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動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動情

燃盡的燭火在簡童眼里熄滅,她眨眨眼,酸澀的擠出一滴淚水。

懷里的人睫毛微動,簡童斂眉模他額頭的溫度。

依舊很燙。

他眼皮微不可查的睜開了一秒,顫抖的睫毛泄露他的情緒。

他忽然睜開眼,逃開她的懷抱。

沒注意到後面的木頭,後腦勺撞在了床板上,咚的一聲極為沉悶。

「疼不疼?」

她凝眉湊過去捧住他的頭,卻又被他害怕的避開。

「你這病不會傳染給我的,乖一點,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簡童盯著他閃爍的瞳孔,知曉他在怕什麼,沉寂了一晚上的心髒又開始抽痛起來。

她爬到床上,小心的攬過他的腰,曖昧的氣息在空氣中交織。

陳默笙沙啞的說,「我得了瘟疫,會感染。」

「你…不要離我這麼近。」

簡童毫不在意的觀察他後腦勺腫起的包,眸色認真,「我不會騙你的,不會傳染的。」

「那為何那孩子只是踫了我一下,撓出了傷口,我便如此難受。」

他低落的聲音沒有了以往的清冷,從眼下滴落的淚水在晨光中發出晶瑩的亮。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放在他臉下,接住他的眼淚。

很小的一滴,慢慢的掌心積了一小汪。

他似乎變得脆弱了。

簡童模著他的腦袋,遲疑了片刻的抱住他,「是我不好,如果我那天也是這樣抱著你,沒有放手該多好。」

「我會死嗎?」

陳默笙攥緊她的衣襟,連說話都開始困難。

她開始靠近他了,可卻是在這樣的情況。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簡童很認真的回答他。

陳默笙不再說話,他靠在她的胸膛上,他快死了,沒有什麼禮義廉恥可以再約束得了他。

她盯著掌心的淚水,似乎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陳默笙,你好像變了許多。」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清冷的坐在那里,那時我沒意識到你是男子,心想你生的真好看,只是有些冷。」

「那時你心機深沉的很,想著利用南絮誘惑我,可惜我是真沒看上他們,也是家里還有夫郎,便覺得難以接受。」

「後來從南絮口中得知,你這個人不光面冷,心也冷,對誰都這樣。」

「可是,從那晚過後,你便開始對我好了。」簡童輕聲的笑著。

不急不忙的洗了帕子,蓋在他額頭上。

又拆了他手上的紗布,換上了新藥,那些腐爛的肉被她淡然的刮掉。

陳默笙幾次想收回去都被她輕輕按住。

他眸子里的不堪一擊,脆弱終于在這次病中展露無遺。

「你不是陳家的人了,這里沒有漳河的人,你的身邊有我,還有南絮,我們都可以接受你的所有。」

簡童抹掉他臉上的淚。

她輕輕柔柔的看著他無聲的哭著,哭掉一身偽裝的自強,拆下一身的包袱。

他露出最柔軟的一顆心髒,

它原本就脆弱不堪一擊的心髒。

簡童小心翼翼的和他說,「大夫說了听天由命,但還有一個詞叫人定勝天。」

「我不會騙你,我和南絮會一直陪著你。」

「你要陪著我。」

半晌,陳默笙低聲說了這麼一句。

他緊緊拽著手里的帕子,放任自己說出心底的話,

陳默笙撕開外表一身清冷高傲的皮囊,內里隱瞞許久的是那般赤果果。

他自私,他陰暗,他想簡童永遠的記得他。

即便是死亡,他也想能留在她的心底。

「我會陪著你。」

誓言從這個時候許下,此後前世今生不再斷過。

……

簡童開始把所有的工作偷偷轉移到其他吏員手下。

每日跟在陳大夫身後追問治療進度。

她把自己困在黑暗的房間,企圖能記起上一世囫圄學下的醫術。

煩躁失敗時,她盯上細長的銀針,針扎進指尖帶來的疼痛能迅速緩解她的焦躁不安。

她會溫柔的坐在清醒的陳默笙床邊和他說她曾經歷過的趣事,

她會冷漠的站在瀕死的病人身邊,反復的試驗一劑又一劑的毒藥。

陳大夫沉默的看著她逐漸朝著瘋魔的方向發展,可只敢在身後小聲提點。

不敢多說什麼。

對于一個看到希望,得到溫暖的人來說,她不會允許這份溫暖只是短暫的撒在自己身上。

她的眼里不見一絲渾濁,她清楚急迫的在尋求一個能讓陳默笙活著的機會。

南絮:「這里有我。」

簡童拿走他手里的扇子,自顧自的給藥爐煽火,「你回去照照你那臉上的黑灰,去洗干淨了。」

南絮站在她身後,「還是不管用嗎?」

爐火中的火焰 里啪啦的往外蹦出火星,火星子濺到她的胳膊上。

白玉的皮膚上冒著一小縷煙,留下黑色的印記,她像是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唇邊掛著僵硬的笑,她忽然意識到南絮在她身後,是看不見的。

唇角瞬間耷拉下。

「會有辦法的。」

她像是安慰自己似的,一遍又一遍在心底重復。

「你做晚上又是熬到什麼時候睡的。」陳默笙放下手中的書,指尖點著她布滿紅血絲的眼楮。

他哀怨自己一身的病,到頭來還是需要她照顧。

他更唾棄自己因為這幅苟延殘喘的模樣能得到她的關注而產生的喜悅。

「嗯,昨天官府里的事情多了些。」她吹涼湯匙里的中藥,遞到他唇邊。

陳默笙咽下後听到她埋怨。

「你是不知道孫甫然那家伙什麼事都不會干,整天就會跟在我身後,問這問那的,問的煩死人。」

「也不知道她這縣令板凳能坐多久。」

她嘻嘻笑笑的和他吐槽,一手小心的探他的脈搏。

這些中藥只能吊住他的命,可是不見一點好轉。

「等你好了,讓南絮卷好鋪蓋,我們就走,一刻都不停留在這。」

這地方風水不好,她以後都不會來這了。

陳默笙眼底有了笑,發著亮,「去金鱗?」

「你想去哪,南絮不是說過喜歡金鱗的胭脂嗎,你喜歡哪里?」

簡童探究的看著他,「你可不要說沒有喜歡的,我不信哦。」

陳默笙垂著頭,蓋住眼底的情緒,「金鱗,我喜歡金鱗。」

其實,我只想在你身邊。

……

「大人,門外有位老人求見。」

小甘跑進來小聲的說,看著疲憊暴躁的大人,她連走路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有什麼事讓她去找孫甫然。」

「大人,她進來了。」

小甘莫名其妙的說了一聲,簡童抬眸看見那位村子里的老人家拄著拐棍。

出手極快的揮動拐棍打暈了小甘,步履蹣跚的走來,坐在那里她面前。

她沉默的看著她,半晌從嘴里蹦出兩個字「女乃女乃。」

老人家佝僂著背,緩緩的攤開手,

那只滿是滄桑開裂的手掌上是一只發臭的鳥兒。

老人家從懷里掏出刀,

昏倒的小甘踉蹌的從地上想要爬起來阻攔她傷害簡大人。

她想喊簡大人跑。

可簡童卻沒感到一點恐慌,她的心里隱隱的看見了一片被雲霧擋住的光亮。

她與老人家面對面坐著,可她又覺得她們離的很遠,是觸不可及的距離。

一抹疼痛喚醒她的失神,指尖冒出殷紅的血滴,她似乎聞到自己血液的味道。

她抬眸看著老人家,她收回了小刀,將那只瀕死叫的虛弱的鳥兒懟到她的指尖。

鳥兒的尖嘴刺痛她的傷口,血液染紅它的毛色。

她不明所以,卻沒生出反抗的意識。

老人家模著她的頭發,她從她的眼里看出了愛惜和悲傷,蒼老箜篌的聲音在她腦海里盤旋。

「孩子,動情的代價是比萬丈深淵還要黑暗的輪回啊。」

「星象紊亂,你今後的路只能狠下心去走了。」

佝僂的黑影聚集成黑色的小點,小甘閉上眼楮的那一剎似乎看見桌上有只鳥兒撲朔著翅膀飛走了。

啼鳴聲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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