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無憂做了一個夢。
一個冗長、真實而又悲傷的夢。
她夢見了自己成了一條魚,一條古怪的魚。
她在一片汪洋中游著,不斷游著,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
就好像,她每天在進行的負重跑。
艱難,可又必須堅持。
因為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抵達她的目的地。
不知過了多久。
她終于到了彼岸。
她看到岸上,有一個男人。
男人劍眉星目,一襲猶如鎧甲的古代服飾。
他似乎在苦惱著什麼,緊鎖眉頭。
凌日?!
看到臨水而立的那個男人時,季無憂不禁驚喜出聲。
凌日怎麼會在這里?
可是當她試圖發出聲音叫凌日時,卻發現,自己只是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音。
岸邊,凌日看了過來。
他看到自己時,眉頭皺了起來,眼底只有冷漠。
身後,有人正在拽她。
季無憂吃疼,有人在拉扯她的頭發。
她一回頭,渾身一個激靈。
人魚?
是真正的人魚,不是童話故事里的那種長相漂亮的人魚。
渾身是青灰色,長滿了丑陋的鱗片,他們手中舉著刀戟,正凶狠狠盯著她。
他們說的話,季無憂竟也听得懂。
大意就是,她不能靠近異族。
那異族,會來搶奪他們的寶貝的。
他們鮫人,是痛恨的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天人。
季無憂被他們押著回到了水中。
她這才發現,她置身在一片海洋中。
還有她的模樣,她也成了一條人魚,雖然形貌和那些鮫人有些不同,她也成了鮫人。
那夢境如同流水。
再之後,她和那幫鮫人交惡,為了救凌日,她最終死了。
「死了。」
身體冰冷冷的,化為了水中的幻影。
凌日,凌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我死了麼?」
季無憂站在了茫然的大海中。
她低頭,可腳下,什麼也沒有。
季無憂知道,她死了。
只有死人,才沒有倒影。
所以,這到底是夢,還是她真的死了?
周圍,一片茫茫水域。
上不見天,下不接地。
天大地大? 她竟不知何去何從。
孤獨、冰冷? 如潮水般襲來。
「季無憂。」
有個聲音,在遠處呼喚著她。
季無憂下意識隨著那聲音走去。
她走啊走。
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那一片茫然的水域消失了。
她到了一個看著有些熟悉的地方。
這里萬物凋零? 四周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盡管如此,季無憂卻覺得很是熟悉。
她一定在什麼時候? 到過這里。
「這里是哪里?」
季無憂四下張望。
「這里是鴻蒙天。」
這個聲音。
季無憂一驚。
鴻蒙天?
她記得這個名字。
這里是……她和凌日在夢境中遇到的地方。
鴻蒙天,這個名字她不會忘記。
可是這里,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
季無憂記得,即便是被水淹沒,可曾經的鴻蒙天綠意盎然,是一片世外之地。
她記得,這里曾經屬于凌月……葉凌月。
凌月就是葉凌月,她是凌日的姐姐。
夢境中也罷? 現實中也好,她都是凌日的姐姐。
這是屬于凌月的世外天。
雖然,季無憂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是世外天。
「你是誰?」
季無憂小心翼翼問道。
雖然不知道那聲音的出處,可是她感覺得出,對方並無惡意。
肩膀上,有什麼東西落下。
季無憂抬手,一片葉子落在了她的手掌上。
葉子落下的一瞬。
周圍的白霧? 一下子擴散開。
「紫堂宿。」
那個聲音,空洞而又遙遠,可又仿佛就在耳邊。
季無憂一回頭,看到了一棵樹。
樹很高,可是葉子卻近乎落光了。
樹干銀白色,莫名的有種聖潔之感。
只是不知道什麼緣故,樹干上,早已斑駁一片,樹皮都已經生出了裂痕,看上去這棵樹經歷了無數歲月的摧殘,看上去已經是垂暮之年。
「你叫紫堂宿?」
季無憂想要伸手,去踫觸樹干。
可她的手,卻僵在了半空。
對方不想讓自己踫觸它。
「抱歉,我無意冒犯。只是看上去,你好像生病了。」
季無憂知道自己魯莽了。
這棵樹,竟讓她有種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錯覺,是一顆很高傲的樹呢。
季無憂暗想著。
「你果然還得到了一部分神通之力。」
那棵樹不無感慨道。
「神通之力?你是說看得見人的運勢的能力?」
季無憂見對方並無惡意,聲音也放松了些。
「所以,你能看得到我即將到來的命運?」
「紫堂宿」反問道。
「黑氣縈繞,而且還有紅色的血光之災,你,不大好。」
季無憂語氣沉重。
她小時候,也曾看到過類似的景象。
在她四五歲時,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擁有神奇的能力。
她養的一只斑點狗,在四歲時,一天早上,她看到它的周身環繞著黑紅之氣。
她當時告訴了家里人,可家人沒有一人看到,他們只當她是童稚之言。
可是就是那一天,斑點外出後,出了車禍。
那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擁有旁人沒有的力量。
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因為自己的能力總是會惹得父母不開心,所以她索性就在人前隱瞞了下來。
讀書後,因為出于善意,她也提醒過別人幾次,卻被人當成了怪人。
直到她遇到了凌月和辛霖,她們和凌日一樣,是唯一沒有因為她的特殊能力區別對待她的人。
所以,她要成為狩妖人,也是想要像是一個正常人那樣活下來,用自己的這種特殊能力活下去。
「你也不大好。」
「紫堂宿」對此倒是並不在意。
「我好像死了。」
季無憂有些感傷,感傷自己再也看不到凌日和凌月、辛霖她們了。
「你沒有死,你看到的這一切,發生在過去。」
「過去?」
「曾經的你,的確已經死了。」
「你是說,在我給了凌日我的那一部分神力後,我就死了?」
「不錯。」
季無憂啞然。
所以,她已經死在了鴻蒙天。
「你為了凌日,犧牲了自己,原本已經魂飛魄散。」
「紫堂宿」的話,讓季無憂回憶起了一些往事。
「可我又活了。我記起來了。我死了,然後,你救了我,你說讓我重入輪回!」
季無憂猛地抬頭。
她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
她的確在鴻蒙天內魂飛魄散了。
可就她徹底湮滅前,她被人給救了。
因為輪回,她忘記了一些事。
「紫堂宿」的話,提醒了她。
難怪,她會感到這里這麼熟悉。
難怪,她會覺得那個聲音親切。
當初的紫堂宿,就是這樣呼喚著她的魂魄,讓她的魂力重新凝聚,形成了一縷幽魂。
「你是紫堂宿,銀發紫眸紫堂宿。可是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季無憂記得,自己飄飄忽忽,到了一個地方。
那里梵音繚繞,有人在那終年誦經,那個地方叫做佛宗。
她不過一縷幽魂,為了恢復三魂七魄,她在那地方,足足呆了百年。
百年之後,她才得以重新入輪回。
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是一個非常俊美的男人。
他不食人間煙火,冰冷冷的,只有在他看一幅畫像時,他的眼底才會有一絲絲的溫度。
只可惜,她從未看清,男人看的到底是什麼。
百年時間一過,他告訴自己,可以再入輪回了。
他會送她回到她來時的世界,現代。
季無憂並不想回去。
她求紫堂宿將她送回鴻蒙天。
可男人卻告訴她,她必須回到現代。
「回到你來的地方。」
「終有一日,你們會再度相逢。」
隨著那一句話,她回到了現代。
「真的是你,紫堂宿!你成了一棵樹,你怎麼會在鴻蒙天?」
季無憂心中有萬千的困惑。
可回答她的卻是一陣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差點給忘了,這個男人,簡直比石頭還石頭。
季無憂月復誹著。
跟隨他修煉魂力的百年時間里,這家伙說過的話,估計不超過三句。
「當我沒問。」
季無憂識趣的很。
「等等,你長在鴻蒙天,凌月……你和凌月認識?」
季無憂看看萬物凋零,一片灰敗得鴻蒙天想到了一些事。
「告訴她,黑非黑,白非白。」
紫堂宿這次可算是回答了。
「黑非黑,白非白?」
季無憂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
可不等她繼續詢問,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白霧忽然濃郁了起來,那白霧迅速吞噬了那棵樹。
「紫堂宿!你還沒說清楚。」
季無憂驚聲坐起。
宿舍內,葉凌月和辛霖也被驚動了。
季無憂滿頭大汗,對上的是兩位好友詫然的目光。
「無憂,你方才說什麼?」
辛霖看季無憂醒了,很是高興。
葉凌月則是有些愕然。
她剛才沒听說吧,無憂叫的是「紫堂宿?」
「你們……我……」
季無憂這才發現,自己回到了宿舍里。
「我怎麼回到了宿舍?你們怎麼這麼吃驚的模樣?我是不是在做夢,我夢到我死了,我還夢到了凌月和……」
季無憂還有些渾渾噩噩。
夢境和真實交織在一起,讓季無憂有種非常不真實之感。
下一刻,季無憂的臉頰被辛霖狠狠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