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一劍——止戈

作者︰李黑不白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天色終于亮了。

李心安向後看去,那扇門依舊緊閉著。屋內傳出的恐怖威壓自傍晚開始就沒有停止消減過。

也不知道劍什麼時候能鑄成。

他現在開始後悔讓裴旻鑄劍了,起碼不能這麼早。等到他們安頓好一切,去城外,找個沒人的荒山野嶺,那還不是想怎麼煉就怎麼煉,想煉多久就煉多久?

常玉一個時辰前開始閉目休息,他讓李心安盯著那些虎視眈眈想要奪劍的江湖人。

李心安盯了一個時辰,眼楮痛的厲害,他揉了揉通紅的雙眼,打了一個哈欠。

不遠處的一個屋檐下,黑衣蒙面的黑衣人緊貼在上面,手里拿著一把弓弩,箭矢對準了李心安。

他扣下了扳機。

極其微弱的破空聲響起,黑色的箭矢化為一道閃電,向李心安急射而去。

常玉猛然睜開雙眼,提起劍就向那道箭矢揮去。

但來不及了,偷襲之人的分寸把握得極好,常玉的劍僅僅是擦到了那道箭矢的邊,而絲毫沒有改變它的軌跡。

李心安還在打著哈欠,眼淚從眼角擠出,他完全沒有感覺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

「少爺小心!」

他突然被人撲了出去,頭狠狠地撞在了門框上。

李心安茫然的睜開眼楮,只看到吳鄉被那道箭矢帶的向後飛了出去,摔落在地,順著他飛出的軌跡,鮮血在地上連成一條線。

「吳鄉!」李心安急忙跑了過去,把他抱在懷里。

「少爺,我沒事。」

吳鄉倒吸一口涼氣,呲牙咧嘴的捂著自己的腦袋。李心安向他的傷口看去,只見一道細細的傷口從顴骨一直延伸到眼角。

「吳鄉,你……疼不疼?」李心安顫抖著聲音,問道。

「腦袋挺疼的。」吳鄉揉了揉磕在地上的後腦勺,委屈巴巴的道︰「少爺,我會不會變成傻子啊。」

「誰問你腦子了!」李心安怒道,「臉,你的臉!」

吳鄉不明所以,模了模臉頰,只見手上一手的鮮血,當即嚇得面無人色,「少……少爺,我……我會不會死啊……」

「沒事的,你不會死的。」李心安咬牙道,兩只眼楮逐漸晶瑩起來,緊緊捂著吳鄉的傷口,「你疼不疼?」

「……不疼。」

「啊?」

常玉低沉的說道︰「沒事的,吳鄉他不是被箭矢所傷,而是被箭矢射出帶起的罡風劃到,沒什麼大礙,一會血就停了,師弟你還是擔心他磕到頭會不會變成傻子吧。」

李心安松了口氣,心里那塊大石頭終于是落了地,他拍打著胸脯,喃喃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常玉站起身,目光陰沉的看著大街上錯落的奪劍人,許久,嗤笑出聲。

「諸位里面,有我听說過名號的,也有我不認識的,不管怎樣,來這里的,總歸該是響當當的漢子!奪劍也好,殺人也罷,也該沖我常玉來,沖我師傅裴旻來!暗箭傷人,不一定不是英雄,但把武器對準一個孩子,那是真小人!」

「就憑這一點,你們不配站在這里,你們不配自己手中提著的那把劍!」

「我常玉,看不起你們!」

常玉的話響徹在大街上,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又傳了回來,回音再次響徹在他們的耳邊。

李心安被偷襲他們是有目共睹的,不管這次偷襲與他們有沒有關系,但他們顯然是與那偷襲之人綁在了一條繩上。

終于有人沉不住氣了,破口大罵起來︰「他媽的,對一個孩子出手,老子真是看不下去了!那個玩弓箭的,給老子滾出來,別敢做不敢當!」

「把咱們兄弟拖下水,看老子不剝了你的皮!」

「常玉先生,潯陽陳嘯東羞與此人為伍,不敢奪劍。」

「汝陽劉義剛亦不敢奪劍。」

「襄城範文成就此告辭!」

大街上,稀稀落落又走了數人。

常玉再次漠然的掃視著留下來的人,那個二品高位的刀客還沒有走,其他人,也都在閉目養神,對常玉的話不聞不問。

都是狠角!

大街並未空曠起來,因為還有人不斷的往這里趕,也許不久之後,這里就會被人堵的水泄不通。

常玉扭頭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心里暗道︰師傅,你可得抓點緊啊!

鑄劍爐劇烈的搖晃起來。

全萬仇黝黑的面龐此時漲紅如血,在場三人中他的修為最弱,也是最吃不消的。

「全帥,堅持住,第一把劍就要鑄成了。」裴旻此時連話也說不出了,只能傳音給全萬仇。

全萬仇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鑄劍爐突然悶響了一聲,伴隨著鑄劍的渣子撲簌簌的落下,一道道凌厲劍氣轟擊在鑄劍爐的薄壁上。

「穩住,否則前功盡棄!」

裴旻的心聲響徹在種南潯與全萬仇耳邊,兩人幾乎同時將自己體內最後的精純真氣灌輸進了鑄劍爐,然後被那一道道凌厲劍氣絞殺的粉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三個人仿佛在河里洗了個澡一般,渾身被汗水浸透,種全二人,口鼻更是滲出了鮮血。

他們心中隱隱生出一股恐懼,仿佛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在這里一般。

鑄個劍,有這麼難嗎?難以想象,那些修為不過四五品的鑄劍師,是如何鑄出那些名傳天下的絕世寶劍的。

不知過了多久,凌厲劍氣漸漸弱了下去,而鑄劍爐底部玄武像上所負的八卦圖,則是緩緩移動了開來。

伴隨著八卦圖的旋轉變換,鑄劍爐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口中同時噴出一股火焰,將裴旻幾人灼燒成了濃厚的黑臉。

只差最後一步!

裴旻輕咬舌尖,一口鮮血隨之噴出,那是他的天人境精血。

裴旻手掌伸出,穩穩的拖住那股精血,將其牽引到鑄劍爐內。

八卦圖最終緩緩停止了轉動,朝上的,是坎卦。

「坎卦,為水,最是陰柔。常玉的那把「干戈」出劍之時,是離卦在上,主刀兵。現在坎卦在上,那這把劍,倒是能為他消去殺氣與戾氣。」

裴旻看著盤在鑄劍爐頂的青龍像緩緩張開了口,笑道︰「兩位,第一把劍,成!」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太監高亢的嗓音響徹在大殿之上,離著幾百步遠,都能听到那雞嗓子一般的聲音。

那座輝煌的宮殿外,一個身穿朱紫華服,手持白玉拂塵的男子正緩步向著那座宮殿走去,身後跟著數十名卑躬屈膝的小內侍。

「唉,現在這上朝,是越來越無趣了。以前多好啊,還能听到這位大人和那位大人吵得急赤白臉不可開交,幾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們就在一邊看戲,別提有多樂呵了。現在,直接無事退朝了,偌大的宮里連個笑話也沒有,豈不是要悶死人。朝恩啊,你可知這是為什麼嗎?」

他的身後,走出一個年輕內侍,低頭笑道︰「稟高總管,這自然是聖人天威浩蕩,高總管教導有方的緣故。」

「嘿,就你嘴甜。」朱紫華服的男人,不,他已經不能稱之為男人了。這個令朝堂都噤若寒蟬的當紅正三品太監在宮里的地位,與李林甫在朝堂的地位相同,甚至還要高!

因為他是高力士。

「嗯?」在周圍禁軍恭敬的行禮之下,這位當紅太監總管正準備邁上台階,卻突然朝一個方向仰頭看去。

跟在他身後的魚朝恩不明所以,順著高力士的視線也看了過去,那邊的天色陰沉,似乎想要下雨。

「朝恩啊,交代給你的功法,練到第幾層了?」

高力士的話拉回了魚朝恩的視線,他恭敬的道︰「稟高總管,朝恩愚昧,青山不老功只練到了第三層。」

「第三層,夠用了。那邊,你去一下,不要出動金吾衛,也不要追究後面的人,街上的事,就在街上了結。控制住事態,不要讓他們鬧大,不听話的,殺了。」

「是。」內侍魚朝恩領命退去,幾個跳躍,就已經消失在眾人眼前。

當紅大總管眯起雙眼,輕輕撫模著手中的拂塵,嘖嘖道︰「嘿,沒想到,還真被他給弄出來了……」

李府的地下機關內,張思遠渾身浴血,手中拿著一把匕首,面無表情的把它插進一個血衣堂弟子的心髒。

「張思遠,你為何要殺我!」他的面前,一個中年男人捂著一只已經瞎了的眼楮,絕望的喊道。

「平叛而已。」張思遠沙啞的道。

「我沒有背叛血衣堂啊!這些年,我為血衣堂奉獻了多少?我父親,母親,弟弟,妻女,都是為血衣堂而死,這是我的家,我沒做任何對不起它的事!」

「很重要嗎?」張思遠漠然的說道︰「我說你背叛了,你就是背叛了。」

男人絕望的向後退去,直到後背觸踫到牆壁,退無可退。

他「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張伯伯,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我是您親眼看著長大的啊,我……我是您兒子啊!」

「閉嘴!」張思遠眼里閃過濃濃的厭惡,在他心里,他只有一個孩子。

「祁寧,你勾結外人,意圖顛覆血衣堂百年傳承,今日,我行堂主職權,取你性命。」

男人終于是認命了,眼底的絕望變成了歇斯底里,他仰頭瘋狂的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知道了,張思遠,你是怕自己活不長了,怕我取代你的堂主位子!張思遠,你這個虛偽的老東西,你——」

他說不出話來了,張思遠的匕首在他的喉間一掠而過,祁寧痛苦的捂著自己的喉嚨,鮮血在指縫之間流出,他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無力,不甘的倒在血泊之中。

周圍的廝殺漸漸停止,兩個首腦的對決已分出勝負,手下的人自然不會再為死去的主子賣命。

張思遠緩緩掃視著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祁寧臨死之前的話無疑在他們的心里埋下了一顆不信任的種子。

看來,要殺的人,還有很多啊……

張思遠抬頭向一個地方看去,盡管那里是滿是黑色的石壁和機關,但不妨礙他感覺到外面的場景。

山雨欲來風滿樓。

「徐福,你個老不死的,老子在這里拼了老命給小心安鋪路,你可別扯了後腿,照顧不好他。要真是出了岔子,老子連你一塊殺了!」

張思遠面無表情的走進人群,經過一個人時,再度將那把浸滿鮮血的匕首插進了他的胸膛。

大雨滂沱而下,澆在常玉後背的傷口上,火辣辣的疼。

他無暇顧及痛苦,咬牙揮劍將面前一人的頭顱斬斷,然後左手那把劍插進另一人的胸膛,反手拔出將死去的那名劍客向著人群踹飛出去。

幾道寒光閃過,那名劍客的尸體被砍斷成了幾截,又是幾個人沖了過來,常玉目光所過之處,盡是瘋狂的臉龐。

他的手里有兩把劍。

一刻鐘之前,天色驟變,伴著一股凌冽劍氣,裴旻雄渾的聲音遙遙傳來。

「玉兒,此劍名為「止戈」,意在去除你好戰之心,消除戾氣,還不快快接劍!」

屋門轟然打開,隨即又馬上關閉,一道寒光向著常玉急射而來。

常玉伸手將那柄劍穩穩的接住,長劍無鞘,與通體古銅色的「干戈」不同,這把「止戈」亮銀如月。

街上眾人的眼都紅了!

「殺了他!」

不知道誰先喊了一句,立即有七八名劍客持劍向他沖了過來。

常玉獰笑道︰「好啊,正好讓我試試這把「止戈」,看看它是讓我手下留情,還是讓我不留活口!」

天空滴起了雨滴,隨後傾盆大雨傾瀉而下,常玉雙手揮舞雙劍,在刀光劍影中輾轉騰挪,寒光所過,鮮血四濺。

雨幕讓人睜不開眼楮,李心安把吳鄉拖到廊庭下,隨後再跑出去看時,已經看不到常玉的身影了。雨幕,雨聲,李心安的耳目幾乎完全被封鎖了,他不知道常玉的情況,不知道他是生是死。縱使心中焦急萬分,他也幫不上一點忙。

常玉用盡全力把面前的敵人攔腰斬為兩截,暫時打退了他們的進攻。他已經不知道這是死在自己手下的第幾個人了,身邊的尸體橫七豎八擺在腳下,幾乎每走一步,都要被絆一下。

常玉獲得了短暫的安寧,沒有人再敢上來找死,起碼現在沒有。令他慶幸的是,那個神出鬼沒的弓箭手再也沒有出現,畢竟在如此磅礡的大雨天,他的箭矢沒有半點作用。

雨點 里啪啦的摔在地上,風嘯雷轟中,常玉听到了一點不同的聲音。

是腳步聲!

有人抽刀,踏雨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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