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劍齋

年輕人挨了打,再不敢說話。

但怒氣總得有地方出不是,于是他用眼神憤恨的剜同來的中年人一眼,作為錦衣衛,面對他打竟然無動于衷,這個仇他記在心里了。

中年人心里苦,他剛才不是無動于衷,而是動不了。

他現在知道,面前這位錦衣衛鎮撫使,實力深不可測,根本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但對于陸白剛才問的問題,他忽然有了答案。

「大人,抓捕逃奴在其次,錦衣衛之所以出手緝拿她們,還在于他們的家人都與本次謀逆有關系!」中年錦衣衛不卑不亢︰「把她們抓回去,正是錦衣衛職責所在。」

「你胡說!」倆女子異口同聲。

年輕人一听,嚷道︰「誰胡說了,她們家正好是叛亂興起之地,我們懷疑她們與叛亂後嘯聚山林的那伙賊人有某種不可知的勾當!」

不得不說,中年人錦衣衛找的這個理由讓陸白無可辯駁。

不過,陸白瞥一眼年輕人,「這兒有你什麼事兒?滾蛋!」

「你——」

年輕人又急又氣又怒又怕,灰溜溜的躲到一邊兒去了。

陸白沉吟一番,說道︰「既然這事兒同叛亂有關系,那這兩個姑娘就暫時由我的人看押。正好我們要經過安康城,到時若真如你所言,我會把她們交給你的。」

陸白這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叛亂意味著什麼?

叛亂意味著人命,人命意味著功德值,陸白在船上听到時,早想去摻和一腳了,現在不耽誤行程,又正好有了借口,陸白不去都覺得對不起自個兒。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而陸白又是南鎮撫司的人,有權利管他們,中年人只能答應了。陸白剛要讓手下的人把安康城的錦衣衛都監控起來,扭頭忽見年輕人到了身邊。

「你干什麼?」陸白莫名其妙。

年輕人趾高氣昂的說道︰「看你是外鄉人,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家主子姓石,外號石七公子,你——」

「滾一邊兒去!」陸白怒道。

「哦。」

年輕人灰溜溜縮到了牆角。

陸白交代手下看好這些人後,繼續回樓上吃菜,順路走到邋遢道士面前,「徒弟啊,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要再惹麻煩,和這些紈褲子弟就差不多了。」

「呃——」

飲酒的邋遢道士把酒葫蘆放在唇邊,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

缺德和尚樂了,「哈哈,你個道士,為了酒給自己認了一個爹!哈哈。」

邋遢道士瞥缺德和尚一眼,「你就缺德吧你,不過,就憑這酒,認一個爹怎麼了?」他仰頭往凳子上一趟,「這世界什麼都是虛的,唯有這酒是真的。」

陸白上去吃飯時,顧清歡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她讓人把兩個女人押上來,先听她們的一面之詞。

斗笠女子性子火爆,拉著披風女子道︰「別跟他們說,他們是一丘之貉,明明是他們仗勢欺人,卻把我們看押起來,還要把我們送到安康城,那和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顧清歡為陸白夾一道菜,沒說話。

芸娘在旁邊平靜的道︰「既然如此,那沒什麼好說的了,對于溺死的人而言,一根稻草也會抓住,你們兩位看來還沒到棺材的時候,請下去吧。」

斗笠女子語氣一滯,猶豫了半晌猶自嘴硬,「哼,我說中了吧,織然,別跟他們廢話——」

芸娘為陸白斟一杯酒,「交友呢,也是一門學問,有的人自詡講義氣,卻總是想著法子把朋友往坑里推,關鍵她還老打著對你好的旗號——」

芸娘淡淡的瞥她們一眼。

她對這種朋友太熟悉了,在青樓時,少不了這種勾心斗角。

「你——」斗笠女子不服氣。

「柔釧——」披風姑娘織然拉了拉斗笠女子,向陸白等人行了一禮道︰「我朋友性子急,說話不過腦,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兩位恕罪——」

芸娘淡淡道︰「沒腦子和有腦子不用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名為柔釧的斗笠女子柳眉一豎,「你!」

芸娘抬眉淡淡的瞥她一眼,「既然沒什麼好說的,你跟錦衣衛下去吧。」

「我——」柔釧把後面的話咽到肚子里去了。

織然姑娘再次行禮,「我們多有得罪——」

芸娘打斷她,「她的錯誤應由她來道歉,真正的朋友應指出朋友的錯誤,而不是包庇。」

織然姑娘姑娘無話可說了。

半晌後,芸娘說道︰「兩位若無話可說,就退下去吧。」

這麼一激,柔釧才扭扭捏捏的說道︰「對,對不起,剛才是我沖動了。」

芸娘為顧清歡斟一杯酒,淡淡的道︰「早這麼說話,不知道要省多少事,現在把你們的一面之詞說出來吧。」

柔釧嘟噥了一下嘴,沒開口,而是看向織然姑娘。

織然姑娘輕聲道︰「我家和柔釧家原是富庶之家,我祖父曾任安康城知府,到我爹這一輩,雖沒有入仕,卻以詩書和耕讀傳家,在安康城里破受人尊敬。」

然而,這一切伴著石家的崛起出現了變化。

石家原同柔釧和織然家的家族一樣,在安康城同屬于名門望族,後來,石家家主十年前在京城有了靠山,當了大官,石家也隨之崛起,一躍成為安康城首屈一指的世家。七年前石家家主當上了安康城主,石家的權勢在安康城一時無兩。

石城主在走馬上任安康城主時,當時安康城遭了洪災,糧食減產,民不聊生。

石城主當時借體恤百姓的名義,推出了一項城主令,不是免除百姓賦稅和徭役,而是推遲,即當年荒年不用負擔賦稅和徭役,當次年負擔的賦稅和徭役要上漲百分之二十。

若次年依舊負擔不起,就推到第三年,上漲已經上漲百分之二十總額的百分之二十——這時候三年期到就不能拖欠了,人們必須交清拖欠的賦稅和徭役,若再拖欠,將強制用田做抵押。

陸白聞言一挑眉,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利滾利,推出這項政策的人是個人才呀。

人都是短視的。

當時是荒年,田里顆粒無收,饑餓的百姓想的全是熬過眼前的饑荒,對後面的事情壓根預想不到,因此這項城主令實行的很順暢。

柔釧和織然她們兩家當時雖有所警惕,但當時都缺糧,能省則省——

陸白一笑。

他太知道她們家里當時在想什麼了。

「省下來的糧是趁百姓饑荒時去低價換百姓手里的田吧?」路白說。

柔釧和織然兩家都是富庶之家,還是官宦之後,若說他家頂不住這利滾利,陸白打死都不信,最苦的還是百姓,即便挺過了饑荒,田還在手上,也熬不過這利滾利,到時候還得把田質押給大地主或者官府。

這時候,這田究竟能抵押幾何,那就說不準了,要是遇見貪心的官府和地主,恐怕砸鍋賣鐵都不夠,還得賣兒蠰女。

這麼一通折騰下來,指不定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田三七分成。

雙贏。

只有百姓苦了,

織然沉默一下後搖了搖頭,「不,石家的心更大,他們圖謀安康城所有的田。」

三年後,在土地兼並如火如荼,稻田一片金黃時,寧江忽然決堤,把安康城的良田化作了一片汪洋,安康城再次顆粒無收,城主依舊體貼的發布了一道城主令——

這下不用織然姑娘說,陸白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這些大地主們拼了命的兼並土地,恐怕把家底兒都掏出來了——土地屬于不動產,相當于借貸買房一樣,是穩賺不賠的投資,這些地主們當然爭先恐後。

現在家底兒掏空了,買了的田還沒產出,就被城主割了韭菜。

「嘖嘖。」陸白佩服。

這石城主高啊。

他估計這寧江決堤,里面也大有名堂。

織然姑娘輕嘆一聲,「為了挺過難關,我爹向石家的七公子借了銀子。然而,寧江在次年又一次決堤——」

這次安康城的地主們再傻也知道問題所在了,然而現在悔之已晚。

他們還不上借款,交不清賦稅,只能把好不容易兼並來的土地拱手讓與石家,即便如此還換不清,于是地主們的女兒也成了財物。

柔釧和織然兩個姑娘姿色不錯,石七公子公子很喜歡,于是出現了錦衣衛追捕她們這一幕。

陸白搖頭,「又是決堤?這韭菜割的也太粗暴了。」

不過也正常,只要沒人查出決堤是石家所為,這就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芸娘揮手讓錦衣衛把兩個姑娘待下去了。

臨走時,陸白問她們︰「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倆這名字是絕配!」

「啊?」柔釧和織然一頭霧水。

待他們下去後,陸白問道︰「這石家的後台是誰,這麼囂張?」

雖然石家是在近十年間崛起的,但顧清歡早收集了不少信息,對石家知之甚詳,「原有的四大世家中,顧家背後有洗硯池;莫家背後有謫仙樓;陳家背後有爛柯山莊,呂家背後有劍齋。」顧清歡說。

正是依靠這些門派的支撐,顧莫陳呂才成為四大家族的。

然而,在十幾年前,這一個局發生了變化,伴著劍仙橫空出世,呂家雖然一躍成為了四大世家之首,劍齋卻失去了它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不止如此,兩家甚至還有了隔閡。

因為劍齋號稱天下劍宗,劍修難出其右,現在卻出了一位劍仙奪走了他們的風頭,劍齋的難堪可想而知。

這些不提,單說劍齋為了延續在朝堂和世俗中的影響力,只能再挑選代言人,這次,他們為了迅速復蘇,選擇養蠱模式,即挑三個家族作為培養目標,最終從三大家族中挑選出一位合適家族作為他們在世俗中的代言人。

石家家主石重當時在京城風頭正盛,因此安康石家被劍齋選中,成為三大家族之一。

「修行門派在世俗中挑選世家和政治勢力,主要為了銀子、藥材和奇珍異寶,尤其是銀子,有了銀子,後面的東西就都有了。」顧清歡說。

所以斂財能力是修行門派挑選世俗代言人的唯一標準。

她認為,石家割韭菜這麼猖狂,估計是劍齋養蠱模式快到盡頭,三大家族就要分出勝負,劍齋就要挑選出新的世俗代言人有關系。

「哦,原來是這樣。」陸白恍然。

這麼看來,這修行門派在世俗的代言人也挺不好當的,為了給背後的修行門派斂財,什麼髒活,累活都得干,銀子還大半到不了自己手。

難怪呂家一出一位劍仙,立刻獨立門戶建了一秋山莊。

天下苦秦久已。

陸白估計他這把八大派手里的利劍,以後日子也不會好過,肯定要被逼得做一些事,成為他們手里的一枚棋子,而要想改變這樣的命運,就是能做下棋的人——成為八大派那樣的修行門派,讓他們不敢小覷。

陸白現在境界在破空,同志還需努力啊。

大雪紛紛揚揚,入夜上燈時,依舊不見有停歇的意思。

客棧的房不多,讓給了女眷,陸白因為身份尊貴也分得一間,至于余下的人就只能在客棧大堂里和衣而臥了。大堂里鼾聲此起彼伏,還回蕩著邋遢道士「師父,給我酒」的夢話,倒也是一個難得的體驗。

早上醒來時,天終于少了一些。

陸白為了早日趕到安康城掠奪功德值,同時不耽誤行程,決定啟程。

這一次出行,多了一僧一道兩姑娘,還多了安康錦衣衛。

路雖然難走,但推車的人多了。

他們磕磕絆絆的倒也趕了一些路,終于在入夜時,听到了暮鼓聲。

這是陸白他們在啟程時定好的目標︰

入夜時趕到白雲觀。

白雲觀距離安康城一天的路程,原本是一游方道士子開闢的道場,後來因為安康城離避世的桃花庵不遠,經常有道士經過借宿,這些道士又有本事,降妖除鬼不在話下,久而久之把白雲觀名聲抬高,香火也跟著旺盛起來。

隊伍本來已經疲乏了,听到鼓聲後又打起了精神往觀里趕,剛走不遠,前面的錦衣衛停下腳步,嘀咕了幾句,一個錦衣衛調轉馬頭到了陸白車邊,「大人,前面發現兩具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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