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眉目

陸白想著這些,夾了一筷子魚,「我人在火上烤不假,那你的良心呢?」

「良心?」

唐竹不屑一笑。

他站起身問陸白,「良心有多重,良心值多少銀子,良心可以當飯吃?」

他指著昭獄外,「陸大人,你們這些修行者,你們這些權貴,你們這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你們恐怕不知道外面有多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吧?他們寒冷時凍死,瘟疫時病死,饑餓時易子相食,就是風調雨順時也被盤剝的賣兒蠰女。在這時候,你們這些人的良心在干什麼!你們的良心能讓他們當飯吃!」

唐竹盯著陸白,「你們修為高升高高在上,你們小拇指一捏就可以讓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慘死。你們長命百歲恨不能長生,可知道貧苦百姓活的過三十五?你現在口口聲聲那些孩子的命也是命,可更多的人在死去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唐竹握緊了拳頭,「你們修行,你們求長生,你們牢牢地握住了武力,讓百姓反抗不得只能認命,任由你們捏弄。他們能怎麼辦!他們只能用命來填!」

他指著外面,「你當那些人是為了我在抗爭?不,他們是為了他們自己!他們也要發出自己的聲音,他們要告訴那些權貴,告訴他們,他們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接著,唐竹頹然,「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反抗的機會。」

那就是不抵抗不合作。

陸白飲一口酒,「就憑你現在這些,你認為就能讓他們擺月兌任人宰割?笑話,現在我所面對的壓力,無非是八大派看我浩氣門崛起有意打壓,而那狗皇帝又搞什麼平衡權術而已。「

他問唐竹,「我這一低頭,你信不信,你那些所謂的船幫、魚幫、牙行、炭行,糧倉頃刻間就可以土崩瓦解。你身邊的人可以不怕死,你身邊身邊的人可以不怕死,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你們所謂的不抵抗不合作,換來的只能是合作。」

他語氣篤定,「這世上,三條腿的凳子缺,兩條腿的人卻不缺,一個人不當羊,就換一個人當羊,兩個人不當羊就換兩個,一群人不想當羊就換一群。」

陸白逼近唐竹,「你信不信,只要死的人夠多,遲早會有人跪下來當羊任由他們宰割。哦,不對——」

陸白搖了搖頭。

「甚至不用殺人,只要這事兒拖得足夠久,久到百姓易子相食,久到你手下的那些殺豬行、船幫的人快要餓死,就會有人妥協去做。就算他們足夠硬氣,那些為了活下去的人也會填補他們的空白。」

陸白用勺子喝一口魚湯,「你這所謂的犧牲一些孩子的生命,去換取資源換取權勢,換取內書堂的對你的庇護,全是泡沫,一戳就破!」

「他們可以讓一條狗去逮兔子,也可以讓另外一條狗去逮兔子!第一個當狗的狼,它為人找到了獵物,抵御了獸襲,可你什麼時候見過,有人把它們當人看了。」

陸白看著唐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才不會因你為他們賣命而高看一眼!你是狗,你在他們眼里就一直是狗,你變不成人!你靠討好他們,更不會讓他們把你當成人!」

「唯有武力,只有武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讓天下修行者低眉,讓天上神仙俯首,把天捅個窟窿,告訴賊老天,老子不玩了!」

陸白雙眼微眯,「唯有如此,只有如此,他們才把你當人看。」

唐竹沉默了。

他斟了一杯酒,正要開口,陸白又說道︰「你或許覺得我異想天開,你在想凡人之軀如何比肩神明,一雙肉手如何撼的動這遍地修行者與漫天神佛,我來告訴你——」

陸白手指北面,「我的浩氣門將面向所有子弟,無論貧寒還是富有,無論是男還是女,無論青壯還是老幼,只要有修行的潛質都可以進入我的山門,我的山門將有十三位境界在飛升境的先生為弟子傳授修行之道,關鍵是入山門修行一年不收任何費用!想要修行哪家強,京城山北找浩氣!」

這一串話說下來,陸白滿意的咂模一下嘴巴,覺得這招收弟子的廣告詞還不錯。

唐竹也讓陸白這話給震到了。

末了他頹然搖了搖頭,「听起來不錯,但做起來難,有多少人家會讓孩子踏入修行那個錢坑呢?即便如此,那些修行出來,佔據權要地位的修行者,也是趴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蟲罷了。」

「不不不!」

陸白搖晃著手指,他讓唐竹明白,「力量是一把雙刃劍,關鍵得看怎麼用他。」

若用的好,天下太平,百姓富庶安康,若用的不好,則民不聊生。

現在就屬于用的不好。

而用的好,修行者下可以為百姓驅除妖魔,抵御洪澇等災害,上可為百姓平定匪患,為百姓治病,乃至于借助于修行之法探索天地之道,為百姓的生活帶來便利。「百姓用糧食藥草供養他們,而他們為百姓提供庇護,這才是良好的循環。」陸白說。

他的目標就是建立這麼一個世界。

「我的弟子未來必定是在這些方面有前途的。」陸白說。

唐竹讓陸白說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沉吟的飲一杯酒後問道︰「就憑你的弟子,就可以改變這些?八大派同意,內書堂同意,皇上同意?他們現在躺著吸血尚嫌不夠。」

陸白沒有說話。

他看了看四周,見錦衣衛不在這邊,他才坐在唐竹面前,「你覺得現在的內閣怎麼樣?」

「嗯?」

唐竹不懂。

「皇上有好些年不早朝不理朝政了吧?」陸白又問。

唐竹沒說話。

這是真的,皇上雖然沒有到了縮在後宮不做事的程度,但離上一次上早朝已經是很久之前了。這偌大王朝的事務,大多是內閣在辦,然後交由皇宮朱批、蓋印後再下達。事實上,這朱批也不見得是皇上在批,自有秉筆太監代勞。

至于蓋章,則由掌印太監代勞。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必就讓皇上做現在的事兒呢?」陸白問。

唐竹還是不懂。

「讓皇上繼續坐在龍椅上當他的吉祥物,事依舊由內閣辦,再有一個機構負責朱批和蓋章,然後再由內閣執行。」陸白微笑,「唯一不同之處在于,這些人的任命不由皇帝,而是交由百姓——不管什麼人當首輔,至少他名義上為百姓做事而不是為皇帝做事。」

唐竹睜大了雙眼。

這是一個大逆不道的話!

縱然是唐竹也不曾這樣想過。

他可知道這句話若傳出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我不怕這話傳出去。」

陸白站起身,恢復了正常的語氣與音度,「這普天之下,若非有謫仙降臨,否則皇帝也奈何不得我。只不過——」

陸白輕笑,「時機未到罷了。」

他拍了拍手,「行了,我跟你說的也夠多的了。其實呢,你現在也沒太大利用價值,鶴夫人你不知道她身份,宮里那些吃人的太監你又不知道他們名字——」

「呵呵。」

唐竹本來在皺眉凝思,听到陸白這話笑了,「內書堂的那些老祖宗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你若能把他們全抓起來,我就信你剛才的那一番話。」

「證據,證據呢!證據就在你這兒斷了。」

陸白回頭看他,「你若給我證據,你信不信,我回頭就把他們一網打盡。」

唐竹不說話了。

陸白若有所思。

他覺得唐竹很可能說謊了,唐竹手里指不定有相關的證據,或許知道鶴夫人的身份也不一定。

陸白還要說幾句,爭取撬開唐竹的口,這時候外面傳來腳步聲。

陸白停住了。

他回頭一看,是他的弟子。

「師父,大師姐急信。」弟子在牢房外說著,把信箋遞了進來。

陸白接過,掃視了上面一眼,從最初的疑惑到臉色凝重,最後把目光投到了唐竹身上。

他揮揮手讓弟子退下,而後居高臨下的站在唐竹面前,「這不會是你曾說過的代替拐賣孩子入宮的手段吧?」

他把信箋丟給唐竹。

忘兒在信上提到的就是雲水城。

千里迢迢把女子送到孤島上,還讓這些女子多多生孩子,孩子剛生下來又被不同身份的人抱走了。當前除了唐竹所言的替代之法,陸白想不到還有什麼會讓石家的人這麼大費周章了。

陸白同時還解決了一件始終縈繞在他心頭,讓他疑惑的事,那就是石家何處來的銀子給劍齋,讓石家在一夜之間月兌穎而出成為劍齋在世間的世俗門派。

現在他知道了。

唐竹盜空了皇上的內庫,當然有銀子讓石家送給劍齋從而月兌穎而出。

陸白蹲下來,冷笑的看著唐竹,「我一直專注于食兒魔的案子,若不是這封信提醒,我差點忘了你這只幕後黑手把皇上的內庫搬空了——」

陸白斟酌了一下,「暫且算是你悄悄搬空了。」

這案子也有許多疑點。

內庫失竊,內書堂無疑要擔很大責任。

然而在內書堂有人刺殺陸白,讓陸白招下酒神的情況下,皇上也只是讓白大太監當了內書堂的堂主,著手清理內書堂。然而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白大太監的大板子根本沒有打下來,可以說是風聲大雨點小。

這很不正常。

要知道,這位皇帝可是有名兒的貪財皇帝。

不提這里的疑惑,單提石家和竹影堂,這里面的名堂就很耐人尋味,「這不會是你們交易吧?你把銀子送給石家,助石家成為劍齋的世俗門派,石家付出的代價是做雲水城的勾當。」

「不對。」

陸白又搖了搖頭,「這里面還有以皇上的名義,向民間擄掠民女的事兒。」

寒城不是孤島。

城里有錦衣衛,有東廠和西廠,石家卻可以堂而皇之的借用皇上的名義行這卑鄙之事,陸白不信這里面沒有名堂。

「現在讓我捋一捋。」

陸白掰起手指,「石家,竹影堂,內書堂。大臣、江湖、後宮幾乎佔全了。這絕不是你借內書堂把他們聯系在一起的,這還是那位鶴夫人在一手操持吧?」

「這麼說來,這位鶴夫人在內書堂有影響力,在大臣中間也能牽上線——」

陸白皺眉,鶴夫人若在宮中的話,可以解釋在內書堂的影響力,但在後宮的女人又如何能接觸大臣呢,她又不是太監,太監偶爾還有接觸到大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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