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破繭為蝶

聚賢閣是一回字樓。

中間的口為戲樓,高三層,這樣三層樓上都看得見戲台上的表演。

外面口為食肆。

陸白進入聚賢閣的時候,不等答話,小廝就把他引到了三樓食肆。

洛王已經在等著了。

他見到陸白忙迎上來,「舅舅,您可終于來了,請您出來一趟還真不容易啊。」

「我平日喜歡獨自個兒呆著。」陸白除去身上的外衣,自有侍女把他掛在旁邊,另有侍女把銅盆端上來,里面的水溫熱的,剛剛好。

陸白淨手一手坐下,「然後就是案子纏身,忙的月兌不開身,自然不能赴約了。」

他用毛巾擦了擦手,「不像你一個王爺,整天游手好閑,一點兒正事兒不干,你當然想什麼時候出來就什麼時候出來了。」

旁邊伺候的侍女還是頭次見有人敢這麼對王爺說話,不由地看了陸白一眼。

更讓她大跌眼鏡的是,洛王拱了拱手,一臉受教的模樣,笑嘻嘻的說︰「舅舅說的是,我以後一定好好讀書,爭取做一些正事。」

他回頭讓小廝快點上酒上菜,還上的盡是一些好菜,如旋煎羊,乳炊羊、虛汁垂絲仰頭、糟羊蹄,羊脂韭餅等等。

陸白听了,詫異道︰「你這是跟羊干上了?」

洛王哈哈一笑,「這聚賢閣最美味的就是這羊肴,舅舅你當會兒嘗嘗,特別的好吃。」

他說著親手斟了兩杯酒,「舅舅嘗嘗,這一壇子杏花酒是我特意珍藏的,比上次送您的好好喝。」

「我嘗嘗。」陸白小酌一口,點了點頭,「嗯,不錯,比上次那壇酒要醇厚。」

「是吧。」洛王得意起來。

他又給陸白滿上,「好喝就行,到時候我讓人給舅舅多送去幾壇。」

陸白擺了擺手,「那就破費了。」

他不是太稀罕這酒,這酒喝下去又不能練功,而且還不如他酒歌行的藥酒好喝。

偶爾喝上那麼兩三杯換換口味就行了。

「哎,不破費。說起來,這酒的掌櫃還讓我感謝你呢,若不是舅舅你那首牧童遙指杏花村,他的生意也不會那麼好不是。」洛王堅持要給陸白送酒,還讓陸白千萬別客氣。

既然如此,陸白就卻之不恭了。

「舅舅,你現在忙什麼案子呢?」在陸白把酒壇手下後,洛王又敬酒一杯,順口問陸白,「我听說你前些天把梅記布莊的沈掌櫃給抓了,最後還不得不把他給放了。」

「嗨。」

陸白飲一口酒,一臉無奈,「還不是前段時間錦衣衛失蹤那案子,幾乎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那梅記布莊的沈掌櫃,奈何沒有證據,最後只能有把他給放了。」

「沒有證據?不是找到尸首了。」洛王看來知道的很多。

「有尸骨又有什麼用,尸骨又不會說話,告訴我凶手是誰。」陸白無奈的嘆口氣。

啪!

洛王一拍桌子,「那看來這沈家真不是東西,竟然亂編排舅舅。」

陸白眉頭一抬,「他怎麼亂編排了。」

「那沈洗到處放話說你怕了他們沈家,不敢得罪他們沈家,不得不把他們家的沈掌櫃放了出來。」洛王說著見正好上菜,忙住了口,讓侍女把菜放在桌子上。

他夾了一口菜給陸白,「舅舅,你嘗嘗這個。」

然後,他也吃了一口,才又繼續道︰「我肯定是不信這個的,我舅舅誰呀,不敢說世上無敵手,那現在也是眨眼間破悟道石碑的人物,他們沈家算個毛,連條羊肉都不是…」

他挑起菜里的一根豆芽,「也就一根豆芽菜,我舅舅會怕他們?今兒听舅舅一說,嘿,果然有內情。」

陸白嘗一口菜,「他們沈家當真這麼說的?」

洛王點下頭,「可不就是,我在宴會上踫見了沈洗,還跟他爭辯了幾句,最後鬧了個不歡而散。」

他讓陸白放心,「舅舅,這口惡氣咱們絕對不能咽下去,你等著,我讓手下幫你一起找證據,爭取來個鐵證如山,讓他們沈家再也不能得意。」

陸白斜瞥洛王一眼,見他一臉大孝,就知道他心里沒憋什麼好屁。

陸白估計他知道沈家同康王走的比較近,所以在這兒借刀殺人呢。

「這案子的證據比較難找,畢竟人都死了,還都死的不明不白,況且就是找到了,查的也是沈家的旁系。」陸白建議他從別處挖一挖,「咱們要教訓就教訓一個狠的,直接拿沈家主家開刀,你若是能挖出狠的,石七公子就是他們的下場。」

洛王心中一喜。

他可太知道石七公子的下場了,陸白這「劊子手」之名就是從那兒傳出來的。

他拍了拍胸脯讓陸白放心,「舅舅,這口惡氣我一定幫你出了。」

陸白欣慰的點點頭,「嗯,不錯,不愧是我的好外甥。」

洛王臉上立時笑開了花一樣。

陸白不認他這個外甥時,他都打蛇上棍了,現在親口承認了,那他不傳遍全城都對不起他下的大力氣,而陸白若站在他這邊——

不夸張的說,洛王現在不是八大派在支持他,而是九大派。

陸白現在雖然只是一個人,但確實稱得上一大派了,就那些小門小派還真比不上,畢竟陸白是敢向在一秋山莊叫板,還讓一秋山莊奈何不得了的人。

確實奈何不得了。

現在劍仙的悟道石碑都出了,一秋山莊確實沒什麼底牌了,雖然門派里可能還有幾個在飛升境的修行者,但這些人都忙著準備飛升呢,估計很能有余暇出來料理陸白。

一秋山莊現在唯一奈何的了陸白的手段,估計只有劍仙出手了。

「對了舅舅,我閑著也是閑著,你手頭上還有什麼案子,我幫你查查唄,也算是為您分憂。」洛王積極表現起來。

「還真有。」陸白抿了一口酒,「你若能幫我就再好不過了。」

洛王忙湊過來,「舅舅,您說。」

「妖書案還有妖言案。」陸白說罷,回頭看了看洛王。

洛王的臉像一朵花瞬間被冰凍住了,半晌後才尷尬的笑︰「舅舅,你可真了不得,查的案子一听就是就听動地泣鬼神的。」

他壓低聲音,「妖書案——」

陸白瞥他一眼,「放心吧,差不多你頭上,跟你關系不大。」

洛王松了一口氣,「這事兒吧,本來就跟我沒關系。」

他一臉委屈,「舅舅,咱們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說兩家話了,我近一二年給父皇弄了點銀子,剛和父皇的關系緩和了點兒,我是不願意提這茬的,所以這妖書肯定不是我這兒傳出去的,我懷疑是康——」

洛王正說著,見康王被侍女、太監簇擁著從廂房前走過去了。

洛王定的是雅間,而且是位子最好的雅間之一,因為要看戲,這雅間前面僅用屏風隔住了,還留著一些空隙,等好戲開鑼時,聚賢閣的小廝還會把屏風展開,把游廊的位子也佔了,如此一來雅間全部被隔開,彼此都看不見彼此,只看得見戲台。

私密性做的極好。

洛王見康王去了旁邊,指著隔壁說道︰「我懷疑就是他泄露出去的。」

他輕唾一聲,「他的打主意真不錯,明面上把他夸了,暗地里又把池水攪渾了,又讓人覺得有陰謀這東西可能不是他傳出去的,然後他兩頭都得好。」

洛王越說越氣不過。

他覺得這孫子是故意的,「肯定覺得我為父皇辦了些事,深怕我們父子感情深了,趕忙用了這陰招,讓朝中百官都為我說話,父皇又最討厭這一點,在加上他母妃吹枕頭風,于是父皇又會疏離我。」

洛王太熟悉這一招了。

「行了,這案子估計也查不出個頭緒來,我就當個消遣。」陸白說了謊話。

相對于洛王,他還是同顧家更親近點,妖書乃皇後所為,他決定不告訴任何外人。

「那,那妖書案呢?」洛王壓低聲音。

他對這個還挺好奇的。

不等陸白說話,他又趕忙補充了一句,「舅舅,你要是不能讓我知道,就千萬別說,別到時候父皇怪罪下來,我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看他殷切期盼的眼神,還在不斷的眨呀眨,看來是很想知道的。

洛王的確想知道。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鐵定站在了顧家這艘船上,這萬一皇上知道太後不是生母,然後同顧家生了嫌隙,他這洛王也要當被殃及的池魚的。

「我查到有人在暗中挑撥皇上太後的關系,但究竟是誰,還沒查出來。」陸白含糊的說了一句。

說實話,他現在對這案子也是毫無頭緒。

洛王還要問,而且陸白已經猜到他要問皇上究竟是不是太後親生的了,只是洛王話沒出口,聚賢閣的小廝把屏風展開,把廂房見的游廊擋住,讓戲台完整出現在面前。

二胡一響,好戲開場了。

王長康這出戲名叫《蝶夢記》,有定場詩,寫的還不錯,挺有韻味兒的,在定場詩以後,出現一書生躺在樹下讀書讀累了睡覺,忽然有一只毛毛蟲掉在了臉上。

他把毛毛蟲抓在手中看了半晌,又把毛毛蟲小心翼翼的放了。

此刻,場景變虛,只留下意蘊悠長一句話︰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然後一只蝴蝶在虛化的背景中悄然飄出,繼而飄出戲台,煙花一樣消散在空中。

陸白一挑眉,這是把道家莊子的話用上了。

就是不知道這世界的《莊子》齊不齊全,不過若不齊全了,陸白也沒辦法,他記得《莊子》的內容可不大多,尤其莊子講究哲理,有些理解起來比較拗口。

唯一不拗口的或許只有「鵬之大,一鍋炖不下」的段子了,說的跟炖咸魚似的。

「這不行啊。」旁邊的洛王依舊在評頭論足了,「舅舅,你這賭局贏定了,王長康這詩一出來就沒有您那氣質。」

「但不得不說,這戲台布置還是不錯的。」陸白一臉贊嘆。

這戲台布置確實好。

且不提那樹之逼真,落葉之絢爛,也不提那背景虛化時的移景,單提那化作煙花的蝴蝶,就美的讓人如痴如醉了。

陸白前世看到的利用燈光,干冰等設計的現代化舞台,同這相比起來還差一點呢。

這戲看起來就像在看電視劇。

「這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舅舅你不用在意。」洛王安慰道,他探這脖子看了看,「我估計王長康親自上場了,若不是他們梨園的修行者,弄不出這背景來。」

陸白點了點頭,繼續听戲。

這戲雖然名字有夢,但其實與夢關系不大,倒是同開頭的毛毛蟲關系挺大的。這又成了洛王批判的一個理由,「你看看這戲,掛羊頭賣狗肉,我估計是看舅舅你那出戲里的夢中相會出彩了,然後就借用了一下,聚一聚人氣。」

陸白沒說話。

他總覺得這出戲的劇情有些熟悉。

這出戲大概是講那只毛毛蟲被書生所救,後來千百年轉世後,書生成了修行者,那毛毛蟲則成了妖,這毛毛蟲為了報恩,千里迢迢拜到了修行者所在的門派。這修行者已經到了飛升境,卻因為毛毛蟲動了凡心,破例收了毛毛蟲當自己的弟子,然後就展開了一段糾糾葛葛,虐完書生虐毛毛蟲,虐完毛毛蟲虐女配的故事。

而在這不斷的虐與被虐中,毛毛蟲同師父書生相愛了,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動了凡心的師父被最後一道雷劫給劈了,而且因為凡心大動,對世間有了留戀,所以沒有渡劫成功,被打落了凡塵,幾乎魂飛魄散。

關鍵時刻毛毛蟲動手了。

他為了挽救師父的性命,想盡了一切辦法,最後還用了自己的「化繭為蝶」,舍棄了自己的性命,讓師父破繭而出煥發新生。

師父在得知毛毛蟲死後,為了將她復活,堅定了道心,又接受了一道雷劫,然後成功渡劫成了仙,並利用仙術讓毛毛蟲復活,最後在毛毛蟲叩仙門時親自出門迎接他。

倆人在叩仙門前相視一笑,留下雲上門前的霞光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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