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小三千境。

寧不孤自天界一戰後便沉睡了好幾日,而窮奇被寧不孤斬斷一翼後,便不甘的帶著凶獸們撤退了。

仙人一動不動的坐在寧不孤的床前,看著安靜的沉睡著的寧不孤一言不發。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寧不孤手腕上細細的傷疤上,那是……願力反噬留下來的痕跡。

仙人微微皺起了眉頭,他伸出手輕輕踫了踫那傷疤,似乎有些不悅,連身遭的氣壓忽然低了幾度。

門外的靈沅收回目光,看向身側的狐狸挑眉道︰「他還真是千萬年如一日啊。」

狐狸聞言只是呵呵笑,靈沅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也不知我師姐是看上他什麼了。」

狐狸笑眯眯的看著靈沅,阿昭忽然出現在兩人身後道︰「靈沅大人,您打算何時回人族?您那些人族子民都蹲著小三千境外好幾日了。」

靈沅無視了阿昭哀怨的眼神,徑直走向大廳,她邊走邊無奈道︰「吾乃人神,主管智慧與繁衍,他們非將我視作全知全能之神,要我帶領他們討伐凶獸。」

靈沅說及此哀嘆一聲,「那日在天界你們也看見了,我是真的不會打架。」

「與其在下界被他們天天念叨,我還不如來小三千境等真正的戰神醒來。」

「您就是來小三千境尋個清淨吧?!」阿昭毫不留情的揭穿靈沅。

「噓,不要隨便揭穿人家嘛。」靈沅笑吟吟的在大廳內坐了下來,狐狸見狀道︰「以前听說您是四海八荒最為正經勤勉的神。今日一見……」狐狸上下打量了靈沅一番,唏噓的搖了搖頭。

「動腦子也是很累的。」靈沅看著面前的狐狸認真的說道。

「就算您這麼說……」阿昭忍無可忍的從身後拎出一個半大的小小少女,問道︰「您引得人族天天來小三千境騷擾便算了,如今還把仙族人領來小三千境,您……」

看著靈沅微微抬起眸,似笑非笑卻有充滿神威的神色,阿昭忽然氣勢弱了幾分,嘟囔道︰「您是不是……有點過了?」

那仙族小少女蹭蹭的跑到靈沅身邊,捏住了靈沅的衣角,怯怯的看著面前的阿昭。靈沅揉了揉少女柔軟的發,看著阿昭無奈的神色,笑容更盛。

「阿昭,命也是很可愛的嘛,你不要因為她是仙族對她抱有偏見。」

狐狸看著面前的靈沅,這個神明看上去姿容華美,端莊大氣,一副慈悲的莊嚴模樣,實際上是個喜歡看人陷入麻煩而苦惱不堪的,一肚子壞水的神明。

思及此,他又暗自搖了搖頭,目光移到了面前叫做「命」的仙族少女身上。

魔族高傲,不屑與仙族來往,加之靈沅有意隱瞞,導致阿昭一開始便以為面前的少女只是個普通的仙族。

可狐狸不一樣,作為活了千年的妖尊,狐狸或多或少也知道些關于仙族的事情。眼前這個女孩哪里是什麼平凡的仙族小姑娘,她分明是仙族天君最小的女兒,名號綺華仙姬。

據說綺華仙姬出生時,整個天界祥雲繚繞,九十九只彩鳳在自西方而來圍在綺華仙姬所在的宮殿上空盤旋。在所有仙族看來這無疑是祥瑞之兆,昭示著小仙姬非比尋常,今後定有大能。天君更是喜不自勝,為綺華仙姬取名為「命」。

可誰知,隨著命一天天的長大,她非但沒有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天賦,反而連最基礎的仙法都練不好,一時之間成為了六界的笑柄。

據靈沅所說此番命是偷偷跑出來的,卻險些被虎妖吃了,恰好被路過來小三千境的靈沅救了,便一道帶來了小三千境。

狐狸心中有疑,卻也只能壓下。他看著面前怯生生的命,倒是可以確認一件事情。綺華仙姬果真如傳言中所說,當真是一點仙法都不會。

命絲毫沒有察覺狐狸在悄悄注視著她,她怯怯的看著阿昭,低聲道︰「阿昭姐姐,命會乖乖的,不會給你添亂。」

一時間阿昭感受到了用刀抵在別人腦袋上的負罪感,看著與她妹妹年齡相仿的命,阿昭長嘆一聲,徹底沒了脾氣。

罷了,不過是個平凡的仙族小姑娘罷了,估計也掀不起什麼風浪,阿昭默默的想。

……

寧不孤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仙神歸無站在她的面前,對她微笑。寧不孤本想與歸無說些什麼,卻見歸無朝她搖了搖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彼岸。

寧不孤有些不解,想追上去詢問歸無時,卻悠悠醒來了。

神的傷痊愈的很快,寧不孤此刻已經感受不到身體上的疼痛了,她微微松了口氣,轉過臉卻正好對上了仙人的目光。

仙人此刻眉頭微蹙,一副不悅的模樣。

「反噬……為何不與我說。」

寧不孤有些心虛,她故意移開目光,不敢看仙人有些悶悶不樂的神情,半晌後才緩緩道︰「我怕仙人哥哥會擔心。」

「不過你看,我現在一點事都沒有。」

為了展示自己已經無恙,寧不孤坐了起來,張開了手臂讓仙人檢查。

寧不孤心虛的笑著,下一秒卻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抱得很緊,像是要將寧不孤揉入身體中一般。

寧不孤有些不適,她輕輕動了一下,小聲喚道︰「仙人哥哥?」

「那個時候,我很害怕。」

「我從沒有,那樣害怕過。」

仙人緊緊抱著懷中的寧不孤,聲音有一絲難以察覺到的顫抖。

仙人自誕生之日,便無心無情,他不知道害怕是什麼感受,亦從未有過害怕。

這千萬年來,即使是最危急的時刻,他也從未膽顫,心生過退縮之意。這樣的仙人本就是沒用弱點的,他像一把世間最無敵的兵器,只懂根據命令進行廝殺,他的目的就是完成任務,哪怕以性命為代價。

千萬年來,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無邊的恐懼與害怕,是在人魔縫隙,看見寧不孤死在他懷中的時候。

自那以後,他便開始明白了害怕的滋味。他會因看見寧不孤受傷而心驚,會因看見寧不孤昏迷而惶恐,甚至因為害怕寧不孤離開他而心生退意。

自從他滋生出這樣的情緒開始,他便不再是從前那個無畏的蓬萊仙人了。

寧不孤聞言,心跳似漏了一拍,她目光漸漸變得溫柔,溫柔的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寧不孤伸出手,輕輕撫著仙人的後背,像是在哄著不安的孩童一般。

「不用害怕,不孤沒事的,不孤一直都在仙人哥哥身邊的。」

仙人緩緩松開了懷中的寧不孤,他看著寧不孤安然無恙的樣子,胸口沉悶的感覺一點一點的消散,眉頭也一點一點的舒展開來。想起寧不孤剛剛的話,仙人問道。

「不孤,擔心,是什麼?」

寧不孤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回答道︰「就是仙人哥哥會害怕我受傷的那種感覺。」

原來,這就是……擔心嗎?仙人認真的在心中記了下來,他又追問道︰「為何會怕我擔心?」

「因為……」寧不孤垂下眼眸,「我不想讓仙人哥哥不開心。」

「我想看見仙人哥哥開心,若仙人哥哥不開心,不孤也會不開心的。」

寧不孤的話像一只小爪子一般撓著仙人的心,仙人愣愣的看著面前的寧不孤,半晌後,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仙人執起寧不孤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他柔聲道︰「現在,這里,因為不孤的話,很愉悅。」

「這種感覺叫開心。不孤說過的。」

寧不孤看著仙人曇花一現般的笑容,她不自覺的愣住了。

「不孤,我在學。」

「不管是開心,還是擔心,我都會記下。」

「我會像不孤那般,認真的,喜歡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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