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斬桃花

桃花觀在山頂。

陸白他們拾階而上,兩旁桃花散落,落滿台階,在細雨下嬌艷欲滴。

劍奴一路走,一路斬桃花,他們行過之處,又落滿地,把腳踐踏桃花的腳印都遮住了。

一個轉角,他們踏上了一處平台。

平台上有一個涼亭,涼亭內坐了一位道士,道士衣著儉樸,身上打滿了補丁,頭上挽了一個髻,頭發清白,此刻正盤坐在石凳上,對著涼亭那邊的林海,背對著陸白。

陸白讓劍奴小點兒聲,別打擾人清修。

劍奴不屑的一撇嘴,「行也修行,坐也修行,思也修行,煩也修行,說話修行,走路也修行,故意找個安靜地方清修的,往往心里亂的很。心里亂,卻不知道為何而亂,于是就找了個偏僻的地方期望能靜下心來,殊不知,這世上唯一能讓心亂的唯有心,唯一能讓心靜的也只有心,正所謂心動風動,風動心不動……」

陸白讓她住口,「人不大,歪道理一大堆。」

他讓劍奴跟上。

剛踏上台階背離了涼亭,涼亭里的道士卻說話了,「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听你說的頭頭是道,那你修的道一定很高明了?」

倆人停下腳步,回頭看那道士,見道士身子不動,整個轉了過來,面對面的看著陸白他們,雙目含笑。

陸白覺得不妙,剛要阻攔,劍奴卻已經揚起了頭,「當然,我一心向劍,以劍為心。」

「切磋一下?」道士問。

劍奴毫不猶豫,「可以是可以,但你年紀大我幾歲,境界想來很高,在道上高明過你,但在修為上或許還差一些,不如等上個三五年,我定讓你心服口服。」

陸白為劍奴的大話翻白眼。

面前這道士的境界讓他看不明白,但既然看不明白,那境界一定是同他不相伯仲,面對這樣的人兒,三年前的陸白是絕對沒有這想法的。

道士微微一笑,「那咱們不用功力,只坐而論道。」

劍奴覺得可以。

她擺了擺手,讓陸白自己去上面忙,她在這兒會一會這道士。

陸白服了,這可真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你不怕他把你宰了?」

劍奴不覺得,「怕什麼,咱們要有練劍的精神。」

陸白覺得這弟子挺有個性。

他只能看向道士,「道長,我這弟子若有一個閃失,你當心我燒了你這桃花山。」

「哈哈哈哈……」

道士仰頭大笑。

「陸侯爺卻是小看天下人了,我一介紅塵外人,還會為難一個小姑娘?」道士模了模灰白的胡須,目光落在坦坦蕩蕩坐在他對面的劍奴身上,「我只是覺得這小姑娘有些特別,所以起了論道之心,如此而已。」

「特別?」陸白疑惑。

他若不是知道劍奴是他抽出來的,還真看不出這小丫頭有什麼特別的,難道一臉高傲,看誰都不順眼,一臉冷冰冰的樣子就是特別?

若如此的話,陸白以後可以學一學。

順便,他還可以給道士再介紹一個特別的,他妹妹,那個滿腦子都是造反的小狐狸也挺特別的。

「對,特別。」道士依舊看著劍奴,「人都有精神氣兒,她的精神氣兒告訴我,她既自信又驕傲,這種自信與驕傲,若不是絕頂天才,便一定是個傻子。」

顯然,道士認為劍奴是前者。

但陸白覺得,道士應該把劍奴認為是後者的。

「倒是陸大人……」道士回頭看著陸白,「天才之名在外,更是被認為更古未有,以後也不會有的修行者,卻缺少這種唯我獨尊的氣質,反倒是身上多了許多市儈,難以月兌離紅塵。」

道士說著搖了搖頭。

陸白還沒說什麼,劍奴已經開口了,「你個牛鼻子老道懂什麼,月兌離紅塵首先的進得去紅塵,唯有滾在紅塵中方不沾紅塵,遠離紅塵外,只是逃避紅塵的自我安慰而已。」

道士樂了,「謬論不少,還是手下見真章吧。」

他手一揮,旁邊的桃花樹上折下兩根桃枝,一根飛到了道士手中,一根落到了劍奴手中。

陸白瞥了他們一眼,又向桃花觀走去。

從這兒往上,石階清幽,枯葉滿地,似乎有很多天不曾打掃了。

陸白一直到了桃花觀門前才見到一個小道童在灑掃,他見到陸白後很好奇的停下,站在原地打量著陸白。

陸白問他,「你們觀主呢?錦衣衛指揮使陸白求見。」

道童放下手中掃帚行了一禮,「觀主在大殿已經等候多時了。」

「哦?」

陸白抬眉,心想這觀主想來也知道陸白查到了他頭上。

陸白謝過小道童走了進去。

迎面是一個大廣場,廣場的盡頭是一座巍峨的宮殿,依稀可見往日的輝煌,只是現在沒落了,處處顯著一股頹敗的氣息。

四周靜悄悄的,悄無人煙,唯有雨水順著屋檐落下到檐下的水缸滴答作響。

「陸大人,請進。」

大殿中響起一聲蒼老的聲音,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陸白心里發毛。

他想,這桃花觀昔日偌大的一個門派,現在這麼清靜,也太怪了,莫不是知道他查到了桃花觀,想要借此把人支開,把他留下來?

若真如此,那可真太小看陸白了。

陸白前幾天已經犯了一次錯誤,差點把命丟了,現在卻不會。

別看現在他一個人在,其實邋遢道士和缺德和尚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正暗中護著他呢。

喝了他紫金葫蘆里的酒,總要辦些事兒不是。

陸白心里這般想著,踏步穿過廣場向大殿走去,腳步敲在廣場的青石磚上,悠悠作響,仿佛振響了這古老而腐朽的建築。

陸白走到大殿門口時,見大殿里有一道布幔,布幔後面看不清,或許有神像,或許沒神像,布幔前面卻是一寬大的發黑的桌案,桌案上供著一神牌,是天帝的神牌。

在桌案下盤坐著一個中年道士。

「觀主?」陸白問。

中年道士站起身,回頭看著陸白,「陸指揮使。」

中年道士從桌案上取出三炷香,遞給陸白。

陸白擺手拒絕了,「我對天帝老兒不大感興趣,我說過了,我門派的祖師爺幾乎同天帝同起同坐。」

觀主無言以對。

他把香放下,問陸白︰「陸大人這番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陸白驚訝的回頭,「你不知道?」

觀主笑著反問︰「我應當知道?」

「你當然應該知道,剛才那小道童都在說你在等我了,你若不知道我來所謂何事,為什麼要等我?」陸白問。

觀主依舊笑眯眯的,「我知道陸大人要來,但不知道陸大人來所為何事。」

陸白覺得他在裝瘋賣傻,但懶得計較了,他索性把話挑明了,「我為縱火案而來,順便還為皇宮內庫失竊案而來。」

他仔細看著觀主,「這兩樁案子,觀主月兌不了干系吧。」

觀主笑問︰「陸大人可有證據?」

陸白怔怔的看著他,接著笑嘆一口氣,「好歹是桃花觀觀主,即便現在叫出去還是響當當的名號,你在這兒跟我撐著有意思嗎?」

「還是說,你怕另一樁案子傳出去,徹底毀了你桃花觀的名聲?」陸白說話時,四處走著,觀看著這桃花觀。

這桃花觀是真沒落了,在一些角落甚至結起了蜘蛛網。

「另一樁案子?」觀主不明白,請陸白明示。

「吃孩童的案子。」陸白猛地停下,回頭直直的盯著桃花觀主,「據我所知,挖地道的人曾給宮里的公公們送進去三個孩童。我又得知,他們練了一門吃童男童女延長壽命的邪法。」

「什麼?」桃花觀主眉頭一皺。

陸白踏前一步,逼近了桃花觀主,幾乎同桃花觀主額頭貼著額頭,「莫不是你們桃花觀為他們提供了這些孩童?」

桃花觀主臉色陰沉。

他後退一步,語氣嚴厲起來,「這些沒影的話,還望陸大人慎重,說時最好拿出一些憑證來。」

「呵呵。」

陸白輕笑,「本以為你這出家人會磊落一點兒,卻想不到昔日的國教桃花觀,堂堂的觀主竟然做了事兒不敢認。你以為證據全在那天晚上被魏公公毀了?也罷,我就讓你見下棺材落一滴淚。」

陸白說罷取出鬼碗,手在碗邊一抹,一縷青煙從鬼碗中冒出來,接著前夜在宮里抓到的女鬼出現在他面前。

桃花觀主扭頭看了女鬼一眼,見到他的宮裝後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

陸白施施然的打開手中的扇子,「人證我已經帶來了,你莫不是還要狡辯?」

他指了指女鬼,「她作證,是你們桃花觀下令他們燒清心殿呢。」

「嘖嘖。」陸白想到這個就覺得好笑,「堂堂國教竟然燒皇上的皇宮,這消息若傳出去,你們桃花觀恐怕永無翻身之日了吧。」

莫說桃花觀了,縱然是八大派,他們也不敢說燒皇宮,這消息要傳出去,天塌地陷天怒人怨,八大派也承受不住,何況一個沒落的桃花觀了。

桃花觀主聞听此言,臉罩了一層寒霜,目光盯住了那女鬼,手一拳,霎時間,大殿起風了,一陣風裹著一瓣桃花席卷而來掠向女鬼。

唰!

陸白眉毛一抬,一記刀芒閃過,那桃花頓時化為了粉碎。

「哼!」

桃花觀主一冷哼冷。

霎時間,窗外響起風呼號的聲音,宛若鬼哭。

接著。

砰!砰!砰!

大殿的門窗全部打開了,無數的桃花向女鬼席卷而去。

陸白依舊搖著手里的扇子,笑盯著桃花觀主,只見他的身邊不住地閃過刀芒,化身為切水鬼的忍者,把桃花悉數斬落。

幾個呼吸間,陸白身前已經落了厚厚一推的花瓣。

桃花依舊紛飛。

仿若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到這邊來了。

女鬼在桃花中只覺又好看的迷了眼,又被陸白的刀法驚艷住了,一時間竟然忘了害怕。

就在她以為倆人打的難解難分時,陸白忽然手一抬,他身前的桃花碎屑頓時化作一層塵風向桃花觀主襲去。

噗嗤!

塵風落下後,只見桃花觀主的臉上出現一道血痕。

那是被陸白夾雜在塵風中的刀芒劈出來的。

桃花觀主模了模臉頰上的血,面無表情,「陸大人果然厲害,但為了我桃花觀,今兒您是怎麼也不可能帶這女鬼離開桃花觀的!」

「杜長老!」他大喝一聲。

唰!

一根桃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窗外進來,眨眼之間到了陸白面前。

陸白甚至看得到桃枝後面拖得波紋,超音速飛機一般。

陸白忙攔,卻根本攔不住。

只見這截干枯的桃枝,霎時間綻放朵朵桃花,嬌女敕鮮艷,卻硬如剛,把陸白的刀芒擋住,接著桃花猛漲起來,若一朵食人花一般把陸白罩住。

「大爺的!」

陸白知道這是更厲害的人出手了。

但他根本不慌。

只見一根桃枝從窗外掠進來,扎進碩大的桃花中,踫到先前的桃枝,兩根一同跌到地上,接著吞噬陸白的碩大桃花也如破了的氣球一般癟下來。

「誰!」有人沉聲問。

陸白循聲望去,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道士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門口。

他此時正回頭望。

不用說,頭一根桃枝顯然是他動的手。

「我。」邋遢道士的聲音傳來。

接著,在大殿內的梁柱上出現一道身影,邋遢道士躺在上面,痛飲一口酒。

「你是誰?」桃花觀主皺著眉頭。

門口的駝背的老道士卻是驚訝出聲︰「師,師叔祖?」

桃花觀主一愣,「師叔祖?當年可以飛升卻自廢修行,掉落境界,從而拒絕飛升的師叔祖?」

听得出來,邋遢道士很出名,駝背道士只喚了一聲,桃花觀主就知曉了他的身份。

他忙恭恭敬敬的問候︰「桃花觀徐青見過師叔祖。」

桃花觀主當然知道邋遢道士。

他對邋遢道士可是如雷貫耳。

因為在桃花觀主叛出仙門之時,這位師叔祖正要飛升,然而就因為桃花觀主這一檔子事兒,他自廢修行拒絕飛升了。

從那以後,桃花觀就再也沒出過飛升的修行者了。

說起來,這位師叔祖雖然拒絕了飛升,卻是不同意桃花觀分崩離析的,奈何他不問世事,在修行上的分歧又因為他拒絕飛升而越來越大,最終還是分離出了桃花庵。

邋遢道士只能不歸桃花觀,也不認桃花觀,開啟了自己的浪蕩生涯。

邋遢道士從梁上坐起來,「許多年不回桃花觀,想不到現在的桃花觀越來越沒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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