了!

剛才他們離開的時候,尸體還倒臥在地上,現在地上卻什麼也沒有了。李子玉劈手拿過燈籠,湊近了地面,地上什麼也沒有留下。

趙貴臉色煞白,結結巴巴道︰「皇天菩薩!這,這,可是無頭尸……」

他這麼一說,打更的也害怕起來︰「莫非,莫非是詐尸?」

李子玉呆呆的站在那里,腦子亂成了一團糨糊。無頭尸剛才確實就在這個地方,這麼一會時間又去了哪里?他不太相信詐尸這種事,顯然是有人將尸體搬走了,可是他們一路走過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哪來得人?

三個人又在周圍亂找了一氣,什麼也沒找到。眼瞧著雨越來越大,李子玉一時沒了主意︰回去報告,沒有尸體怎麼說?若是不報告,這無頭尸體又是剛才他和趙貴親眼所見他還絆了一個跟斗,現在膝蓋還隱隱作痛。

打更的見找不到尸體,反而松了口氣,笑道︰「即無尸體,便是沒這回事!少了一樁公事。省卻多少麻煩。」

趙貴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剛才確是一具尸體,沒腦袋。」

打更的看了一眼趙貴,滿臉鄙夷,道︰「差爺,人命官司向來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即沒有尸首,那就是沒有案子。何必多事?別說這里連個苦主都沒有,便是有苦主,找不到尸首,又有哪個官老爺肯接他的狀子?再說這廣州城里好幾十萬人,哪天不死個百十號人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一笑道,「黑燈瞎火又下雨,保不定兩位差爺看岔了。小的就當什麼也沒听到,什麼也沒看到就是了。」說罷又哈了下腰,自顧自的打更去了。

雨絲愈來愈密集,街上只剩下李子玉和趙貴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李子玉握著拳,他知道看街的說的有理。但是在萬壽宮學習的時候,澳洲人又給他們灌輸了另一套理念︰他們是警察,有責任維護社會的安定,「保天下太平」什麼是社會的安定,「天下太平」,他李子玉的感受是最真切了。

剛才真真切切有一具尸體倒在地上,沒了腦袋路倒尸是不會切掉自己的腦袋的,這個人一定是被殺的!雨絲打在他臉上,在西江上大伯一家被強人屠戮的情景再一次浮上心頭。他忽然下了決心,對趙貴道︰「走!我們馬上回去報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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