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說過離這里不遠的安陽府有個杜千樓嗎？」
什錦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也對，你年紀還小，杜家滅門的時候你可能還不記事，沒听過也是正常的。」
面紗女頹然地坐在桌前，娓娓道來。
「杜千樓在江湖上頗有聲望，被稱作‘機關千戶’。一是因為他擅長機關之術，二是因為他為人豪爽，仗義疏財，也因此交了不少的門客朋友。」
什錦坐在了面紗女的對面，仔細聆听。
「可人心難測。一個投奔杜千樓的門客瘋狂追求杜府千金，名義上要締結婚約，實則只為杜家家產。大婚當日，他趁杜府上下毫無防備之時，一把火來了個斬草除根。‘機關千戶’杜千樓全家慘遭滅門。」
什錦此刻已然明白了面紗女的身份，她試探道︰
「所以你是大火中逃出生天的杜府千金？」
「沒錯，我就是杜千樓的女兒杜婉蓉。是我錯信奸人，連累全家被害。」
她眼中滿是悔恨地說道。
「一切恍若前世，一切就似昨日……」
杜婉蓉說完，悵然若失地抽泣起來，肩膀已止不住地不停顫動。
「那後來呢？」
什錦問道。
「我爹擅長機關之術，家里自是密道暗室重重。我逃入密室，躲在里面半月有余。等我帶著我爹留在密室的銀票再次出來的時候，那奸賊早已變賣我家家產，逃之夭夭了。」
說完，她禁不住雙拳緊握。
「好在天不負我，終于讓我在同安縣發現了這畜生的蹤跡。我在這開了茶樓，只為探查他的行蹤，然後尋機接近他，為我杜府上下三百多條性命報仇雪恨！」
「既然你已經喬裝成盲女進入女紅學院了，為何還不動手呢？按理說，你在他身邊已久，應該早有機會下手的吧？」
什錦問道。
「機會是很多，但我改主意了。」
杜婉蓉看向什錦。
「改主意？你不報仇了？」
「不。他必須死，但不該由我殺死。」
「什麼意思？」
「我無意間發現了他與同安縣的失蹤少女案有關，而且……他是殺害你妹妹的凶手。」
杜婉蓉說到此處，有些哽咽。
「對不起，我原本有機會救你妹妹的。當時……只怪我抱有私心，只求自保，生怕暴露了身份，這才錯失了救你妹妹的良機。」
「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婉蓉低頭凝思道︰
「杜門不光有機關絕學，更有暗器名揚天下。我自幼便跟隨爹爹學著淬毒，所以知道一種能讓雙目暫時失明的毒草。每次去女紅學院，我都會先服下那毒草，如此便可通過他的重重試探。」
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遺憾之色。
「大約一年前的一天，我正在女紅學院的地窖打掃，突然聞到一股血腥之氣。我尋著氣息，辨別方位，模到了一扇牆。憑借多年積累的杜門機關經驗，我知道那是暗門，可若冒然闖進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杜婉蓉說著，嘆了口氣。
「我裝作毫不知情地悄悄離開。直到半年之後，我再次聞到血腥味，便知道那密室中定有人遇害。好奇心的驅使下，第二日我沒有服用毒草，佯裝眼盲，蒙混過關。我悄悄來到那扇暗門前，找到機關，進了密室，看到了你妹妹……」
說著，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你妹妹被那畜生折磨、凌辱得氣息奄奄，渾身是傷……」
杜婉蓉眼中透出哀傷之色。
「我本是可以救她出去的，但她傷得太重……我們即使出去了，也一定會被發現……最後……最後我決定先離開……再想辦法救她……可第二天，等我再進入密室……卻發現你妹妹已被殘忍殺害……而且還被……剝皮分尸……」
她泣不成聲，已說不下去。
「可惡！這種畜生，現在就得去宰了他！」
什錦拍案而起。
「不！你別去。而且，我現在也不會告訴你那畜生的身份。」
杜婉蓉說著，拉住了什錦的袖子。
「你與他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難不成你還想讓我留他一命？！」
什錦一臉疑惑。
「我潛入女紅學院的這段日子，已發現他與那二十多起少女失蹤案有關的證據了。可奇怪的是，我寫了許多封檢舉他的匿名信送到衙門，卻一直不了了之。我猜他早已拿錢賄賂了縣衙里的人，所以有人替他攔下了那些信。」
「這我知道。李富貴說，地牢里有人偷偷給他塞了紙條，讓他頂包認罪，說明他在衙門里一直都有內應。」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在沒把握的情況下涉險呢！那畜生在杜門里學藝，懂機關會下毒，你進了女紅學院，可能分分鐘就有性命危險。就算你能殺了他，衙門里的內應也不會放過你的。」
什錦依舊一臉憤慨。
「你放心，他們的人抓不到我的。」
說完，她便朝門口走去。
「你難道忘了你上次被下毒的事了？」
杜婉蓉站起身，看向什錦。
「上次若不是我恰巧看到你從女紅學院出來，及時救了你，你現在早就橫尸荒野了。」
什錦微微一怔。
「這麼說，下毒的就是殺我妹妹的凶手？」
「沒錯。我猜你妹妹和那些失蹤少女都是中毒後才被他控制的。」
原來如此。
什錦停下腳步，控制著情緒。
「好，我答應你，從長計議。但你先告訴我那畜生到底是誰。」
「你一再追問，我都沒告訴你，就是擔心你會沖動行事。」
杜婉蓉一臉堅定。
「沒能救你的妹妹，我一直遺憾悔恨，所以我一定不能再讓你出事。」
說著，她摘下了面紗。
「既然你一直心中無畏，那我便讓你看看他的手段。」
那張滿是疤痕的臉近距離地展現在什錦的面前。
一步之遙，什錦終于看清了她臉上疤痕。
斑駁丑陋，似乎還有著細微的孔洞。
「這……這是你十年前在大火中留下的傷痕吧？」
「不。」
杜婉蓉臉上現出一絲苦笑。
「十年前杜府的大火並沒有讓我毀容。怪只怪我太高估自己，一直以為只要躲在暗處便能掌控一切。」
她伸手模向臉上的疤痕。
「就算我假裝盲女，那畜生也並未對我打消疑慮。他對我使出暗器，想試探我是否真的眼盲。那飛鏢和噬火蟲落在了我的臉上，我雖得到了他的信任，但卻容貌盡毀。」
她看向什錦那清秀而酷似巫馬卓雅的面龐，眼中更加篤定道︰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則我不會再讓你踏進女紅學院，步我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