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里吊唁，莫非是這個山莊主人的親戚？」江煢星想起自己的來意，問道。
「算是遠親吧。」少女將籃子里的紙錢燒盡，開始收拾案幾，「你呢？你這麼點大個孩子，來這里做什麼？不害怕嗎？」
「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吧？」被一個孩子說孩子，江煢星很不服氣，「我是來找人的，沒想到這里會變成這樣，看來是白跑一趟了。」
「找誰？」少女頭也不回地問。
江煢星遲疑了一下︰「姓姬，是個應該跟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兒。」
少女的動作幾不可見地頓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語氣如常地道︰「這個山莊的主人的確姓姬，不過跟你同齡的小男孩，我倒是不曾見過。」
江煢星失望地「哦」了一聲。
也是，這少女就算會來吊唁，也不可能天天來，跟那孩子錯過了也有可能。
「你一個小丫頭，找他做什麼？難不成是你私定終身的情哥哥？」少女戲謔地瞟她一眼。
沒想到她竟然一語道破自己的真實性別，江煢星心虛地模了模自己的胸口，擺擺手︰「沒有沒有，我根本沒見過他，只是受人之托來看看那個孩子現在過得好不好。」
「什麼人？」少女問。
「一個老頭——哦不，應該是大叔。」石躍人跟那孩子在一塊兒的時候還沒老呢。
說到這里，江煢星突然警覺起來，懷疑地打量她︰「你既然不認識那孩子，為什麼要問托我來的是什麼人。」
「隨口一問而已，」少女興致缺缺地將香爐收回籃子，蓋上布，轉身向外走去，「你還要在這兒呆著？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哦哦。」江煢星跟上她。
少女低頭看看她，語氣里滿是好奇︰「那個大叔為什麼要托你這麼個小孩來找人？他怎麼不自己來？」
「他不是不想來，只是去世了來不了，我只是替他完成遺願。」江煢星道。
少女臉色微變︰「去世了？」
「嗯，」江煢星抬起頭，試探著問，「你想知道他怎麼死的嗎？」
少女與她四目相對，像是燙到了似的別開視線︰「跟我有什麼關系。」
「不想知道那就算了。」江煢星聳聳肩，還真就不說了。
二人從山莊出來，踏著厚厚的落葉往山下走去。
過了一會兒，少女先開口︰「你既然沒找到那個男孩兒，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找不到就算了唄。」江煢星滿不在乎地道，「我都沒見過他，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個山莊，山莊里的人還都死絕了，我還能上哪兒找去？」
少女沉默片刻，又問︰「那，如果你找到他了，你打算怎麼辦？」
江煢星猛地頓住腳步。
少女轉頭看她，正好對上她打量的視線︰「怎麼了？」
「你雖然長得非常好看……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江煢星清了清嗓子，嚴肅地問，「你真的是女孩子嗎？」
少女的表情一僵，良久才揚起幾分嘴角，似笑非笑地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別誤會，我之前在路上遇到過一個男扮女裝的，差點吃大虧，所以……哎哎，你干嘛？」
少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往自己身前扯︰「是不是女孩子，你模模不就知道了？」
「不不不，不用了！」江煢星一把將自己的手扯回來，心有余悸地抱在胸口。
真沒想到，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清冷美少女，行事竟然如此之野。
第一次見面就要人模自己的胸。
還好她把持住了。
少女輕哼一聲，也沒再拽她的胳膊，自顧自轉身繼續往山下走。
江煢星自知理虧，屁顛顛跟上去︰「哎呀，我不該懷疑你的，只是你好像對我找人的事情很好奇，讓我不禁懷疑你會不會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少女頭也不回地道︰「這地方難得遇見其他人，我只是閑得無聊而已。」
江煢星扭頭，往山上看去，山莊已經徹底被掩蓋在叢林之間，再也看不見了。
「那你以後還來嗎？」她問。
「不來了，今日是最後一次。」少女道。
「為什麼？」
少女腳步頓住，轉過頭幽幽地看了眼身後的小路，又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語氣輕飄飄地道︰「我就要嫁人了，夫家不在都城。」
「啊？」江煢星震驚。
這麼小就要嫁人？
也對，這里是古代。
她不由慶幸江鵠死得早，否則恐怕她過兩年也要被莫名其妙地嫁出去。
「啊什麼？我嫁人很奇怪？」少女揚起眉毛。
「沒有沒有，我只是好奇，什麼樣的人才能娶到你這麼漂亮的妻子。」江煢星忙道。
少女垂下眼︰「只是去當妾而已。」
江煢星語塞，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甘心？」
「甘心啊，」少女唇角帶著無法形容的笑意，「我可是迫不及待了呢。」
江煢星這回徹底沒話說了。
這個古代美少女，為何說話行事都如此勁爆。
她不禁懷疑自己才是那個古代人。
二人走到山腳下，天已經快要黑了，少女停下腳步，轉頭道︰「我該回去了，你打算去哪兒？如果進城的話，可以跟我一起。」
「不了，我回鎮子上找家客棧。」江煢星道。
她明天還得去一個村子里找石大叔給她介紹的啟蒙老師，暫時沒打算進都城。
少女點點頭︰「那我走了，後會有期。」
江煢星目送她上了路邊的一架馬車，揮手道別，等到馬車駛遠，才往鎮子的方向走去。
「唉，看來石大叔交代的這件事，暫時是完成不了了。」江煢星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剛剛確實懷疑過這個莫名出現在廢棄山莊里的白衣少女會不會就是自己想要找的那個人，畢竟她個子那麼高，石躍人又說過那個孩子長得像女孩兒，想要男扮女裝，應該不是難事。
但看她的反應，應該不太可能。
「如果真是男扮女裝，怎麼可能又是要我模胸，又說要嫁人當妾什麼的……正常男孩子這些話應該根本說不出口吧……」江煢星搖搖頭，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實在是想太多了。
而且，他好端端的一個小伙子，沒事扮什麼女孩子嘛。
多危險。
想到這里她徹底將偶遇的白衣少女拋到腦後，大步跑向遠處的客棧。
睡覺睡覺，明天還得繼續找人呢！
另一邊，馬車駛向都城，卻在門口拐了個彎，往一條小路上駛去。
車夫轉頭對著車廂道︰「尊上有令，要您今晚就過去。」
白衣少女坐在微微搖晃的馬車里，語氣毫無波瀾︰「知道了。」
一只素白縴長的手掀開車窗上的簾子，少女往外看去，面無表情，眼神鋒銳帶著殺意。
倘若江煢星在此，看見這雙眼楮，必定要再次推翻自己的判斷。
這樣的眼神，絕不是一個文弱少女該有的。
很快，車廂的簾子落下，坐在車里的人低下頭，將雙手放在膝上，長長的睫毛遮住雙眼，模樣乖巧，誰也不知道這美人雲一般寬大的袖子下，藏著一把只有巴掌大的小刀，薄若蟬翼。
良久，車廂里響起一聲輕嘆。
此去……
大概要一去不回了。
不過也罷，連石前輩都不在了，他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