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老皇帝傳召了司禮監的新任提督——大太監馮大寶。
這馮大寶原本只是個秉筆太監。入宮之前，他曾蒙韓榮奎府上救命之恩，進宮後一直盡心報答恩情，在宮中做韓榮奎的耳目，只可惜，位卑人輕，很難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此次禮部侍郎韓榮奎任督查巡撫後，上任便首先查辦了日和在司禮監的耳目，將原來的司禮監提督下了獄，扶了這位馮公公上了位。
馮大寶雖說年紀輕輕，但為人頗為機靈。此番被皇帝傳喚，知道這是自己一生難求的一次機遇，便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被張公公帶到老皇帝面前，趕緊跪倒磕頭。
「奴才司禮監提督馮大寶，給陛下請安，恭祝陛下仙福永享、萬壽無疆。」
呵！
正中下懷，這話說到了老皇帝的心坎上。
老皇帝抬起頭，眼中銳氣消退。
清晨在大殿之上和太後置氣，白天琢磨著聖女和仙草的事，一天都不舒坦，此刻總算是有了絲笑容。
「唔……朕今日叫你來，是想問問明日啟程前往灼仙山一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馮大寶恭謹地再一叩頭。
「回陛下，此行灼仙山，車馬行路倒還好說，難的是水路部分。御林軍人數眾多，再加上馬匹也要乘船，一旦有任何風浪，馬兒受驚，在船上發狂，怕是要傷著人了。」
老皇帝聞言，眉頭一皺。
「那……司禮監可想到什麼對策？」
「回陛下，奴才有個想法，不成氣候，想請示陛下。」
「嗯，你說。」
老皇帝對眼前這個說話頗為入耳的小太監很是滿意，也變得格外有耐心。
「回陛下，船只可載陛下和各位大人前往灼仙山，至于御林軍將士們，最好留在岸邊，以作後援和接應。如此方可協調。」
「這……」
老皇帝犯了難。
久聞灼仙山是座赫赫有名的仙山，但身在皇家，他一直未能一見。不過听聞山中毒蟲毒草野獸頗多，稍不留神便會死于非命，老皇帝對此頗為忌憚。
若不讓御林軍將士們一起渡水，發生了險情，他又如何自保呢？
可現實情況，似乎確實不容許他帶太多的人渡水而行。
他在心中反復糾結，突然想到了之前什錦的那個急卦，什錦的聲音又在他的耳畔響起︰
「天與水違行，天水相悖，事理乖舛。陛下雖有利可圖，但要警惕戒懼，其事中有獲利，後必凶險。所以民女斗膽諫言，無論陛下近來要做何事，都須萬般警惕，以防遭遇凶險不測。」
老皇帝陡然一驚。這「天水相悖」指的莫不就是此次的渡水之行嗎？！
再回憶一二，又想起了那句——「民女所得之卦，為天水訟卦，此卦窒惕，中吉，終凶。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
「不利涉大川」……
老皇帝心里越來越沒底。
思前想後，還是沒有主意。
「來人！傳御林軍統領覃昊和聖女覲見！」
門外值守的太監、侍衛連忙前去通傳。
他坐在龍椅上，輕捻須髯，轉頭低聲問向張公公。
「你說，去那灼仙山，不帶御林軍，能行麼？」
張公公一臉緊張。
「陛下啊，那高山猛獸的，多危險啊，不帶御林軍可怎麼成？陛下要是受了傷，那可是比天塌下來還大的事啊！」
嗯。
有理。
老皇帝點點頭。
他此去灼仙山就是為了長生，可若是還沒拿到仙草，就遇到了危險，那可就太得不償失了！
船的事，大不了給百姓再加點賦稅，再多搞幾艘大船。
正想著，御林軍統領覃昊已邁步來到大殿之上。
「下官參見陛下！」
「嗯。」
老皇帝一臉急切，開門見山地問道︰
「御林軍的精銳士兵，有多少人？」
覃昊以為老皇帝在試探他的治軍方略，趕忙回道︰
「啟稟陛下。臣帶出來的士兵，各個驍勇善戰，都是精銳。」
老皇帝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是多少人啊……」
「親兵營共一萬五千人，其中前鋒營五千人，護軍營五千人，步兵營三千人，火器營兩千人。」
這御林軍的人數也著實太多了。
老皇帝輕撫額頭，更加郁悶。
若差上幾十艘大船，讓百姓加些賦稅也就罷了。
可現在來看，百姓就是賣血也捐不出這些銀兩造船啊！
正當他頭痛之際，什錦入殿。
老皇帝像是看到了寶貝一樣，大步走下龍椅。
「聖女，你可來了！」
什錦剛要參拜，便被老皇帝扶起。
「來人！給聖女賜座！」
跪在大殿之上的馮大寶此時偷眼觀瞧那站在一旁的御林軍統領覃昊，只見他看什錦的眼神頗有敵意，臉色半紅不白的很是尷尬。
也難怪。
堂堂的二品皇家禁軍統領都只能站著說話，而一個毫無官職的民間女子竟能被賜座，真是既社死又打臉！
什錦也注意到了覃昊的表情。
她不想無故樹敵，于是故意放低姿態。
「民女身份卑微，不敢在聖上及覃將軍面前賜座。」
老皇帝沉吟一聲︰
「欸，聖女說的哪里話，能幫朕分憂的，便是功臣！」
說著，他便將什錦按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朕有一事不明，還想听听聖女的高見。」
什錦明知故問道︰
「敢問陛下為何事心憂呢？」
「此去灼仙山，路途遙遠，涉水而行居多。這車馬將士，很難渡水而行啊。御林軍將士一萬五千人，就算只帶一半人數，也根本沒有足夠的船只前往。可……倘若不帶御林軍，朕這心中，便覺得很不踏實。」
什錦莞爾而笑。
「陛下，民女對灼仙山有所了解。那山中的毒物，可不是御林軍將士們能以肉身抵擋的。人數再多，也無濟于事。」
老皇帝聞言面露驚恐。
「那可如何是好？」
覃昊此時開口道︰
「陛下，既然日和的手下能在灼仙山中平安來往，那日和必然知道平安進山的法子。有日和做向導，臣再挑選五百名精銳中的精銳，不就解決了陛下這個難題了麼！」
覃昊生怕自己被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比下去，失了寵，此時趕緊勸諫。
誰知老皇帝卻臉色一沉，厲聲呵斥︰
「大膽覃昊！你是何居心？！」
什錦輕笑。
一介武夫，果然智商是硬傷！
讓那逆臣做向導，真不怕他把老皇帝帶進鬼門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