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跑! (上)

不知是不是心情的原因,從7月中旬開始的每一天,陽光似乎就再沒露過面,天空總是表情陰沉地像在算計誰。海奧莊園根本就不是什麼天堂花園!這里花不再芬芳果不再飄香,空氣中有一種強行駐留在榮兵記憶深處的,揮不去趕不走也忘不掉的血腥味兒!連之前那些尚能入口的飯食都令人反胃!從7月12號之後,榮兵看到伙食里的肉類就惡心,丁點不敢踫。

從那天夜里開始,他心里就剩下一個字——逃!

說到逃,榮兵最不缺的是身為後世人的見識,畢竟看過不少類似《肖申克的救贖》那種越獄題材的影視作品。但他最缺的是對這個時代細致入微的了解,而這些細節往往是最要命的。比如說,他並不了解這時代人的生活習慣;衛兵們手里燧發槍的射程;聖胡安周邊的地理環境……等等。所以別說很難逃出海奧莊園,就算僥幸逃了出去,也得很快被抓回來或是直接在外面就被打死了。而能與他在這點上形成互補的,就是小托尼。

到底該不該告訴小托尼一切?萬一他驚慌之下露出了馬腳呢?萬一他急于逃跑反而壞事呢?萬一他愚蠢地出賣我呢?我倆現在是處得還不錯,但還算不上生死兄弟吧?真到了危急關頭,人性的叵測……

「托尼,聊會兒好嗎?」晚飯後,榮兵走到屋後在小托尼身邊坐了下來。

「終于想和我說話啦?這幾天你不是一直不愛搭理人嗎?」

「確實有點心事,埃麗薩失蹤了。」這是榮兵的決定,不全道出真相,看看小托尼的態度再說。

「應該是被打發到男爵別的莊園去了吧,我听人說起過這種事兒。咋?想她了?」

「你真不想離開海奧莊園?」

「暫時還不想,不過,估計也快了。」

「那要多久?」榮兵強忍著驚喜,裝做平靜地問。

「反正我在哪兒也呆不住兩三個月。嘿嘿,自由慣了。」

「那……比如說現在到三個月了,你咋出去?」

「簡單極了,我直接走到大門口,對衛兵說我老爹被人打死了,我得回去慶祝一下。」

「和你說正經的呢!」榮兵心里對這個連自己父親都絲毫不尊敬的小無賴可真是有點厭惡了!

「如果是說正經的……那就二十或二十五天以後再說吧。」

「為什麼是……」

「噓!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啦。」

可榮兵咋也沒想到,比小托尼逃離莊園的計劃更先到來的,是一大票人馬!

這段時間榮兵的睡眠特別不好。那天已經到了下半夜,忽听院外有馬車駛來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然後院門被打開,大木屋的門被打開,衛兵鮑安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榮兵沒敢起身,他側弓著身子蜷縮在被子里,攥緊拳頭心房抽成了一團……完了!最擔心的事兒還是來了!難道是男爵晚間忽然到了海奧莊園?這次該輪到我了吧?可要抓我用得著這麼多人嗎?

「按照次序每人一個床鋪選定之後不許亂換!海奧莊園是文明之地不是你們這幫雜碎之前呆過的任何地方!不許隨處便溺廁所在院子西北角!每天晚飯後院門上鎖嚴禁離開院子半步!如果哪個活夠了的賤種非想試試那門外和瞭望樓上的衛兵會很開心的,因為有活靶子可以練槍了。其他規矩剛才管家先生已經講過了,如果想多活幾天最好連一個字都別忘……」

「 當!嘩啦嘩啦!」外面的大門剛一上了鎖,小托尼光著腳就從床上蹦了下來,他低聲嗷嗷狂叫著一頭撞進老德克的懷里狠狠頂了兩下。然後又馬不停蹄地沖向螺絲腿兒,跳著腳去揉搓他那撮棕褐色的頭發。幾個人都壓低嗓子興奮地笑罵著。

「啪!」這邊正親熱地鬧著,那邊切里已經出手了。他月兌下左腳的鞋子就朝最里邊靠牆那張床上的人砸去!那人就是跟榮兵瑟過的那個奴工「吉歐士格?艾斯比」,他正坐起來朝這邊張望呢。

「馬彼得就你求知欲很強是嗎?!把你狗眼珠子摳出來塞你嘴里看看自己嗓子眼兒有興趣沒?!」

「艾斯比」嚇得趕緊躺下了。

「我特麼允許你躺平了嗎?把鞋給老子叼過來!」切里不依不饒。

「艾斯比」立馬光腳跳下床把鞋撿了起來,貓腰跑到切里跟前雙手輕輕把鞋放下,也不敢抬頭,就弓腰縮頭地等著切里訓話。

「滾!」

莊園之前的五個奴工現在都側躺著縮進被子里,沒人再敢看新來的這幫家伙了。

榮兵也慢慢下了床,微笑地看著老德克他們挨個點點頭。他明白,切里就是在故意找茬。這些人都是監獄里的老油子了,到了新環境里幾秒鐘之內就能判斷出態勢。隨便找個茬壓一下老房客,這屋里以後就沒人敢跟他們得瑟了。畢竟屋里之前一共才七個人,還有兩個本來就是自己人。而老德克這幫,今晚一下就來了十一個!

摩格韋這是要干啥?湊十八個人疊羅漢?

「……所以你可以讓那個典獄長多送點野豬過來……」想起達馬侯爵夫人的這句話,榮兵全明白了。啥十八羅漢哪?十八野豬!

現在那頭最胖的野豬正盯著榮兵盤子里挑出的幾塊碎肉丁淌哈喇子……

「 ……羅賓,你現在可真是被海奧莊園的伙食給慣壞啦,這可是肉啊! ……你都不想吃?」

「不是貝格。內啥,嗯……今天是我們中國人的那個……齋戒日。對,就像你們的大齋期‘Lent’一樣,不能吃肉。」

「啊?大齋期可有四十天哪!你都……」

「是,以後這些肉你幫我處理了行嗎?麻煩你了貝格。」

「不、不麻煩!都是內啥……好朋友嘛。你說呢羅賓?反正我覺得是應該的。」

黑魔厄格汶也鼓起兩只大眼珠子盯著那些碎肉,不爽地低聲嘟嚷著什麼,但沒正面針對榮兵。

老德克一邊喝著「地下隻果」湯,一邊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榮兵,忽然開口了︰「羅賓,吃完東西去屋後吧,我想和你聊聊。」

7月24號那天傍晚,老德克在大木屋後和羅賓到底聊了點啥沒人知道。但次日晚上院門上鎖之後,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老德克忽然命令所有人回屋,都到最里面靠窗戶那里呆著不許動。

「都給我消停呆著!要是有哪個雜種好奇心太重或者多嘴多舌……厄格汶!」

厄格汶拿著一小根不知從哪順來的粗木棒,「嘎巴」一聲就撅折了!

「這就是他的脖子!」老德克頭也不回地邊說邊朝屋外走去。螺絲腿兒、切里、胖貝格、小托尼、榮兵五個人都跟在他後面,黑魔用鼓起的大白眼珠子惡狠狠地又掃視了那群乖乖擠坐在窗邊角落里的奴工們,轉身也跟了出去。

「各位,在我和大家商量一件事之前,我先提醒你們一句話——告密者都會死得很難看!都他媽听懂了嗎?」

眾人都表情凝重地不敢出聲,他們知道,這一定是有要改變命運的大事發生了。

「好了羅賓,現在你給大伙講講那事兒吧。為了讓腦子不好使的也能明白,你盡量說細點兒。」

「好的船長先生。各位,那天半夜我和小托尼……」

榮兵按老德克的吩咐,盡量清晰完整地把他在海奧莊園的所見所聞和那個驚魂之夜都講了出來。圍成一圈兒的家伙們可能是被他經歷的這一切給震驚了吧,沒一個人出聲。除了風吹過柱花草的沙沙聲,大木屋後面一片寂靜。

「這事兒跟咱們每個人都有關,都說說自己的看法!」老德克打破沉默,掃視著這群蝦兵蟹將用不容置疑的口氣低聲命令道。見大伙還是猶疑著沒人開口,老德克干脆直接點名了……

「羅斯,你先說!」

「嗯……我還有點亂,沒想好咋說,讓大伙先說吧。」

「那我先說吧,我可听懂啦。」阿爾比又搶著秀他那明顯還沒進化到代的大腦了。

「嗯,你說。」老德克首肯了。

「我算是全特麼听明白啦!這有錢人的日子呀,就是塌梁的快活!想咋玩就……」

瞬間……長生劍、孔雀翎、碧玉刀、無情環、離別鉤、霸王槍、拳頭……七種武器朝黑魔全身要害部位齊齊地招呼過去!只可惜,沒傷到齜牙笑著的阿爾比分毫。因為這些都是大伙用眼神發射出來的,其中榮兵一人就用了兩樣——孔雀翎和離別鉤。

阿爾比也覺景了,他有點心虛地小聲嘟嚷著︰「怪我嘍?是總督陛下非要我說的。再說了,那樣的好日子你們誰敢說不想過?」

老德克強壓怒火深深地盯了阿爾比一眼,就不再理他。他又環視了一圈道︰「我再說一遍!這是咱們傳統的海盜船皿煮!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意願的權力!而且我保證,這次無論大家有啥看法,我絕不發火!」

「那、那我說吧,其實我也听明白啦。當然,我也是從那個侯爵夫人的話里才听出來的……」

貝格小心地看著老德克的眼神兒開口了。

見這個最蠢的胖家伙居然能細心地听出侯爵夫人話里的意思,大伙都挺意外的,老德克就點點頭鼓勵他說下去。

「侯爵夫人算是說到點子上啦,要是……要是那個鮑啥啥的管家少克扣點伙食費,那咱們的伙食沒準兒還能再……」

老德克盡管承諾不發火在先,他可實在是听不下去了!眼楮就移到小托尼臉上……

「唉!羅賓哪,我算是看透啦,你壓根就沒拿我當朋友哇!這麼大的事兒,你居然連一個字都不和我說?」

見小托尼這副憤憤的樣子,榮兵歉疚地躲閃著他的目光。在這件事兒上他確實有點心虛。

「可是……好吧好吧我索性就直說了吧!你說你已經進了三樓男爵的臥室然後居然啥都沒拿?這、這話你自己信嗎?」

正當榮兵差點被這個小偷出人意料的思路給整出內傷之際,螺絲和切里也都爭搶著開口了……

「羅賓,你敢肯定你在桌上看到的那把就是Rapier迅捷劍?Rapier可是一定得配合左手刺(Main-gauche)或是破刃劍(Sword-breaker)使用的呀!你在那旁邊看到破刃劍了嗎?沒有吧?那你憑啥肯定那把就是……」

「羅賓,你在男爵床上看到的那根玩意兒到底有多長啊?有十吋嗎?那九吋呢?說話呀你光搖頭讓我咋……」

老德克雙手抱膝,耷拉著頭斜眼呆望著牆角那叢歐石楠……那表情儼然是一位連生了五個弱智娃的憂郁父親。也很像一位被五個光著的非洲土著圍著「嗚里嗷嘮」吵鬧的悲壯的古希臘哲學家。獅王雄風不再,此刻的他咋看咋像個剛剛破產的,頹廢而又茫然的英國小雜貨店主。

榮兵表情嚴肅,其實心里相當不厚道地幸災樂禍著……「群眾的眼楮不是天然就雪亮滴嗎?您這偉大的海盜船皿煮不就是後世PS國辣個皿煮的祖宗嗎?讓你玩兒!玩砸了吧?該!活該呀!」

眼見眾人把不著調的說完就沒詞兒了,榮兵才開口︰「包括我在內的各位野豬大大,咱們還是琢磨琢磨咋能逃月兌即將到來的殘殺吧!」

老德克終于長長地吁了口氣,這老半天了,總算听了句人話。他沖榮兵點點頭「羅賓,你說。」

「海奧莊園是個地獄!如果再不想法逃出去,說不定哪天魔鬼男爵就要陪著魔女姑媽來狩獵了。而咱們這幫野豬,最後會一個個地被肢解在那個陰森的地下室里!就為讓它們發泄一下在貴族交際場上積攢的小小煩悶和不愉快!」

「其實……我想我們大伙也都隱約听出來了,可我沒想好咋辦,也就不知道該咋說。」螺絲腿兒遲疑了一下才這樣回答榮兵。小托尼和切里也都點點頭。

榮兵扭過臉問︰「托尼,你不是說有辦法嗎?現在能說了不?」

「唉……別提了!原本是有個計劃來著,但這幾天大伙兒一來,莊園警戒明顯加倍,不靈了。還得重想。」

老德克又盯著榮兵問︰「你已經想了這麼多天了,有打算嗎?」

榮兵猶豫一下點點頭,「有個打算,但幾個步驟里,有的能解決,有的還沒想好。」

「說說看。」老德克身體略略前傾,專注地盯著榮兵。

「是這樣,我正在琢磨的這個計劃一共分五個步驟……」榮兵邊說邊伸開一只手放在自己臉前……

「第一步,想辦法偷偷積攢食物。因為咱們跑出去後絕不能去有人的地方,也不敢保證野外一定有東西吃。」

榮兵邊說邊曲起了大拇指,代表解決了一個問題。

「第二步,在後院柱花草叢後面的木牆下面掏個洞,平時用草苫上,那里一般沒人去,不容易被發現。」榮兵說著又曲起了食指。

「第三步我現在還沒想出辦法來。先放著……」

「第四步,如果第三步解決了,就可以趁夜翻植物園後面大牆逃出去,然後一直往海邊跑。」

榮兵邊說邊曲起了無名指。

「第五步,在海邊山上砍木頭扎木筏,想辦法去離波多黎各最近的海島先生存下來,再想辦法去別處。」

說完這步,榮兵把小手指也曲起來。

現在,代表五個問題的五根手指已經曲起了四根,只剩下一根中指孤標傲世地豎立著!沖每個人的臉上轉著圈兒示意……

榮兵邊有點小陰暗地月復黑道︰「瑪丹蒂!這是為了鯊堡那47天送你們的!反正你們這時代的人也不懂啥意思。」

沒想到,老德克為首的所有人都忙不迭地躲避著榮兵那根手指……榮兵哪知道啊?其實這個偉大的手勢此時已經流行了160多年了!鬧了半天這是英法百年戰爭時期被英格蘭弓箭手們發明出來的。

小托尼趕緊按住榮兵辣根不屈的中指語速很快地問︰「羅賓你這根指頭是不是梯子?」

「對!」

「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二十幾天後再告訴你辦法嗎?」

「是。」

「因為再過幾天進了八月莊園就要開始夏剪枝了!」

「噢?」

修剪樹枝……梯子……這回除了智力明顯沒進化到代的阿爾比,所有人都听懂了。

看著螺絲腿兒又把大伙今天偷偷省下來的面包和碎肉都包進蠍尾蕉的大葉子,卷起來後埋進了草叢里,榮兵忍不住問︰「螺絲,你確定這些東西好多天後還能吃?」

「嗯,這不是你計劃的第一步嗎?咋啦?」

「我是說過,可我當時也沒仔細想。現在我看著這些東西……」

螺絲腿兒停下手里的活計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撇撇嘴又低頭繼續忙活了。

「羅賓,我現在沒空跟你廢話!五年前我在商船上吃過會走路的硬餅干、能刻成紐扣用的干女乃酪、1686年制作的咸豬肉……你自個想去吧。」

榮兵沒詞兒了,只能在心中月復懟︰「沒空廢話你還這麼多廢話!二十多年前的咸豬肉?咋沒吃死你呢!唬誰呢?」

可計劃的第二步就不太順利……

瘋狗刀被榮兵偷偷帶了回來,當老德克握著它在木屋的板壁上稍一用力就劃出了一道深溝時,所有人都看傻了!眼楮都像帶了鉤子似的緊盯著這把漂亮的小刀說不出話來……尤其是阿爾比?厄格汶。

可接下來的計劃卻非常不順利。自打又來了十一頭野豬,莊園的警戒就升級了。夜間開始有衛兵巡邏,一共三班,每班四人,在莊園里從前庭到後院地蹓著巡夜,這無疑給越獄計劃增加了極大的難度。

大伙白天要去植物園干活兒,根本沒機會挖洞,只能趁後半夜假裝上廁所的時機偷偷溜出去干一會兒。不過老天拒絕配合!眼下明明處在加勒比的雨季,可這些日子雖然每天都是陰雲密布的,卻既不刮風也不下雨,到了夜里靜得要命,根本沒法干活兒啊!

已經8月4號了……幾個人越來越焦躁!

計劃的第二步驟舉步維艱,而第三步驟所需的梯子呢?依然不見蹤影。托尼只听到花匠說入了八月開始夏剪枝,到底啥時候?沒人知道,也不能問。眾人只能焦急無奈的等待。

可梯子沒等來,8月12號晚上卻等來了更壞的消息……

晚飯的時候,鮑尼斯管家走進院子,他環視了一圈沉聲宣布︰「明天起莊園徹底大清掃,四天後,我的主人——尊貴的摩格韋男爵先生,將陪同男爵先生的姑母——高貴的塔絲格?達馬侯爵夫人駕臨海奧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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