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老皮入列

在跑回維訥爾酒店的路上小梅子告訴榮兵,下午皮安茲忽然來了,樣子很狼狽,說他有關于波西蘭的緊急情況要告訴老德克!卻又不馬上說,非要等羅賓也在場他才會說。

榮兵明白,眼下除了德克幫,全拿騷誰也不會保住他的小命了。如果自己不點頭,皮安茲就休想得到德克幫的保護。

皮安茲垂首坐在椅子上,衣衫破爛頭發凌亂,滿臉都是血跡和淤青。作為一名演員,這個戰斗妝化得簡直不能更成功了!

榮兵快步走進來站在他面前,還沒等他開口,就嚴肅地盯著他的眼楮緩緩說︰「听清我的話皮安茲!我現在給你個選擇——是直接告訴我們波西蘭在哪兒,還是等我們滿足你的條件再說出來,選吧。」

這次皮安茲的眼珠子沒再習慣性地亂轉,他定定地望著榮兵……片刻之後開口了︰「我明白了。你們這些人,可以感動,不能脅迫。我不提任何要求了。波西蘭有危險!他被海撈幫抓到艾茲棕櫚地當潛水奴。听他們說現在病得快死了……」

「大叔,你快去和泥哥房間請他派豪威爾大夫跟咱們跑一趟。其他人收拾東西,小梅子去結帳,我們馬上去碼頭!皮安茲,你跟我們一塊走!」

大伙立刻緊張地忙碌起來……片刻之間老德克又回來了,他有點焦急地說︰「霍尼戈說他架不住大夫再三懇求,前天已經放他走了。現在他也不知大夫在哪兒。」

榮兵立刻跑過去推開窗戶沖下面喊︰「葉芝,知道豪威爾大夫在哪兒不?」

正在樹蔭下和幾個海盜喝啤酒吹牛的小葉芝朝榮兵招招手︰「下來,我悄悄告訴你。」

幾分鐘後,德克幫一群人就朝拿騷東邊的那片木屋區匆匆走去。

剛拐進一條狹小的巷子,就听到酒商「威廉?品達」家的院子里傳來喝罵扭打之聲!院門大開,門口站著三個人,正警惕地盯著快步走來的德克幫眾人。

院子里一片狼藉……窗玻璃被砸得粉碎!幾個裝啤酒的橡木桶翻滾在地上,一大片冒著白沫的啤酒正緩緩地滲進土里。

豪威爾大夫的眼鏡不知掉哪兒去了,他有點兒謝頂的頭上剩余的頭發都散亂地貼在額頭上,正死死抱住門框大聲喊叫!兩個水手模樣的人歇斯底里地吼著要拽走他……而他的朋友酒商威廉正倒在地上的酒液里,全身蜷縮雙手抱頭,一聲不吭地被三個人邊踢邊罵!

葉芝小聲提醒著︰「加小心!是龐德維的人!」榮兵鐵青著臉點點頭。

老德克渾厚的聲音蓋過了院子里的吵鬧聲︰「各位,有啥事以後說吧。我有個朋友病了,要請豪威爾大夫辛苦一趟。借過,謝了!」

「你麼誰呀?是我們船長請大夫去,哪輪著你啦?」一個光著膀子的海盜扭臉就開罵!

「是德克?德克羅賓!我不去法國人那兒!我不想和龐德維船長有任何牽扯!你們幫幫我吧!」沒了眼鏡的大夫眼神不咋好,到這麼近才終于認出是來救兵了。

「約翰?豪威爾」(John Howell)大夫是在大概半年前吧,被和泥哥在佛羅里達半島劫船時抓到的。飛幫通常不會強迫別人加入,去留全憑自願。但偶爾也會破例,比如遇上有特殊技能的人,尤其是醫生這種海盜船上分外稀缺的人才。

豪威爾大夫品德高尚醫術高超。給飛幫里不少人治好了美洲錐蟲病、黃熱病和性病。後來他再三地央求和泥哥,老霍終于心軟了,強塞給大夫一筆錢就放他離開了飛幫。

可拿騷有不少海盜早就盯上他了。這不,他剛躲進老鄉酒商威廉家,正想讓威廉幫他打听離開拿騷的船只呢,拿騷九大船長之一的法國惡盜龐德維就打發人來了,要強擄大夫去給他當船醫。

大夫在飛幫時和德克幫的人一起吃過幾次飯,平時也談得來,相處得挺好。有次榮兵發燒還是大夫給弄了點藥,挺見效的,德克幫當然不能看著大夫被龐德維的人搶走。

「撒開!豪威爾大夫是自由人,他有權決定去哪兒不去哪兒!」老德克不想惹那個囂張的龐德維,是以現在說話還是以講道理為主。

「哎呀我……」還沒等那光膀子海盜的「操」字從嘴里吐出來,就被他連牙帶血地生生咽了回去!

榮兵早忍無可忍了,見那逼又扭過臉來立起眼楮要罵人,就「噌」地躥上去雙手扳住他的肩膀額頭往下重重一磕!「吧唧」一下登時磕掉了這廝好幾顆糟爛的水手牙!滿嘴的血沫子呼地一下冒了出來……現場立時大亂!

詹三兒一直緊盯著榮兵的動作,榮兵那邊剛一動手,他就閃電般一記重拳!門口正中那個海盜立馬雙手捂著眼楮嚎叫上了。

詹三兒動作連貫無間隙,身子微側一個擺腿就踢中了左邊海盜的前胸!這一腳估計是踢重了,那人悶吭一聲就摔出去好幾呎,在地上一個勁兒地蠕動就是爬不起來。

前後不到兩分鐘,八個龐德維幫眾都被摞到了。德克幫不敢耽擱,拉起大夫就往碼頭飛跑!

一路上不斷撞開街上那些游手好閑的海盜,沿著破敗的威廉大道跑到碼頭邊的老泰勒商店一拐彎……眼前出現的,除了港口海洋和數不清的各色船只之外,還有一群叫囂著迎面撲來的惡棍……

「托馬斯?巴羅」抱著膀子堵在通往碼頭的台階前,身後的幾十個幫眾亂七八糟地各自努力在臉上展示著自認為很凶惡很嚇人的的表情。

「達?皮安茲現在受你們的保護嘍?」

個頭不高的巴羅幫主揚起白淨的小臉垂下三角眼,擺出居高臨下的視角,用做作的冷漠腔兒模仿著大人物那種淡淡的口吻。

「不……」還沒等瞪起眼楮挺身而出的皮安茲說完,老德克伸手攔在他面前。

「嗯。」老德克面無表情地盯著巴羅幫主,就回答了一個字。

「你們沒听到我的傳話,拿騷誰也不許帶這個人走麼?」巴羅的臉揚得更高,腔調也拿捏得更冷更假了。

「在拿騷每天都有好幾萬個屁放出來,你對每個屁都有興趣聞聞是啥味兒的嗎?」

德克幫發言人榮立堅例行出場了。他故意把頭夸張地仰起,也耷拉下眼瞼來和巴羅比誰更居高臨下,比誰的高冷腔兒玩得更高冷。

「崽子你麼活擰歪了吧?」

「弄死他弄死他!」

「幫主,這黃皮猴子交給我啦!誰他娘也別跟我搶啊!」

巴羅身後的海撈幫眾們最愛干的就是各種以多打少恃強凌弱的事兒了,所以此刻一個個都群情洶涌地叫囂著!假裝很氣憤實則很興奮。

「守拿騷的規矩,別動家伙別打死。把那個嘴賤的黃皮猴子打殘廢。其他人隨便,開始吧。」

「托馬斯?巴羅」做作地繼續用淡然腔命令著,同時捏著蘭花指令人牙酸地一揮……

「守拿騷的規矩,別動家伙別打死。把那個嘴賤的白皮豬打殘廢,其他人隨便,開始吧。」

咦?又是同樣的話在碼頭邊回蕩著……可巴羅那細聲細氣的偽娘嗓兒哪來的這麼清朗嘹亮的回音?

老泰勒商店東邊的拐角處,開始有大群黑衣黑褲的人大踏步地往這邊涌動著……沒完沒了地涌動著!

三十五個海撈幫的和十三個德克幫的就像忽然被施了定身法,各自擺著預備干架的造型一動不動……都張著嘴吃驚地看著那片壓迫感十足的黑雲浩浩蕩蕩地朝他們頭上漫傾過來……

等那一大團黑雲把這里團團圍定之後,榮兵看到海撈幫就剩下十二個人了,比自己這邊還少一個。海撈幫眾「趨吉避凶」的反應之快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信念之堅定,那絕對是拿騷榜首誰敢與爭誰臭不要臉臉!

那團黑雲的兩個頭兒施施然走下場來。高個子那位用手指頭一個一個地在殘存的海撈幫眾的鼻尖上點著,帶著壞笑數數兒。另一個身姿英挺面容俊朗眼神熠熠閃亮的青年走到榮兵身邊,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指著他的臉,用很有磁性的聲音開口了……

「這是我馬仔,他叫羅賓。來來,巴羅,你現場給我表演一下好嗎?我確實挺好奇你是怎麼把他打殘廢的。」

榮兵使勁掙了兩下掙不月兌,只好無奈地由他壓著自己肩膀繼續裝酷,但榮兵的嘴可是從不饒人……

「對,這是我的伙伕兼花匠貝勒,來來,巴羅,先把他摞倒你就有資格挑戰我了。康芒……挨苛審!」

「哈哈哈……嘴真刁啊!就不能讓我虛榮一回?」貝勒米使勁摟著榮兵的脖子大笑。

「嘁!我虛榮心比你還強呢,咋沒見你讓我滿足一下子呢?」榮兵斜眼撇著貝勒米。

這是倆人幾次喝酒斗嘴時的無聊話題。貝勒米老是半真半假地要收榮兵當小弟,榮兵可比他厚道多了,大方地給貝勒米提供了馬夫、廚子、打手、花匠四個職業任選。

托馬斯?巴羅一直傲嬌地抱著的膀子早規規矩矩地放下了。他臉上又洋溢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小三角眼眯縫著,嘴角柔和地上揚︰「嗐……這扯不扯!敢情都是海岸兄弟自家人哪?沒事兒啦沒事兒啦,你們兄弟先聊著。改天在維訥爾請大伙聚聚,一定給我巴羅個薄面噢。呵呵……」

大個子威廉姆斯站在老德克身後,足足比他高了一個半頭。他像只大猩猩一般把骨節粗大的兩個大爪子搭在老德克肩頭,「嗤」地一聲輕蔑地笑了出來……

「和我們做兄弟?你麼也配?你剛才不挺牛鼻的嗎?接著裝唄?裝啊!!」

威廉姆斯最後兩個字猛然暴喝一聲!不但巴羅和他手下這十來個人嚇得一哆嗦,連碼頭這邊越聚越多的好幾百吃瓜群眾也都嚇得肝膽一顫!

可拉倒吧!跟個保個都是十里挑一血泊里殺出來的「義盜團」裝逼?別說他托馬斯?巴羅了,放眼拿騷,你去問問排名第一二三的詹寧斯船長霍尼戈船長博格斯船長他們仨敢不?

海撈幫就是一團白花花的豆腐渣,看著倒是挺大一坨,拿來跟義盜團這塊黑漆漆的火山岩比硬度?不帶講這麼無聊的笑話的。

巴羅低著頭,臉色白里泛著青。眼珠子嘰里骨碌地亂轉……

貝勒米扭臉問︰「你們有急事?」榮兵點點頭。

「那今天就算了,跪這兒。等羅賓的船過了波特礁你們就可以滾回去了。」

人家貝勒米這才叫雲淡風輕呢,之前巴羅那種裝腔作勢的範兒假得都讓人起雞皮疙瘩了。

老德克和榮兵都怕事情弄得收拾不了做下死仇。他倆剛想出面攔下,貝勒米卻果斷地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大叔,羅賓,你們對我的性格也多少了解一些。我對霸凌者和貪虐者從不留情!」

接著又沖巴羅揚了揚下巴︰「跪下。」語氣依然是那種自信的淡然。

見巴羅還在低著頭眼珠子滴溜亂轉地想轍,威廉姆斯失去耐心了!他高大的身軀「呼」地從老德克身後沖了出來破口大罵︰「泥馬鼻的你聾啊?爺給你臉了吧你個賤種!」

「噗通」……還沒等狂怒的威廉姆斯沖到跟前,巴羅幫主眼疾膝快地跪下了!

「噗通噗通……」身後的十一個幫眾也在一秒鐘之內都跪得立立整整的了!

榮兵沖貝勒米和威廉姆斯點點頭︰「去救一個朋友,得馬上走了!」

貝勒米又拍拍榮兵肩膀︰「快去吧。記住,無論什麼時候混不下去了,我的瑪麗安號上永遠給你留著個縫補帆纜的活兒。哈哈!」

「你甭瑟,等哥哪天發達了,你就在哥的大莊園里消消停停地種花吧。嘿嘿。」

「嘎嘎嘎嘎……」吃瓜群眾們都湊趣地哄笑起來。德克幫眾人紛紛和義盜團相熟的朋友們匆匆握了握手,就快步踏上棧橋朝「買只狗」跑去。

天漸漸暗了下來,帆速水流甚快,斯庫納優美的船身劃過水波,輕快地傍著大巴哈馬島西岸向北航行著。終于穩定了下來,大家換著班匆匆吃了點東西,榮兵就朝皮安茲一招手……

一直偷偷瞄著榮兵的皮安茲眨眼間就顛兒顛兒地跑到他面前。諂笑著露出「請指示」的表情……

「不用這樣,老皮。現在咱們是一起的了。」榮兵擺擺手,不想看他的諂笑。

「嗯……是,賓哥。」皮安茲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榮兵的臉色,心中卻想,我還是加點兒小心吧,德克幫數這位最黑最壞了!不到一個月前他還這麼說過呢,過後翻臉就不認賬啊!

望著他那警覺的神色,榮兵「撲哧」一聲樂了︰「咋著老皮?有心理陰影啦?」

「嘿嘿,真有陰影了賓哥。其實你對我就算好的了,我內倆死黨好兄弟整我時那才真叫下死手呢!不管咋說你還給了我5鎊3先令呢。呵呵……」

皮安茲垂下頭搖了搖,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明明帶著笑,卻已現出了落寞的神情。

「說實話,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想要你的原因之一。你心態已經稀破了!這挺要命的,真的。我們這幫人都是下懸崖之前敢放心地把繩子交給兄弟的人。一旦有你這麼個對誰都疑神疑鬼的家伙,容易把大伙兒的心態都給帶跑偏嘍。這話听得懂吧?」

「嗯,懂,我明白。」

「給你機會的一個原因是今天我和小梅子一起跑回酒店的路上,他對我說的那番話。」

「梅里爾?他……咋說的?」

「你知道,小梅子不但比我還善良,而且他一向是用心靈的眼楮去看人看世界的。我只是憑悟性和經驗,遠遠比不上他。是他提醒我,你騙過的那些人,有哪個不是罪有應得甚至讓人挺解恨的?我一想吧,還真是那麼回事。再說了,其實我們都見不得你被巴羅給欺負成那樣兒。」

「謝謝梅里爾!謝謝你,賓哥!你們都是我皮安茲長到這麼大從來就沒遇見過的最好最好的人!」

「給你機會的第二個原因是你今天答對了兩道題。第一題——你沒要脅我們必須帶你走才說出波西蘭的事兒。第二題——在碼頭上你居然敢挺身而出對巴羅否認我們幫你。這挺讓我意外的,也有一小點感動吧。」

「你這次說的……有點像真的了?」皮安茲仔細地觀察著榮兵的表情,忐忑的心終于稍稍放了下來。

「好了,現在先跟我說說,關于波西蘭的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好,就是上午我在碼頭又被巴羅的人打的時候,听他們中一個剛下船的水手在那兒當笑話講起的。說上次從拿騷抓去的那幾個印第安奴隸中,居然有一個被人認出就是傳說中的加勒比海神後裔波西蘭!但那家伙哪像啥海神啊?大伙好奇地逼著他接連在海里泡了兩天兩夜不許上船,結果差點兒淹死……」

榮兵又驚又怒又不解!大聲問道︰「他可是波西蘭!下水之後誰能攔住他?他不能跑嗎?」

「不敢跑!那個認出他的人在瑪格麗塔島呆過,知道他家。海撈幫的人威脅說,波西蘭敢跑就殺他全家……」

「 !」榮兵一拳砸在船舷上!把皮安茲嚇了一跳。

「接著說!」

「嗯,後來他們把波西蘭撈上船,上岸就扔棕櫚葉堆里了,據說他病得挺重的,可能是快……」皮安茲小心翼翼地看著榮兵的臉越說聲越小。

「明白了。還是因為我們!波西蘭回拿騷肯定是來找我們的!」榮兵剛才那拳打得有點狠,左手在不停地撫模著右拳。

「賓哥,你們認識波西蘭多久了?最初你們抓我的時候幫里還沒他呢。」

「一年吧,還不到一年。」

「噢,那還沒咱們認識得久呢。你們是去年二月在馬提尼克抓的我,到現在一年半都多了。唉……羨慕啊!」

「皮安茲,听清我下面的話,不要用耳朵听,要用你的心來听——只要你還沒忘了怎麼去用真心待人,而不是習慣性地賣弄小聰明耍嘴皮子,那我們對你和對波西蘭不會有絲毫的不同!能明白我的話嗎?」

「完-全-明-白!賓哥,我知道我有些個破毛病年不是說改立馬就能改掉的,你給我三個月!賓哥,要是三個月後我還是你說的那屌樣,你就倒提著我兩腳把我往有鯊魚的海里邊扔!」

「老皮,听說你可是曾與發大財的機會擦身而過的喲?但在德克幫,所有人只能拿薪資,發不了啥大財,你可要想好了。」

「賓哥我決定了!我和那些水手不一樣,他們拿工資,我連工資也不要!只要你們給我口吃的別餓死我,我就跟著你們了!」

「嗯,這人啊,還是得深入接觸才能了解。我才發現,原來你這小騙子也有挺性情的一面嘛,呵呵。」

「賓哥,別老騙子騙子的行不?其實我是個演員。」

「呵呵,行行行。不過話說,你在拿騷咋得罪那個巴羅了?」

皮安茲苦澀地一笑︰「不是我得罪他,是他傷害過我。賓哥,他就是我以前的老搭檔——托馬斯?巴羅!」

「誰??他是你們缺德三人組內個靦腆的小修士托馬斯?」

「呵呵,想不到吧?我自己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人性怎麼如此恐怖?他演技怎麼那樣高超?居然能讓我一丁點兒都看不出來!他比我小八歲,原來就是法國南特港一個餐館的小伺應生。被客人和老板欺負得蹲在小巷的牆根嗚嗚地哭……我和他聊了會兒,看他可憐,就問他要不要一起來西印度群島發大財。就這樣帶他出來了。」

「噢……」

「我倆後來遇到了奇約德,就一起結了個伙,啥壞事兒都干,這些你們都知道了。但你們絕對沒法想像,那些年里的巴羅是啥樣兒的。」

「挺低調很安靜是嗎?」

「低調至極!安靜至極!我和奇約德有時還經常為點什麼事爭吵,他總是笑眯眯地一言不發。無論我們讓他干啥,他一聲不吭地就照做。賓哥,他這演技也太絕了吧?我發現我越來越看不懂人心了!所以我現在更願意和你們這些人呆在一起,起碼心里不累得慌!」

「嗯,這麼說吧,這‘托馬斯?巴羅’是那種多重人格類型的。他之前倒也不是表演,而是當那場屬于他的雨還沒來之前,他這顆深埋在土壤里的陰險的種子還沒機會發芽而已。當這樣的時代,這樣的加勒比,加上那箱子財寶,這三者共同疊加給了他那場透雨之後,他內心邪惡的枝蔓就開始瘋狂地野蠻生長了!」

「那照你的意思……是這個時代和環境把他變成這麼壞的?」

「你錯了老皮,大錯特錯!貝勒和他一樣,也曾經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曾經被人瞧不起,曾經被人各種欺負。可這些經歷反而逼著他咬牙奮起去懲罰那些霸凌者!巴羅呢?他也經歷了和貝勒同樣的苦楚,但當他用臭不要臉的手段使自己強大起來後,卻迫不及待地搖身一變也成為霸凌者,然後趕快去享受欺負弱者的快感!為啥同樣的經歷同樣的生活,大家卻做出了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選擇?啥都想怪別人?啥都想賴環境?你自己選擇做一條糞蛆,還在那兒矯情說茅坑太臭把你燻變異了?少麼扯!你——就——是——那——貨!」

「賓哥,我特喜歡也特佩服你說話的風格!你咋好像啥都懂啥都看得那麼透呢?其實你沒比我大多少吧?」

「拉倒吧你!老神棍說你29?那我比你還小三歲呢。」

「嘿嘿。賓哥,咱們雖然叫德克幫,但實際上你才是隱藏的大BOSS對吧?我看其實啥事兒都是你做主的。」

「這事兒你理解得不對,老皮。以後你就明白了,咱幫就沒什麼真正的幫主。因為咱們和他們那些因利而聚的人根本就不是一碼事兒!我們之中沒人會爭搶什麼座位啊排名啊啥的。小事兒上大伙就各司其職該干嘛干嘛,大事股東會上投票決定。大叔就掌個舵,別讓咱們這條船跑偏就OK。」

「那既然大伙不爭,干啥不讓你當幫主啊?」

「我當那玩意兒干啥?怪累的不說,我也沒那本事啊。我當一出出餿主意的狗頭軍師就挺舒服的。至于那些雜事嘛,好不容易逮著這麼個經驗豐富至極的老加勒比,你為啥不讓他可勁兒地去操心挨累呀?」

「嘿嘿……嘎嘎……」倆人默契地奸笑起來!

時隔八九個月,又回到佛羅里達半島東岸這片已經恢復了寧靜的的艾茲棕櫚地……

皮安茲拍了拍坐在船台上望著海岸出神的榮兵︰「暴意思啊羅導,听切里他們說了我才知道,我去年還搶了你一部劇本。听說連角色名字都取得差不多?嘿嘿……這扯不扯。」

「沒啥老皮,就是巧了唄,那也不怪你。」

「當然不怪我啊!我意思是,你得拿啥感謝我呢?」

「感謝你?憑啥?」

「賓哥,你懂不懂什麼叫表演?噢,隨便整倆群眾演員你就敢拍這麼嚇人的一場大戲?你瘋啦?」

「啥……啥意思你?我沒瘋,就是有點懵……」

「我告訴你賓哥!當天要不是我剛巧和你劇本撞車又比你先沖出來一分鐘,你們早就完了!徹底完犢子啦!」

「你意思是我們演不好?」

「你說呢?大叔平時遇事倒還冷靜,但那跟表演狀態差著十萬八千里呢!兩碼事兒好嗎?小梅子……我地個上帝耶穌瑪麗亞啊!你敢用他當主演??小梅子就算有一千個技能一萬個優點他也肯定有一個短板——根本不會演戲啊!」

「嘿嘿……你說的吧,還是有些道理的。」

「那你有啥表示?」

「嗯……兩鎊行嗎?」

「瞅你這點兒出息!還能干點兒大事兒不了?拿出點氣魄來!男人的氣魄!Leader的氣魄啊賓哥!」

「那……那就三鎊?」

「成……啊交!」

「我靠地啦!你說是不要工資,這一天天的比誰賺的都多啊?你個騙子!」

「別老騙子騙子的,說多少遍了!這話多影響團結啊?其實我是個演員……」

德克幫對海撈幫營地的攻擊是在凌晨三點發動的,過程順利得近乎無趣。海撈幫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七八十個家伙,直到被十幾支長短火槍逼著凌亂地跪成一片的時候,有的二貨還瞌睡著直往同伴肩膀上倒呢。

左邊蹲著的是二十七名驚恐萬狀的奴隸。而波西蘭就那樣被露天扔在一個棕櫚葉堆里,生死不明……

幾個人趕快圍了上去,大夫迅速給波西蘭檢查了一番,抬起頭來確定地說︰「黃熱病!也不知這里有沒有‘退燒樹’,沒空找了,咱們得趕快帶他回拿騷!」

波西蘭被抬上了船,榮兵對那二十七個奴隸宣布︰他們自由了,想跟他們走的可以上船,到了拿騷想去哪兒由他們自己。自然,二十七個人一個不落,欣喜又忐忑地全都跑上了「買只狗」。

波西蘭燒得跟火炭一樣!嘴唇全是干裂的血口子,神志早已不清了。

那顆奧維多之珠還給海神了嗎?波西蘭家族的百年魔咒破解了嗎?榮兵現在是真緊張啊!百年來這個家族的波西蘭都沒有活過32歲的!而此刻緊閉雙眼躺在船艙地板上生死未卜的,正是31歲的波西蘭……

不到三天,「買只狗」就停泊在拿騷港的棧橋邊了。

榮兵帶幾個人陪著大夫下船去剝「退燒樹」的樹皮,梅里爾帶幾個人去購買補給品。大家不準備在拿騷多停留了,這個自由之城,之城,罪惡之城,真是讓德克幫的人徹底煩透了!

看到大夫離開碼頭沒多遠,就在路邊的一棵樹上細心地用小刀往下剝樹皮,榮兵這才知道,所謂的「退燒樹」就是「金雞納樹」啊?這下榮兵才算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了。金雞納樹皮中所含的物質,就是後來生產「奎寧」的主要成分。但這玩意兒還能治黃熱病嗎?這榮兵可就不知道了。

沒想到「買只狗」就這麼匆匆短停的一個多小時里,居然有好幾個人找了上來。

有一個就是傻瓜總督。看到他又神神叨叨地把自己往一邊拽,榮兵心里挺煩的!老東西準是又想忽悠他去墨西哥幫他弄回那個什麼麻布包。不過想想也是,除了榮兵,老神棍真就很難再找到個合適的人選了。無論換誰听了老神棍的故事後,唯一想要得到的就是那個神秘的寶藏,誰還有心思幫他找什麼麻布包啊?

沒想到老神棍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榮兵挺意外的……

「羅賓,我很擔心你!」

「咋?」

「斯圖亞特家徹底沒戲了!千萬別跟詹姆斯走得太近。以後的英國注定是漢諾威家的了!」

「噢……就這事兒?我不會的。我就跑趟腿兒,不摻和他家搞復闢那些破事兒。不過還是謝謝你啊。」

想到老家伙只能一只手艱難地拄著棍子,天天來碼頭上盼著榮兵回來,就為了提醒他別涉險做無益之事,榮兵還真有點感動了。可老神棍那玩死人不償命的風格絕不會給他感動的機會!

「羅賓,替我跑一趟墨西哥吧,我給你一個寶藏做酬勞……」

「打住!我沒寶藏給你,這是2鎊省著點花拜拜!」

榮兵可不想再跟他廢話了。剛巧那邊切里正招手叫他︰「羅賓,過來一下……」

榮兵走過去一看,有兩個陌生人站在切里身邊正在打量著自己。

切里介紹了一下︰「這兩位一直問,上次海岸兄弟大會上提出那三條公約的是誰,你自己來回答吧。」

一聊之下,原來這兩位一個是安圭拉島的破產小業主,瑞典人。另一個是活不下去的自由民,印第安人,兩人做海盜都沒多久。上次在海岸兄弟大會上听到了那三條公約,過後才打听出是德克幫的人提議的。今天忽然听說德克幫那條漂亮的斯庫納又進港了,兩人就趕快跑來要求入伙。

榮兵當然樂得答應。德克幫太缺人了!這次解救了27個奴隸,本來榮兵還在心里盤算著,怎麼也能留下20個吧?沒想到船剛到拿騷,立馬有19個興高彩烈地下船跑去當海盜了。就剩了8個!榮兵真覺得挺挫敗的。現在能有兩個認同德克幫理念的人主動請求加入,總算讓榮兵略感安慰了。

前後不到一個半小時,所有事情都處理利索了。「買只狗」立刻啟航,終于離開了這座遍地是暴力恃強凌弱的「自由之城」!這座到處是金幣撞擊的脆響和技女們濃濃燒味兒的「之城」!這座滿目船只殘骸的「罪惡之城」!

斯庫納縱帆船輕捷地繞過新普羅維登斯島東岸轉舵向南,直駛向沙灘潔淨海水湛藍,遍野青草滿城鮮花的馬提尼克島法蘭西堡而去……

金雞納不就是「懂王」力薦的包治百病的大力丸嗎?那反智的老家伙還說這玩意兒連新冠都能治呢,典型的扯犢子!不過這金雞納樹皮對黃熱病確實有效?抑或是波西蘭家族的百年詛咒真的已經解除?總之,在豪威爾大夫的精心照料下,航行的第四天,波西蘭已經能靠在榮兵身上坐起來自己端著碗喝粥了。

從波西蘭的講述中大家才知道,八個月前他們在金斯敦分手之後,波西蘭就去了巴拿馬的珍珠群島。家族的百年心願終于在他手中得以完成了。他把那顆藏著海神不為人知秘密的「海神之淚」,依照第一代波西蘭遺書中提到的位置,又把它還給了海神……

家族整整九代人的心願一朝得償,波西蘭卻茫然不知向何處去了。家鄉是肯定回不去,想來想去,還是投奔有大恩于他的德克幫吧。分開之後,他時時都會想念那些人。就這樣,他又搭船輾轉來到了拿騷。

誰知剛到拿騷的當天,勢單力孤的他就被海撈幫強擄到艾茲棕櫚地做了潛水奴。要不是榮兵他們來得及時,或許再拖上一兩天,波西蘭家族那個可怕的百年詛咒又會應驗了!

1716年10月11號傍晚,伴著遠處大教堂的主日彌撒鐘聲,一條修長漂亮的斯庫納縱帆船在如煙的蒙蒙細雨中,繞過那座如同被上帝之刀削過的巨石般矗立在海中,守護著法蘭西堡港灣入口的聖路易斯堡要塞,緩緩駛進了海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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