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節 書辦

臨高的商品經濟水平很差。市場上流通的白銀少,銀價相對較高,糧食價格就偏低。要征收銀子,勢必要多征糧食。一出一入的差價,看似微厘,累積起來,數字就變的很大。

臨高計稅的官田一共一千六百六十頃九十八畝,按照畝征9厘來說,差不多就是一萬五千兩銀子,雖然有的田畝征四厘,有的免征,但是合計起來也得近萬的銀子。對這樣的小縣城來說,加派的負擔大得簡直難以承受。

所以到征糧的時候,銀價就會漲得很高,不僅對糧戶來說是極大的負擔,就是縣里也不輕松。過去沒有加派,完糧尚且容易些。自從萬歷末年第一次加派之後,縣衙即要催征糧課,又要征銀,疲于奔命。

最讓吳明晉等人棘手的是,臨高這地方天高皇帝遠。縣衙的威權十分有限,不要說縣里的士紳,就是普通的結寨自保的土財主,納糧多少也很隨意,官府根本無法多問,至于各種私下開墾的隱田更是無法計數了。

不過,以往憑著吳明晉的手段和王兆敏的奔走,臨高的秋糧總算還是能及時的完課的,去年雖然來了澳洲人,總算對方沒有對秋糧征收多做干涉,這件差使還是辦了下來。後來雖然搞了個合理負擔,但這和縣衙就沒關系了。

今年的情況卻比較微妙了。澳洲人堂堂正正的自己開了荒地,種上了莊稼。王兆敏有了一種極大的隱憂。

什麼隱憂呢?這就要說到「詭寄」了。有一等人家為了逃避官府的稅課,往往采用帶地投主的方式,投在有功名或者有實力的地主名下。實際上明代的免糧原本有明確的規定,幾品官員可免多少,舉人可免多少,生員可免多少,都有規定,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則往往大大超過定規。在臨高來說,這種事也不乏其例的。臨高有功名的士紳不多,但是豪強地主不少,詭寄到豪強地主名下,法律上沒有免稅的規定,但是對縣衙來說,當地方官不得罪本縣的大戶是個基本原則,往往只能對征收的數字睜眼閉眼。總得來說大體上雙方都過得去。

現在澳洲人算是臨高縣里一等一的豪強大戶了。如果他們公然不交一粒米,縣衙對此又是無可奈何,很多觀望中的一些中小地主或者自耕農可能會投到他們的門下。臨高的秋糧征收又要萎縮許多了。這對吳明晉和王兆敏來說都是很不haode兆頭這不僅關系到吳明晉的考績,還關系到倆人的腰包問題。對地方官來說,賦稅上的浮收加派的好處是一筆可kao又沒有風險的收入,

想來想去,王兆敏提出只有情商澳洲人了,讓他們做個表率。他以澳洲人一年來的表現來看,澳洲人不想和大明官府為敵,有時候甚至願意花錢買個好形象,所以只要價碼合適,對方不見得會峻拒。

熊卜佑哪里知道他的算盤,心里盤算著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

「本縣的糧賦很輕,」王兆敏見他做沉吟狀,趕緊說明︰「每畝官科不過三斗五升。你們那幾千畝的地,由百仞村起個五百畝的課也就是了。」

熊卜佑搖了搖頭︰「王師爺,這事情我得稟報執委會才能給您回音。」

「這個自然。」王兆敏見他的意思有商量的余地,不由得大喜,連聲稱謝,要不是他已經很清楚這伙髡賊油鹽不進的話,多半還要重重的許他一筆好處了。

熊卜佑回來之後趕緊向鄔做了匯報。這事情立刻引起了鄔的高度重視,于是執委會馬上開會討論此事。

「這是送上門來的好事啊!」文嗣眉飛色舞,「原本還想著怎麼去說服他們,沒想到自己送上門來!」

「這不是一碼事吧。」馬千矚立刻唱起了反調,「他是要我們繳糧,又不是要我們包稅。」

「雖然不是一回事,但是王兆敏這下lou了底褲。」文嗣用了一個粗俗的比喻。

「原本我們不知道臨高縣對征糧的壓力有多大,現在看來,他們的壓力很大。」文嗣分析道,「從王兆敏的要求來看,起碼暴lou了臨高縣衙在征糧上面存在嚴重的困難。」

既然在征糧上存在困難,穿越集團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不過,到底難在哪里,他們還是一無所知。在做出下一步的行動之前,他們得先把縣衙的底牌模清。

這種事情,自然是找縣衙「戶房」的書辦打听最為直接。

此事卻並不容易。縣衙里有所謂「三班六房」,這三班的頭子和六房的書辦都是不易相與的人。大小衙門基層的公務,只有書辦才熟悉,這一點就是他們的「本錢」,其中的真實情況,以及關鍵、決竅,為不傳之秘,所以書辦雖無「世襲」的明文,但無形中父子相傳,有世襲的慣例。這種人個個是積年老吏,公事上熟到不能再熟,對人情世故,官場哲學也是了然于胸。穿越者根本無法控制收買,所以執委會的對這群人的政策就是先懷柔以為我用。時機一成熟就將其徹底的清洗。

臨高縣的戶房書辦叫陳明剛,本地人士。據說此人的祖輩從宋代開始就是臨高縣里的書辦了。家里藏著許多秘傳的本子,對縣情可謂極其熟悉,方方面面都要賣他一個面子,是本地極吃得開的人物。苟大苟二在臨高縣胡作非為,陳明剛是得了極大的好處的其實就冉耀看來,類似苟大苟二這樣的團伙別看一時間塵囂至上,貌似強大,實際鏟除不難,一旦倒下就是一哄而散。象陳明剛這樣根深蒂固,盤根錯節的人物才是真正的所謂「看不見的幕後黑手」。

在縣里,他也是不可或缺的紅人。王兆敏能每年把秋糧征收上來,這陳明剛有著莫大的功勞。實際上,能不能和縣里戶房書辦建立良haode合作關系,可以說是直接影響到縣令的為官順利與否的。

因此,即使是縣里的實權人物王兆敏,見到陳明剛也要親熱的稱呼一聲「老八!」陳明剛排行老八,以為熟不拘禮的

因為戶房書辦關系到全縣的賦稅,是個極要緊的人物,鄔一直有把他爭取過來的念頭,為此派熊卜佑和他交際過幾次,林佰光也出馬和他對過陣,結果差強人意。

陳明剛不是什麼耿直之人。也完全談不上立場,其態度圓滑到了極點。對穿越眾,他是極力敷衍,有什麼要求,辦什麼事情,從不拖沓,也不索要種種陋規,可以說是買面子買到了十二分。但是在牽扯到一些關鍵性的問題上,特別是土地數量,稅賦負擔上,他總是打馬虎眼。說一半藏一半,有時候干脆東拉西扯一些晦澀的術語,讓穿越眾不知所然。

在政治保衛總署的檔案材料里,陳明剛的黑材料極多,可以說他是全縣民憤最大的幾個胥吏之一,甚至比刑房的書辦還要罪大惡極。張興教對此人也是恨之入骨畢竟他的家破人亡正是從戶房勾結苟大苟二搞「產去糧存」這個花樣開始的。

但是現在,穿越眾還要利用他一階段。熊卜佑當下叫人備了一張帖子,請陳明剛到縣衙前的茶館一敘。

一般來說縣衙前的街道總是全縣最熱鬧的所在,而縣衙對面總有幾處茶館之類的買賣。這里有專門由官府發給「戳子」的專以代人撰寫稟帖訴狀為業的「代書」,也有經驗豐富勾掛三方的訟師,照例都一個個窩在衙前茶館里等候主顧上門或伺機兜攬生意。衙門中胥吏差役、長隨師爺各色人等,與外界的通消息、講斤頭、勾結舞弊、討價還價,亦多借此地方進行。要到縣衙辦事,這里就是最佳的窗口。

臨高縣是小縣,沒這許多花樣,但是大致的情形差不多,不過具體而微。所以茶館小雖小,還是存在的。

熊卜佑在本縣已經是「名人」了,誰不知道他是澳洲人的大頭目,專管和縣里接頭的。所以他一到店,馬上就有伙計把他引入後面的雅間。

說是雅間,其實里面極小,不過容納一桌幾椅而已,茶也不見得高明。反正來喝茶的人主要是為了談事,喝茶在次。

熊卜佑和縣里的胥吏打交道,一般總是約在這里,主要是這里是胥吏們熟悉的環境,足以讓他們安心。另外,執委會還有多一層顧慮,不願意把胥吏直接叫到百仞城去密談,免得讓外人覺得穿越集團和本縣的胥吏有太深的關系。在這種「吃講茶」、「談斤頭」的地方談話就比較適合。

不多時,陳明剛來了。他年近五十,面皮黝黑,身材微微發福。限于身份的關系,穿著不甚華麗,但是料子做工很是考究。手里還拿了一柄川扇。

伙計引了進來,陳明剛對待穿越眾。態度可謂恭謹,每次見面都要行禮。

「不必多禮,坐!坐!」熊卜佑招呼道。

(以下在三千字之外,不計費)

注︰

1、遼餉加派,到崇禎二年是9厘,不過各地略有不同。不做細究了。

2、臨高的遼餉加派是多少,沒查到。這里是用臨高的計稅田畝直接算的,肯定不準確,查到一個數字,淮安府的鹽城縣,天啟三年的遼餉是23000兩。鹽城縣不是什麼經濟發達地區,當然比臨高要haode多。

3、三斗五升的稅賦是明代的平均水平,查瓊州府起科標準有十八則。以三斗五升最為常見。就取這個數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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