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蛇起陸 一百三十六、桃林深處有人家

作者︰自由的鳶尾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抔黃土埋無名,幾分紙錢各飄零,有漏從此隨它去,來生且做逍遙生。

胡塵與林清越尋了一處藏風聚氣的地方,掩埋了那萍水相逢又從此陰陽相隔的老人,一截新木孤零零的杵在一堆黃土之前,碑上只有程群二字,其他的生辰年月,功過事跡,胡塵與林清越一無所知,也不想去知道。

黃土之下的老人做到了以死盡忠,胡塵跟林清越都很欽佩老人的為人,最後林清越出手,胡塵也沒攔著,總有人得為自身的魯莽付出代價。

換做以前,胡塵可能還會覺得要是自己能夠再忍讓些,也就不會發生老人身死,一群世家子弟各自受傷的悲慘結果了,如今他心底還是很為老人不值,不過卻不會像以前那般想了,胡塵蹲,將手中最後一捧紙錢放在火堆中,低聲說了句什麼,林清越沒有听清。

胡塵起身後,招呼上師姐繼續前行,頭也沒回,林清越看著胡塵的背影,一路上她隱約察覺到了些胡塵的心境變化,卻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這變化對胡塵來說是好是壞,不過她卻覺得挺好。

世道不會因為你的不作為而變的更好,一味忍讓只會助長邪惡的,想要將自己認可的道理讓其他人認可,光憑舌頭不管用的話,那麼就用拳頭,規矩既然不是一成不變,有些牢籠破了未必就會變的更糟。

天生萬物,有聰愚大小之別,命卻不應有高低貴賤之分,涼亭之中的胡塵不懂胡輕雲當時說了些什麼,又在孜孜不倦的追求些什麼,不過如今他懂了。

直到離開京城,胡塵也未再與胡輕雲相見過,只是臨行前留了兩封書信,一封是給胡輕雲的,還有一封是給公主菡萏的,有些話胡塵覺得當面好像說不清楚,至于答應公主的事,他信中都有解釋,至于公主會不會听,他也管不著了。

兩人離了永安郡後,一路無事,直到在某個城池的公文榜上見到兩人的畫像,才知曉那個草菅人命的公子哥原來還是皇族子弟,兩人雖不懼官府的海捕文書,卻也不想多生事端,過城不入也不是什麼難事,這一路東行就當游山賞景了。

劉贏見得獨子的慘狀,一向老好人的他都不由當眾大發雷霆,不過在看到畫師作出的凶手畫像之後,劉贏將那幾個托著受傷大腿前來報信的紈褲子弟每人賞了五十大板,有些當時挨不住的,就先記下,等腿傷好了再打。

劉贏這一通不分敵我的亂揍打的跟劉安廝混的幾個世家公子苦不堪言,劉贏又正在氣頭上,沒人敢問緣由,只有跟隨劉贏多年的師爺瞧出了些許端倪。

劉贏雖說不是修行中人,不過胡塵得了大慶甲子大比的頭名,又曾于前段時間風靡京城一時,他就算再孤陋寡聞,見了畫像也認出了胡塵來,兒子的斷腿之仇估計是報了不了,只能拿劉安的這些狐朋狗友出出氣,隨後也想通了,以劉安的個性,斷腿未必是件壞事,總比不知什麼時候惹下天大的禍事丟了性命來的好。

劉安腳筋被斷,就算有名醫能接上,下半輩子也只能與拐杖為伴,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氣,可是他父親劉贏對于報仇一事好像有些不太上心,便求到了娘親孟氏頭上,孟氏可不管胡塵是什麼仙家名門子弟,傷了她的獨子,便是鬧到皇帝跟前她都覺得自身有理。

孟家本身便是武靈郡豪族,又得劉源庇護,世代安逸奢華,陡然听聞世子遭劫,得聞孟氏言語,管他什麼天命之子胡塵,離了青蓮劍派,難道他在武靈郡還能翻了天?

所以不止官府的海捕文書一夜之間遍布整個武靈郡,便是諸多與孟家交好的山上仙家都得了招呼,見了胡塵林清越二人可直接動手擒下,人如果都擒下了,孰是孰非還不都是孟家說了算的?

胡塵與林清越並不知曉只是一起普通的沖突會給他們惹出這麼多的麻煩,此刻沉浸在游覽大好河山之中。

武靈郡名山大川是少,不過勝在河流湖泊眾多,與江南郡的處處廊橋停船不同,武靈郡的湖泊則是東一處西一個,在偌大平原之上,有如畫龍點楮。

胡塵與林清越多受北地高山干旱的氣候影響,到了這種一眼望去滿眼皆綠的平原之上,頓覺處處皆是稀奇。武靈郡少經戰事,又崇佛信道,郡內佛寺道觀不少,是大慶為數不多留存有諸多佛寺的州郡。

一路行來,兩人好似一對虔誠的善男信女,逢觀必入,進廟燒香,這佛也拜,神也求,就是不知曉二人許了些什麼願,葫蘆里又賣的是什麼藥。

這日,胡塵與林清越在一個名為靜辰觀的道觀歇腳,道觀位于一處湖心島上,僅有一石橋與湖岸相連,但逢每年梅雨時節,湖心小島花樹盛開,落英繽紛,正是道觀每年一度的勝景,不少官家小姐甚至提前一月入住觀中,便是只為欣賞這等絕色美景。

可是此等時節,湖水上漲,淹沒石橋,賓客吃穿用度不得不讓觀中道士踩著橋桿涉水采買日用,也成為一道別有生趣的風景。

胡塵與林清越入住時剛好錯過繁花勝景,不過觀中仍有不少賓客留宿,負責迎來送往的機靈小道童見二人結伴而來,極為識趣的將兩人的廂房安排靠的很近,林清越覺得小童甚是可愛,不過胡塵卻輕輕搖了搖頭。

兩人的廂房比較僻靜,少有人來,夜半時分,胡塵正在靜神打坐,卻突然听聞一聲極為短促的嬰兒啼哭聲,頓時驚醒,自覺並未听錯,起身朝著啼哭之聲傳來處看去。

胡塵心中暗道︰道觀乃清淨之地,就算有女子愛觀花戀景,也不會攜帶嬰兒常住道觀,莫非這靜辰觀並不像表面那樣清靜無為,與世無爭?「

況且這聲啼哭極為短促,就像是嬰兒剛哭出聲便被人捂住了口鼻,要不是胡塵踏入馭氣一境,靜心打坐中百丈內外有絲毫動靜都瞞不過他,換做是其他普通人,就算是听見了,也只會覺得怕是鳥獸之類弄出的聲響,不會想到更深處去。

胡塵輕手輕腳出了門,辨認了一下方向,一閃便靠近了一處仍亮著燈火的屋子,這處屋子與臨近廂房隔著一大片桃林,要不是有那一聲嬰兒啼哭作為指引,誰都不會想到小島深處還有這麼一處屋子。

屋外有一個黑影正趴著窗戶跟前,隔著老遠便朝著胡塵招手,正是林清越,竟比胡塵早一步到了這里。

胡塵到了屋子跟前,剛湊近林清越,就被她一手抵住胡塵腦袋,不讓他觀看屋內情形,其實林清越多此一舉,胡塵在湊近之時已有所察覺,並不是真的要打量屋內情形,卻沒想到林清越更加眼疾手快。

只見屋子中一個年芳二八的清麗女子,酥胸半露,正在給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哺乳,想來剛才發出啼哭之聲的便是他了,而屋子另一邊卻有一個綰著道士發髻,身著青黑色道袍的年輕道士,面對此等情形,卻並不避嫌,而是一臉溫柔的看著哺乳女子及其懷中的孩子。

「宛兒,實在是苦了你,一人困居于此,還得照顧菱兒,而我又不能在此久呆,唯有夜半時分才能來陪陪你們,你待我如此,我實在」

女子整理好衣衫,又低頭逗弄著吃過女乃便不在吵鬧的小嬰兒,听聞青年道士的話語,搖了搖頭,檀口微啟。

「夫君切莫這麼說,要不是夫君您,宛兒早已葬身湖中,這些苦算不得什麼,是宛兒心甘情願的,只是此地並非久留之地,長此下去要是被人發現了,壞了夫君以及道觀的名聲,宛兒百死莫殆。」

女子猶豫了一下,抬起頭時眼神溫婉卻又堅定不移。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就讓宛兒去做那壞你的清修的惡人好不好?宛兒唯有一事相求,求夫君看在我的命上,將菱兒撫養成人,我即便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年輕道士听的這番話,起身上前擁住女子,伸手擋住女子的嘴,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女子輕輕靠在道士胸膛,一雙美目望向年輕道士菱角分明的臉,一時竟看的痴了。

許是兩人的動作稍大了些,懷中嬰兒又好似欲癟嘴欲哭,女子慌忙一手輕捂嬰兒口鼻,一手輕拍嬰兒,柔聲安慰。

「菱兒乖,菱兒不哭,你看這是誰?這是爹爹,他來看你來了,爹爹很忙,菱兒你要乖乖的,不要哭鬧,跟娘親安靜的等爹爹好不好?」

嬰兒好似真的听懂了,一雙烏黑閃亮的大眼楮滴溜溜的轉著,又伸出一只小手想要抓些什麼,年輕道士將一根手指遞到嬰兒跟前,小嬰兒一把抓住,好像便抓住了他生命的全部,不由的張開了嘴,無聲的笑了起來。

林清越拉著胡塵離開了,兩人雖說有悖倫常,可是那也只是對于世俗的禮法來講,林清越不想打攪這一對惺惺相惜的苦命鴛鴦,世間美好之事不總是那麼天隨人願,不為其他,那個幼小的生命值得擁有不缺失的愛。

至于他們後面會怎麼樣,林清越不想多想,此刻的溫馨她不想自己成為破壞者。

胡塵沒有多說,跟著林清越遠離了這片桃林,既然林清越不想成為棒打鴛鴦的惡人,他同樣沒有道理拆散一對有情人,沒有至親陪伴的生活是什麼樣,他深有體會。

嘆了一口氣,胡塵看向桃林中那處幽暗的燈火,希望這片幽靜的林子能護佑住那女子所希翼的全部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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