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節 秋賦(二)

「我看今年老八怕是要欲壑難填了!」劉友仁沉著張臉,「這伙澳洲人,所托非人啊。」

「劉老爺你多慮了,征糧的事情,過去怎麼辦,現在還是一樣怎麼辦,有什麼煩難的?難道老八會忽然轉性?」張有福勸慰道。

「哼,老八這個人我還不知道?」劉友仁冷著臉道,「最會狗仗人勢之輩,現在他kao上澳洲人這棵大樹,可不得了了。你瞧著吧,準要鬧出事來才算完。」說罷一跺腳走了。

張有福也不挽留,趕緊又去向鄔匯報了。

鄔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只說︰「以後你要記得一件事,我出差了,要走遠路。所以暫時就不用再來找我了。」

「是,是,」張有福不明白什麼意思,只是應道。

「不過你有事情就得隨時來找我的秘書初雨匯報,明白嗎?」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初雨他認識,原來是苟家的丫鬟,現在鄔身邊的通房大丫頭了。張有福知道澳洲人不忌女人掌事,拋頭lou面當頭目的也有女子。

鄔又面授機宜了一番。張有福連連點頭。

zuihou鄔又問了一句︰「你加入了天地會吧?」

「不錯,其實小的的田地不夠。」張有福說。加入天地會純粹是為了捧場,不過加入之後天地會還真是盡心,不時有人來指點他的長工種地,還不時送來肥料之類的新鮮玩意,現在他家的幾十畝地的莊稼長勢極好。

「你收拾一間屋子,天地會要派人住在你家,隨時指導。」

「是。」張有福知道這是監視自己的人,不過他們要在自己家派人,顯然征糧的事情里有很大的文章要做。他試探的問了一句;

「那小的每次和糧戶們談事,要不要告訴他?」

「他是幫你種地,其他事情不管。記住,有事就找初雨。」

陳明剛自己,听周七送來消息,說熊老爺已經允了今年的包攬稅賦的事情,心里很是高興。他有自己的算盤,過去征糧上面,他雖然上下其手,撈到了不少好處,但是比起瓊山縣、澄邁、文昌幾個人口田地較多的縣來說,這個好處還是稍遜一籌。本地的地主們多半都是結寨自保,朝廷的威風在這里不是很擺得出來。征一次秋糧,去掉給自己的手下爪牙的分潤,真正能到收手的好處不過二三百石。這個收益對去過瓊山府城,到過廣州,很見過些世面的陳明剛來說,未免少了點。

現在恰好來了個澳洲人。這伙澳洲人是硬頭,平時是客客氣氣的,一旦殺人放火眼都不眨。不管是攻打苟家莊還是剿滅土匪,殺人搶東西真是一點不含糊,把本地的大戶都嚇破了膽。這回,陳明剛覺得可是有了個大kao山了。

官府,那是可以隨便買通的地方,但是澳洲人,貌似還買通不了。陳明剛這個人很善于觀察,他覺得澳洲人表面上客客氣氣,誠實守信,本質上是一伙利益至上的人。

只要能給他們帶來足夠的利益的事情和人,澳洲人是會維護的。

這次包攬糧賦,他要給足澳洲人好處,同時也充分的利用他們的「威勢」,在最近幾年好haode打撈一筆。

陳明剛覺得以官府辦事的效率和澳洲人的武備來看,大明就算能把澳洲人趕走,起碼也得是三五年之後的事情,搞不好,澳洲人會和佛朗機人一樣,干脆就在臨高常住下去也未嘗可知。

就算將來澳洲人卷鋪蓋滾蛋,他陳明剛也不會有損分毫,大不了名氣太壞了辭差就是,讓自己的徒弟周七先頂一陣當傀儡,然後就讓兒子上位只要有魚麟冊在手,誰來當皇帝這戶房書辦的差使都是他家的。反正他家自宋朝以來已經經歷過二次改朝換代,再經歷幾次也不見得會有什麼變化。

陳明剛打得就是這個如意算盤,但是如何取悅澳洲人,他們的胃口有多大,能允許他做到什麼程度,還得去模個底。

他關照周七把自己的幾個徒弟和縣里的糧差都叫來到自家的別院里也就是秋紅的家里。上次老婆大鬧之後,陳明剛干脆過了明路,堂而皇之的住到了秋紅的宅里,還和縣里的快班班頭打了招呼,要他們有所照應。老婆和娘家人雖然氣不過,也無可奈何。張五幾次想鬧事,都被班頭壓了下去,張十顧忌同道的議論,也不便再支持兄弟妹子鬧下去。雙方陷入冷戰的狀態。

等了幾天,各處的糧差到齊了。臨高全縣的糧差有原來有將近三十個人,這里面分兩撥人,一撥是包攬戶,大體上是鄉村小地主,因為和陳民剛有勾結或者在鄉下子弟眾多能夠橫行鄉里,得了這個差使;另外一撥則是城鄉里的青皮混混破落戶,也有流配到此地的流犯,專門在征糧的時候充當打手。

這次來聚會商議,已經少了一半人。原來這些人平素多半和土匪有勾結,這次剿匪活動開展了大規模的群眾性「挖匪根」的運動,處死抓走了好幾個,也有原本和土匪不相干,只是以往催糧的時候積累下的民憤極大,也被群眾乘機戴了了勾結土匪的帽子一並處死了。工作隊也樂得如此,正好名正言順的干掉幾個地方土霸shili。

來得這些糧差,一個個對農村搞的運動還心有余悸,對澳洲人簡直是畏懼如虎。特別是一個叫杜雯的女髡賊,簡直讓大家聞風喪膽。據說有幾個嘗過的她的鐵腿的,下輩子基本上就只能當太監了。

原來正惴惴不安,不知道今後的日子如何。現在忽然接到陳書辦的通知來聚會談征糧的事情,不由得一個個精神復振。巴巴的換上體面的衣服來議事了。

這伙人聚在一起,蠅蠅聚聚,都在訴說最近一年身邊發生的變化,誰誰誰死了,誰誰誰被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這次能重新聚會,听說又能繼續經辦征糧的事情了,頗有撥雲見日的感覺。

陳明剛見人都來齊了,咳嗽了一聲,便進入了正題。

他談的就是今年澳洲人要包攬糧賦的事情。這件事情,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有所風聞,眾人听說自己是為澳洲人當差,不但沒有當「明jian」的羞憤,一個個還很是雀躍這下可以和澳洲人搭上關系了!自己的差使不但繼續可以干下去,還能借機大撈一把。

「……只是這澳洲人的脾氣,我們還不模透,這次叫大家來就是要好haode議一個章程,才能和他們的頭目去談。」

大家議論了一番,既然這次是由澳洲人總包攬,原來的各家包攬戶就不再經手雖然二層分包也未嘗不可,但是大伙一致認為,第一次替澳洲人干活,還是小心為好。與其在轉包「戴帽子」上動腦筋還不如是全力以赴的以催征為主。結結實實的替澳洲人征一筆糧餉上來才是。

「不過多少才好?」有人發問了。

「听熊首長的意思,是要把合理負擔的部分放在里面一並征收。這就是三千‘公石’。」周七介紹道。

「這個少了。」要是只有這些,澳洲人還何必費事來包攬糧賦?顯然他們是有極大期望的。

「沒錯,得翻個倍,澳洲老爺才會覺得我們爺們的本事。」

「這就得加耗米的數量,原來一石正額加收三斗肯定是不夠用了。」內中頗有幾個善于心算的人,馬上就把數字算了出來。

內中一個叫「傘店小胡」的糧差道︰「八爺!我看這事情如果只是一切照舊年的例的話,怕是撈不到什麼大油水。」

給縣太爺的一份好處要出在里面,澳洲人的「合理負擔」也是一筆大數目,他們這伙人自然也想借著機會發筆小財。如果還是蕭規曹隨的按照往日的慣例辦理,無外乎加多耗米上去。

加耗米固然不是大事,但是沒門路的小戶已經被加得喘不過氣來,再勒逼也擠不出多少油水來,說不定還會找澳洲人去叫冤。大戶自然是加得起的,不要說他們本身耗米繳的就少,還有許多私下開墾的隱田和幫人蔭蔽的田地只是平日里已經收了他們不少的好處,無緣無故的加上去,對方心里必然不服氣,以後相處就難了……

周七道︰「怕甚?有不肯加的,讓澳洲人出馬,就得和苟家莊一個下場,看誰的脖子還敢梗」

「事情不可做絕了。」陳明剛搖頭,「要挑唆起來固然不難,將來大伙還要在臨高混下去,澳洲人走了,你們怎麼辦?」

「傘店小胡」道︰「必須得想出一個什麼由頭來才好,這樣才能向大戶們開口,要他們無話可說。將來我們也有轉圜的余地。」

陳明剛點點頭,小胡這個人的悟性不錯,比自己的幾個徒弟高明多了。可惜此人是個瘸子,上不得台面。想到這里,他看了一眼周七,不由得對他產生了厭煩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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