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節 停業整頓

今日她原在房中默習琵琶曲。何曉月在琴棋書畫上從來也沒什麼造詣天分可言,她娘家雖也是個大戶,可是女孩子在家中不受重視,略識幾個字便算是有家教了。如今要從頭學習,比起年歲小的琵琶仔更為艱難,因為幾個指法總出錯,慕雲的面色便很不好看。

何曉月是被姚嫂打怕了,不敢不用功。慕雲姑娘雖然手里不拿竹板藤條,但是何曉月知道自個就是砧板上的肉,人原意怎麼料理就怎麼料理。

練到中途,忽然有媽姐過來,不由分說便將她帶了出去,穿過夾道直接出了後面,送上了這艘畫舫。將她手腳捆綁,丟在艙房的床上,口中塞上團爛布,警告道︰「不要亂說亂動,過一會自然有人來招呼你!」

她心中驚懼,因為她這幾日听媽姐、「豆粉水」和妓女們閑磕牙的時候听說過,行院里有時候會把生意不好或是年齡偏大的「過氣」妓女賣給外地的客商或是水上妓家,妓女不願去得,便直接捆了送到船上。莫非行院覺得自己「朽木不可雕」,干脆賣了換錢?

賣給外地客商當小妾亦可算是「從良」,對何曉月來說應該算是幸事。然而何曉月卻不這麼想。外地客商來自天南海北,一旦被賣等于終身不能再回故鄉。何況在行院廉價買「過氣」妓女的,多是奔走于道路的中等行商,這等商人多是出自偏僻之鄉,經濟條件一般不說,家中還有大婦掌家,買妓女回家自然不會有什麼「吃香喝辣」的日子,等于是給家里買個奴婢。而且男人經商一出門就幾年,家中都是大婦操持,若是大婦和善,尚可度日,若是大婦厲害的,妾侍被驅使勞作,形同奴婢,用不了幾年便不堪操勞被虐待而死。

若是等而下之,賣給水上妓家,那更是慘不堪言。

所以一想到可能被轉賣,簡直和當初知道被賣到妓院里一般的五雷轟頂。

何曉月掙扎著從床上起身,幸好繩索只是捆了手腳,並未五花大綁讓她動彈不得。她勉強從床上挪移到地上,靠著桌椅一點一點的蹭到窗口。

她雖然不知道這畫舫是訪春院的,但是看艙房陳設應該是有錢人家才置備的起的,心中愈發恐懼,莫非真要將自己賣給水上妓家?

這畫舫的窗戶上並沒有瓖嵌全副澳洲玻璃,玻璃雖然通透,但是對于坐「花船」的人來說,太過通透未免有不便之出。因而這窗戶是別出心裁,周圍都是細木格子糊著各色軟紗,只在中間做出一朵多大的並蒂蓮窗格,瓖嵌上玻璃。

如此即能透光觀景,又不至于將艙內「春光」外泄。

何曉月將身子勉強靠著小幾站直了身子,湊在玻璃片上望出去,外面是處河埠頭,似乎停著許多畫舫花艇。

正在驚恐猶疑間,忽然听見有人在說話。側過目光只見一個髡發黑衣的青年男子正在與人說話說話的人她卻認識,正是姚嫂。

這青年男子她在廣州大街上見過,叫做「警察」,類似于原來的捕快衙役。何曉月逃出清節院被安置在慈惠堂,見識過「警察」的做派。知道他們口碑甚好,遠非過去的捕快衙役可比。

警察來這里做什麼?何曉月心中疑惑。只見這警察似乎是在訓斥姚嫂,而姚嫂人擋在船頭的跳板前,似乎是在攔阻警察上船。

何曉月頓時一凜,這警察是要上船啊!

雖然她不知道警察上船所為何事,但是這警察要上船,必有案子要辦。她本想呼救,但又害怕警察和妓院沆瀣一氣,回頭自己又要遭受毒打虐待……正在猶豫間她忽然想到,若是真得沆瀣一氣,為何姚嫂要拼命攔著警察上船?可見這船上必有貓膩,院里不能讓警察知道!

一想到這里她心里頓時有了底。然而她口中塞著布,要呼救也無法開口。她知道知道此刻再不發聲就永遠沒機會了。

然而口中的布塞得極緊,用舌頭根本頂不住來。何曉月再看四周,房內亦無什麼可以助力之物,她生怕警察不上船,自己最後的機會也會失去,將心一橫,勉強將自己挪坐到幾上,縮起雙腳,雙眼一閉,不顧三七二十一的將腳朝著玻璃窗洞用力踹去!

李子玉正和姚嫂糾纏。眼瞅這姚嫂對于讓他上船檢查之事百般推月兌阻撓,他愈發堅定了明女就在船上,正要叫士兵將姚嫂拿下,忽然听得船上嘩啦一聲,循聲望去,只見一間艙室的窗戶玻璃已然碎裂,竟然伸出兩只小腳來!

姚嫂一見,渾身一顫,差點癱軟下來。李子玉卻知道這畫舫上定有蹊蹺,當即將姚嫂往旁邊一推,喝了一聲︰「拿下!」自己一個箭步跳上跳板,便往畫舫上去。

畫舫上原有兩個「豆粉水」看守,眼瞅著李子玉帶著人其勢洶洶登船,知道事情敗露,不敢阻撓公差辦案,便讓出一條道來。

「搜!」李子玉一聲令下,幾個國民軍士兵立刻散開搜索。

不過片刻的功夫,士兵們就帶著一個女子出來,她看上去十七八歲,面容姣好,但卻憔悴蒼白,衣衫雖光鮮,卻發髻散亂,骨架縴細。雙腳上還有鮮血滲出,大約是剛才踢碎玻璃割傷的。

女子見到李子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高喊道︰「差爺救命!差爺救命!」

士兵報告︰「艙房里只有她一個人,被捆著,口里還塞著布……」

李子玉見找到的不是明女,不由得心中焦躁,臉色鐵青,對著姚嫂冷聲道︰「怪不得你不肯讓我檢查,原來你畫舫里有病!」

姚嫂見再也遮掩不住,忙道︰「這,這小的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

何曉月見狀有戲,趕緊膝行幾步,砰砰連磕幾個響頭,哀聲道︰「求差爺救救奴婢,她們……她們逼良為娼!」說罷不由得伏地大哭。

李子玉雖然沒找到明女,心里發急,但是眼下冒出來這個何曉月說明訪春院大有問題,他原想就此逼問姚嫂明女的下落,轉念一想現在有何曉月這個由頭在手,訪春院正撞上「風俗業整肅運動」的槍口,還不是任自己擺布!到時候就算把這窯子翻過來,拆開來找明女也使得。用不著象現在這樣站穩了地步虛與委蛇。當下拿定主意,對何曉月道︰

「你不要哭,何姑娘,你的遭遇我已了解。你且隨我們回去配合調查,不要害怕,我大宋法律是百姓的保護神,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你有什麼委屈冤屈,受了什麼虐待傷害,回去慢慢細說!」

何曉月听他如此說來,心中大定,又磕了一個頭︰「奴婢求神拜佛,願差爺公侯萬代!一切但憑差爺做主!」

李子玉又轉臉對姚嫂冷笑道︰「這訪春院又不是你家的產業,犯的著這般赤膽忠心?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看你還是很放明白一點!」

說罷他招呼士兵︰「把這些人都鎖上!帶走!」

李子玉吩咐兩個士兵留在船上,進一步搜索,以免船上還有暗艙之類。自己帶著人回到花廳上。韓喬姐正等得心焦,她原想派一個媽姐跟在後面看看情況。沒想到留在這里的趙貴看上去又蠢又木訥,卻是一點商量也沒得打,說不許離開就不許離開,任韓喬姐說破嘴皮也不頂用。

正心焦,忽然見李子玉板著面孔從後面出來,韓喬姐正覺不妙,只見何曉月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頓時如五雷轟頂一般,差點被癱倒在地。

李子玉走到她面前,冷笑道︰「韓大娘,我看你這院里還真是有不少花樣……」

韓喬姐強抑心中驚慌,勉強笑道︰「玉爺,奴婢不明白……」

方老頭一看知道壞了事,趕緊出來打圓場︰「玉爺!韓大娘她是一時糊涂,她是這里的老戶了,懂規矩明白事理的人,大宋來得之後,各項規矩也是不敢有違的。只是老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求您老高抬貴手……」說著連朝韓喬姐使眼色。

韓喬姐正要上來再說什麼,李子玉卻不給他們做戲的機會,截口攔住道︰「這些話,回局里慢慢去說。訪春院私藏不明來源女子,逼良為娼。先停業整頓三天,等調查清楚再行發落,阿貴相關涉案人員全部帶走!」

院中頓時亂了套,妓女、媽姐和豆粉水等各色人等一個個屏息凝氣,不敢言語。他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一個小小的警察到院里看了幾眼,因為一個買來的女子就把大娘給抓走了!還關了行院的門!就是過去的快班的班頭都沒這麼干過!

李子玉關照趙貴把韓喬姐先帶回去,向「清理風俗業工作小組」的常務副組長練霓裳匯報訪春院的情況。

「你告訴二級指揮員︰我覺得這里的可能還有其他不法活動,需要進一步進行偵查。請求局里增援。」李子玉冠冕堂皇的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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